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人,我們封山已有數日,仍不見毒女蹤跡,她或許根本就不在山上。”山下,陳武望着寥寥無人的山路道。

沈訣雙眉深鎖,“當日發現千毒門密道之時,那出口就在山下,而我們的人已在林外待命,除了上山道,她根本別無出路。”

“山上除了神農谷根本沒有藏身之處,而神農谷一向與千毒門對立,她不可能藏身多日還不被發現吧?”

沈訣蹙眉沉思。

這時,從山道上下來一頂轎子,錦衣衛照例上前盤查。

錦衣衛的盤查,相當細致,轎中人下轎,錦衣衛鑽進轎子裏仔細查看,看有沒有藏人的可能。

“咝!這山上的蚊蟲可真毒。”下轎的正是早上上山的宋仁。他下了轎不斷的抓臉,臉上的皮都被抓破了。

沈訣只在他臉上掃了一眼,不禁眉頭緊鎖,随即走過去,“你的臉怎麽了?”

宋仁打量沈訣,看他一身飛魚服,便欠了欠身,客氣道:“今早上山求醫,許是被山上的什麽毒蟲蟄了,就成這樣了。”

“今早上山前沒事嗎?”沈訣道。

“沒有。”

“搜過了,轎內無人,可以走了。”那負責檢查轎子的人出來道。

宋仁朝沈訣拱拱手,上轎走了。

陳武上前道:“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

沈訣目視那遠去的轎子,“那人的臉上分明像是中毒所致,他卻說是毒蟲蟄的。”

“莫非大人懷疑那人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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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訣搖頭,“那倒未必,或許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下毒。”

“大人是說……”

“那毒女仍在山上。”

“在神農谷?”

沈訣斷定夏粼出不了山,他雙眼一攏,“白天搜不出來,那我就晚上去。”

* * *

“這次咱們下山采買,一切順利。”客棧門前,華天龍随手搭在旁邊馬車的貨物上,對華紅升道:“今晚在客棧住一晚,明早再回。你看還有什麽要買的,就趁今晚趕緊置辦。”

華紅升摸索着手裏剛在某書攤上發現的一本他沒見過的醫書,“沒什麽要買的了,找到這個,就不白下山一趟了。”

華天龍笑道:“紅升呀,如今你已是譽滿天下的神醫啦,何必要執着于遍讀天下醫書呢?”

華紅升道:“每本醫書中記載的皆是先人經驗之談,往往相同病症,卻有不同的醫法,甚是有趣。”

“呵呵呵,我看這世上,也就只有你覺得這些有趣而已。”華天龍笑着搖搖頭,“難怪師父從小對你器重,你也确實是天生學醫的料。不過……”頓了頓,他側目一瞥,“人生中,可不止醫術,你如今已經娶妻,當為別的事想想啦。”

華紅升怔了一下,“父母之命已然遵從,紅升已無其他牽挂。”

華天龍聞言失笑,“牽挂還在後頭呢。娶妻當屬頭一道,之後生兒育女,教養子女,才是你人生的重中之重。”

談及生兒育女,華紅升面色微紅。

華天龍接着道:“你以往并不願與我下山采買,為何這次卻主動與我而來?”

“這……”華紅升垂頭不語。

“是否與師弟妹有争執了?”

華天龍一語道破,令華紅升顯得有些不安。“也沒有……”

“你不必否認啦。我們雖是師兄弟,可我年長你許多,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的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師弟妹乃官家小姐出身,脾氣性子難免嬌縱,初入谷中又人生地不熟的,你該謙讓就要謙讓幾分。不能像平日裏對待谷中藥童們那樣,固執刻板還愛說教,那可不是對待自家娘子該有的樣子。”

華紅升聽了這番話,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

華天龍更加确認了自己的猜測。“我與你師嫂成親那時,開始也是矛盾重重,不過沒過幾年,等你師侄長大了些,我們也就相互習慣了。開始覺得容不下的那些毛病,後來發現根本不算是事兒。所以呀,千萬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生氣,互不說話。”

“大師兄多慮啦,我只是想下山走走而已。”華紅升悶聲道。

“希望是我多慮。”華天龍笑着在華紅升肩頭拍了拍,“那紅升你難得下山一趟,空手回去見師弟妹可不行,不如趁現在城裏各商鋪還開着,去挑件禮物回去賠罪吧。”

華紅升:“……”

“不必買了。”他看着馬車上的幾匹布料,“不是買了面料嗎?”

