第10章 ☆、二點一刻
梁靜臉上帶了些久違的嬌羞,這種細微的表情被陳燦捕捉到,叫她心神一緊。
“哎呀,就是,我……”梁靜別過臉去,剩下的話聲音小下來:“我打算再婚,今天你繼父就要上門吃飯,你別出門,收拾一下。”
梁靜說着,眼睛裏散發出一種專屬于女人的光芒。
陳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應下來的:“哦。”
梁靜的前夫是一個酒鬼,賭鬼配酒鬼,看起來絕配。但是當賭鬼沒有那麽鬼,而酒鬼已經特別鬼的時候,這日子也活不下去。
陳燦覺得最過不下去的,應該是她自己。
她作為一個不知道是為什麽的産物,夾在他們之間,遭受兩方的怨氣白眼,還要忍受來自左鄰右舍的施舍眼光和好奇心。
她很讨厭這種生活。
後來酒鬼喝多了酒,還會動手打人。梁靜忍不了這委屈,便離婚了。
離婚也費了好大功夫,陳燦還以為,梁靜再也不想進入愛情的墳墓了。
事實證明,女人對愛情的墳墓,始終是抱有向往的。
陳燦小心擡眼,忽然發覺梁靜脖子旁邊有一塊很小的紅痕,而她早上回來後,洗了個澡。
她忽然明白過來,梁靜未歸的這一夜,是發生了什麽。
到這份上,大局已定。
陳燦低下頭來,又應一聲:“好。”
好在她已經長大了,酒鬼扔過來的酒瓶她可以躲掉了。
陳燦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梁靜并沒有管她的情緒,她連自己的情緒都管不過來,哪裏有閑心管她的情緒。
陳燦拉開椅子坐下來,開始記英語單詞。
她心情很壞。
心情很壞的時候,她喜歡記英語單詞。這能讓她迅速地平靜下來。
不過今天這一招不太有效,陳燦看着那些英文字母,像一個個爬行的蟲子一樣,令人厭煩。
她抓着書角,手指微微蜷曲,很想念蕭嶼。
不知道蕭嶼此刻在做些什麽。
像蕭嶼這樣的人,應該從來沒有經歷過特別灰暗的時候吧。他總是光明的,那樣耀眼。
陳燦不止這麽想了,她也這麽做了。
她拿出手機,在學校的貼吧裏面,找到蕭嶼的企鵝號。
默念一遍,記住了。
輸入在搜索框裏,但遲遲沒有按下搜索。
這太刻意了。
刻意的靠近,就破壞了緣分兩個字。
巧合才會讓人驚豔。
她扔開手機,手指撫開自己的頭發。她原本紮着馬尾,這會兒将皮筋取下來,頭發散落下來。
她從鏡子裏,看這樣的自己。頭發散下來,和紮起來,哪樣都不好看。
只有蕭嶼最好看。
陳燦得承認,她一開始注意到蕭嶼,就是為他的好看折服。人是膚淺的,第一眼的皮囊被驚豔了,才更會去了解靈魂。
她又想起顧漁來。
他們都是優秀的皮囊,同時還擁有泛着光芒的靈魂。
唯有她,皮囊腐朽着,連靈魂也是晦澀的。
她把小腿放上椅子,方便自己抱住。以一種在母親子宮裏的姿勢,尋求一種安全感。
或許這也沒有安全感,因為梁靜并不期待她的到來。
梁靜說的人,在中午準時到來。梁靜難得洗手作羹湯,這讓陳燦感到意外,同時感到一種惶恐。
梁靜很少這樣在意人。
她從不在意她,如今卻這樣在意一個別人。
陳燦維持着最禮貌的微笑,和那個人打招呼。“叔叔好。”
項平中等身材,中等長相,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憨厚。但是陳燦不喜歡他。
陳燦的第六感告訴她,她不喜歡眼前這個人。
盡管他看起來沒什麽錯處,可是人與人之間總是需要一點磁場。當磁場不合的時候,沒可能好好相處。
于是她又想起蕭嶼來。
她同蕭嶼,磁場很合。
這結論有何而來呢?或許是她單方面的。
她又沮喪。
不過表情依然友好,“項叔叔請坐。”
項平有些意外,看了眼梁靜,梁靜也跟着尴尬地笑:“你這孩子,怎麽不叫爸爸?”
陳燦咬唇,為什麽第一次見面,就要改稱呼呢?