華天龍一怔,“哎喲,師弟妹想做新衣嗎?為何不早說?這些料子是要給你和師父添置新衣用的啊。”

“我有的穿,留給她吧。”華紅升淡然道。

“有的穿?”華天龍拉住他暗藏縫補針腳的袖子,“就這個呀?你整日穿着這樣的衣服,人家當以為我們神農谷落魄了呢。”

華紅升低頭看看自己的這身行頭,感覺那些縫補的痕跡也并不明顯。

“況且,這些料子顏色過于素淡,師弟妹未必喜歡。你還是親自去挑選一匹吧,這樣才有誠意嘛。”

誠意……

華紅升在鋪行左挑右選,最終看中的居然還是一匹素淡的料子與他們之前采買的毫無差別。

看着這匹布,算了,還是買別的吧。

走出布行,華紅升愁眉不展,給了旁人以為他為何事犯愁,不想他竟只是不會挑選禮物而已。

站在一個賣釵環首飾的攤位前,他腦中一片混沌。

華紅升覺得給女人買禮物,比割那肉瘤複雜的多。

随便拿一個吧。

他又想起師兄那話,太沒誠意。可要挑,他是實在看不出這些飾品的差別。

攤主倒是個有經驗的,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是個想哄女人又不會的呆子。“公子,給娘子買釵呀?”

華紅升臉色泛紅,“呃,嗯。”

他随手拿起一支釵,“那就這個吧。看公子衣着素淨,夫人定然也是個文靜賢淑的,這支釵簡單雅致,她一定喜歡。”

華紅升皺了皺眉,“她……好像更喜歡豔麗一些的東西。”

攤主又拿起另一支,“那就這個,做工精細,一定适合公子的娘子。”

華紅升接了這支釵,左右端詳。釵頭是一朵不知什麽材質雕成的紅色花苞,嬌豔欲滴,含苞待放。

“公子,這支釵顏色豔麗,你娘子一定喜歡。”

華紅升還是沒什麽感覺,看不出美醜,只是覺得這支釵花裏胡哨的,跟他印象中那一身紅彤彤的娘子倒是般配。

“好,就這個吧。”

* * *

深夜,神農谷中一片寂靜,偶然有風吹過,樹葉婆娑,發出“沙沙”的響聲。

沈訣與陳武分頭行動,一個入谷查探,一個在藥莊周圍潛伏。

神農谷是座藥莊,又在山上,除了遠來求醫的人,是沒什麽訪客的,更不必說毛賊什麽的,來了也偷不着什麽,所以這兒到了夜裏并沒有看守,只有門房的兩個藥童,此時早已酣然入睡。

沈訣進來的很容易,四處查探一番,後院柴房,廚房,茅房,前院診房,花廳,藥房庫房,只要他能想到有可能被毒女藏身的地方,他都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可是……

毒女露宿山上的可能性很小,若想在這山頂上有片瓦遮頭,不可能脫離神農谷。

那麽難道她膽大到住進院子裏?

沉思片刻,越危險就越安全。

沈訣在嘗試着以毒女的心态來考慮問題。

随即,他潛入望聞問切四大院進行查探。

在查到春問院的時候,主院內竟傳來與這裏寂靜完全不襯的歌聲。他循聲而去,見屋裏亮着幽暗的燈光,窗紙上映着女子的半個身影,一會兒擡起手臂,一會兒放下。

“啦啦啦……啦啦啦……”

這是什麽不着四六的曲子?難聽又爛俗。尤其是曲詞,情情愛愛,露骨又輕浮,簡直不堪入耳。

神農谷裏居然會有這種女人?

沈訣心生懷疑,便蹑足過去,将到門口時,門內“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玲珑的不着衣飾的女子身影忽然映在窗上。

沈訣二十多歲,從小就在錦衣衛圈子裏呆着,周圍全是男人,洗澡換衣見到的也都是男子,對于女子的形體,他沒見過,也沒關心過。沒想到第一次見,卻是在這種情形下。

他心裏一亂,竟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原來女子的身體竟如此嬌小。

泡了個熱水澡,夏粼一邊擦拭身體,一邊活動腳腕,“藥浴還真管用,腳腕兒好像完全好了。”

夏粼在房裏肆無忌憚的扭動身體,渾然不知門外還站着一看客。

沈訣想迅速從此抽離,但腳下卻有千斤重。他思想一片混亂,既覺得屋內的女子無論舉止言談都十分可疑,又不想做這種非君子所為的偷窺者。兩種情緒交織混戰,令他不得動彈。

夏粼從木桶裏出來時,回頭一瞥,發現門外有人影,一動不動,下意識的扯了旁邊的衣服裹上,“什麽人?”

沈訣被一語驚醒,這才墊腳轉到屋後躲避。

“丁香,是你嗎?”夏粼再次試探。

“四師娘,您喊我呀?”

丁香這時恰巧進來,這才令屋內屋外的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沈訣:原來她是華紅升新過門的妻子。

夏粼只穿了之前那件紗衣,仗着華紅升不在,大大咧咧的開了門,“原來是你呀,吓死我了,我以為有小賊進來了呢。”

丁香笑盈盈的端着剛熬好的補湯進門,“怎麽會呢,咱們神農谷裏除了藥材什麽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小賊能偷到這裏來?”

待房門重新關上時,沈訣洩了口氣,看來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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