稱呼并不是問題,她叫誰都一樣,問題在于,她不喜歡眼前這個人啊。
項平打圓場:“沒事沒事,就叔叔吧,叔叔挺好的。”
三個人在桌子旁邊坐下來,梁靜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陳燦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時候。上一次……已經不記得了。
項平同梁靜有說有笑,襯得她像個外人。
陳燦心情更壞。
雖然她在這家裏沒什麽歸屬感,不過好歹待了這麽些年,總是有感情在的。
陳燦很讨厭這種情緒。
但是她只能笑着。
這叫她更讨厭了,她迫切的想擁有自己的家庭,一個能自己做主的地方。她不想見不想見的人。
她安靜地笑着吃完飯,偶爾應答一兩句,便算走完了自己的流程。
他們只需要她走完這個流程,其他的,一概不管。
陳燦下午出門,繼續去打工。如今看來,打工倒是個上乘選擇。
既能眼不見為淨,又能賺到錢。
說到賺錢,只有錢才會有前途。倘若沒錢,做什麽都是不行的。
她能靠什麽賺錢呢?
她不禁想到那些做小姐的,她們出賣自己的身體,獲取錢財,到底是賺錢的快樂更快樂,還是看着和惡心的人睡覺更惡心呢?
她想象了一下,倘若有一個大腹便便滿嘴黃牙還散發着口臭的人,要同她躺在一起,做那種事。
陳燦反胃。
她扶着電線杆嘔吐起來,這種事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讓人反胃了。她注定沒有做小姐的資質。類似的,也沒有做富豪情人的資質。
當然了,如果富豪是個大帥哥,願意包養她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
不過,那種事真的很有意思嗎?
她腦子裏一閃而過梁靜脖子上的紅痕,她想象着梁靜和項平光着膀子的畫面,又一陣反胃不止。
不,這一點也不和諧。
尤其是,當梁靜帶着一種享受和嬌羞的表情的時候。
陳燦靠着柱子,頭微微望着天。天很藍,很遠。
她又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
或許她生來就有問題,為什麽別人都會這麽純潔呢?
那些小姑娘,像朵花兒一樣。比如柳濡。
陳燦覺得自己像一只發臭的蟲子。
她一面厭惡這樣的自己,一面又在這種厭惡裏,找到一種享受。
她望着天空,忽然想起從前偷偷摸摸看過的顏色片。
她們用嘴巴的時候,也讓她作嘔。那個東西真的很醜,很惡心啊。
她又想起蕭嶼,像蕭嶼這樣的人,也和他們一樣嗎?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趕路。
蕭嶼自從那天之後,再也沒同她遇見過。離開了學校,天大地大的,兩個人,要在哪裏才能遇見呢?
這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她打着哈欠,在這樣的生活裏感到無聊。
回到家裏的時候,發現項平把東西全都搬了過來,放在梁靜的房間裏。她們住的地方并不大,平白多出一個人,更顯得擁擠。
陳燦經過梁靜房間的時候,聽見他們歡聲笑語的交談。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走過。
她便靜靜地走過,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明天要買一把鎖,陳燦想。
她關上門,把他們的聲音一并隔絕了。
打開手機,班級群裏的消息又是一條接一條,不知道到時候分了班,離了別,這熱鬧可還有嗎?
她翻着聊天記錄,看見有人說,內部消息,找到了分班的結果。一群人問他結果,那人又賣關子說,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反正我有點驚訝。
陳燦微微笑了笑,覺得沒意思,她退出消息。她沒什麽要好的朋友,少有個人消息。
今天意外有一條,來自柳濡。
親愛的陳燦,我真的太喜歡你了,這話我憋了好久,一定要告訴你。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可愛,可愛極了。不過總是帶了點生人勿近的氣質,讓我一直不好意思接近你。
但是接近了,更覺得你可愛了。我要走了,出國留學了。很高興在臨走之前,摸到了你的臉。希望你能記得我,我叫柳濡,很高興認識你。
陳燦看完後,發愣了很久。
信息還是中午的,她一直沒打開手機看。她想起柳濡的臉來,柳濡說她可愛,她倒覺得柳濡更可愛。
她一點也不可愛,她想,她是這樣的腐朽,這樣的晦澀。
柳濡已經不在線,或許已經上了飛機。
她打開對話框。
才不是,你更可愛。
謝謝,我很高興你對我有這樣的認知。
……
删來删去,最後只有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