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深夜, 屋內光線暗淡。夏粼睜開眼,華紅升正與她相對而坐,他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仇恨。

“你真是夏成遠的女兒?”

他一改前幾日的溫和, 語氣變得異常犀利。

夏粼看着他, 狠狠咬了咬牙,“是, 我就是……!你想怎樣……?”

話沒說完,只覺心口一疼,華紅升手握一柄匕首直插入她的心髒……

“啊!”

她驚叫一聲, 從床上坐起,周圍的一切, 忽然間變得清晰了,連天也在眨眼間亮了。

呼, 原來只是一場夢。

“你醒了?”

嗯?

夏粼剛松了口氣,卻聽見旁邊沈訣那令人頭疼的聲音。她扭頭去看,這才注意到,這房裏除了自己,還有兩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華紅升和沈訣。

看着他們極不友善的眼神, 夏粼回憶起昏迷前的事情,從游江到被告白,再到刺客和沈訣的出現, 最後落水。腦子裏好像電影回放一樣, 一幕幕清楚呈現。

可現在, 她知道,一場靈魂的質問在所難免。

我還有狡辯的機會嗎?

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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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力的垂下頭,發現身上的衣物似乎換過,不僅如此, 手還被綁住了。

“哎!幹嘛綁着我啊?”

沈訣擡了擡下巴,那小人得志般的眼神,無需開口,便足以讓夏粼領會他什麽意思。

看來,沒把我扒光已經算便宜我了吧?

見她終于醒了,華紅升走到床頭,緩緩落座。

夏粼擡眼在他臉上一瞥,心裏不覺發顫。這冷若冰霜的臉,烏青又布滿血絲的眼,竟與剛才的夢境完全一樣。

她不禁心虛的向後挪了挪。

“你真是夏成遠的女兒?”

連說的話都一樣。

她小心窺視華紅升藏在袖子裏的手。

不會還準備了匕首吧?

“我……,我,我當然不是。”

“那你怎麽會有《無字書》?”

“我……在半路上買的啊。”夏粼狡辯道。

“買的?”華紅升目光直視。

“對呀。”夏粼眼珠滴溜溜的轉,“不是都在傳,說那本書裏有什麽寶藏嘛。寶藏啊,誰不想要?我正好碰到有個人不識貨,要賣這本書,那我就買了呗。”

華紅升什麽也沒說,就這麽看着她,眼神複雜的讓人害怕。

他希望自己可以像個傻子一樣的相信她,可是,偏偏又不能自欺欺人。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歷當年那一場浩劫,甚至不記得父母的樣貌,卻從小又被灌輸了仇恨,他周圍所有的人都告訴他,他有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夏成遠。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命運弄人,他又陰差陽錯的娶了仇人的女兒,更叫他痛苦的是,他竟打心底裏喜歡她。

愛恨交織,華紅升內心備受煎熬,看着這個讓他不知所措的女人,不禁喉頭哽咽,“事到如今,你還在騙我?”

“我……”夏粼不敢擡頭與他對視,卻能想象到他此刻失望的神情。她內疚惶恐,把頭埋得更深,“我沒有……騙你……”

在一旁看了半天戲的沈訣,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抱着胳膊上前,調笑道:“你還真是嘴硬的很。你身上這本《無字書》,和其他的假書根本就不一樣。”

“那,那是我幸運嘛,一買就買到了真的。”夏粼避開與二人直視,強作鎮定道:“我這個人雖然比較笨,別的不怎麽出衆,但就是運氣還算好。”

沈訣聞言失笑,“呵,狡辯是沒用的,等回了京城,見了你爹,我看你還怎麽裝下去。”

聽夏粼要被帶走,華紅升心裏猛的揪了一下,可幾番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事到如今,他和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沈訣察言觀色,看二人皆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嘴角挑起一絲對男女之情的不屑,随即走到房門前,背手而立,“沈某有命在身,今日送犯人回京。華神醫若還有話,就盡快說吧。”

華紅升凝視夏粼良久,終于開口,“原來這就是你一直不與我親近的原因。”

夏粼咬唇,低頭不語。

“從你進神農谷的第一天,就盤算着如何離開對不對?”華紅升的語氣有些激動,在夏粼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個溫吞的性格,這是他第一次激動到聲音發顫。“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婚姻,替你躲避官府的追捕對不對?”

“我不想利用你!”夏粼忍不住打斷他,“你可還記得,我們在山洞時,我就提醒過你,如果我不是唐冰清,不是你娘子,換一個身份,你還會不會說喜歡我……?”

“不會!”不等夏粼說完,華紅升沖口而出。也因為這句否認,他的眼圈漸漸濕紅。

簡單的兩個字,像一把刀深深戳進夏粼的心窩,生疼。

她吞咽一口将要溢出的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那就好,我也沒什麽說的了。你還是去京城找你原本應該找的人吧。”

說完,她把臉別向一邊,華紅升攥緊拳頭,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沈訣朝窗外看了眼,“既然沒話說了,就上路吧。”

……

* * *

“駕!”

驿站門前,陳武驅車,押送夏粼的馬車駛離驿站,也漸漸駛出華紅升的視線。他忍不住追了幾步,在将要出驿站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住了。

夏粼隔着車簾可以看到身後的光景,華紅升并沒有在驿站門前出現。

她的心涼了。

是啊,終究還是不能在一起。

她屈起雙腿,用被綁的雙臂套在腿上,又把頭埋進膝蓋裏。

坐在他旁邊到沈訣側目注視,發現她後背不時顫動,隐隐抽泣。

“呵,要不是這麽多的證據都指向你,我可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毒女。膽小又怕事,還多情。居然為一個錯嫁的男人偷偷哭泣?有點兒意思。”

對沈訣的冷漠和嘲笑,夏粼感到反感。挂着兩行眼淚,擡頭對他怒視,“我要是毒女,那天在客棧就直接下毒毒死你這沒人性的,還用什麽蒙汗藥?”

沈訣不屑一顧,扯着嘲弄到嘴角,“你不是已經和華紅升承認了身份嗎?現在又想否認了?”

“我承認什麽啦?”夏粼未幹的眼睛一翻,“我只是錯上了花轎,不想再與他有別的牽扯才那麽說罷了。”

“呵,巧舌如簧。”

夏粼癟癟嘴,在袖子上蹭幹跟淚,故意調高的聲音,“你們這些鷹犬,我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只扒光了你給你綁床上,真是太便宜你了。”

沈訣一直沒把那天的醜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心腹陳武,他只知道她是偷了他們頭兒的官服官刀而已。如今一聽,怎麽着?被扒光了?還被綁了?竟然還有這一出?

扒光了……?光到什麽程度呢?

陳武不由得回頭偷瞄沈訣。

沈訣這個氣,你要麽就光明正大的看,他還舒服點兒,這麽被偷瞄,瞄的他身上就像長了虱子一樣難受。

他咬咬牙,忍下這口氣,眼簾一沉,“鷹犬?呵,我不止是鷹犬,還最喜歡欺男霸女呢。”

夏粼:……

這不是她之前教傻子黑他的話嗎?真被他聽見了。

她脖子一縮,心虛。

“那個,你,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沈訣邪魅的一笑,“既然沈某是欺男霸女之徒,身邊有這麽個美人相伴,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幹呢?”

夏粼心頭一顫,不覺将身子蜷的更緊,“你,你要幹什麽?”

沈訣故意在她身上打量,“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這個表情,這個神态……

夏粼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 * *

押解夏粼回京,沈訣知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世上有多少人想知道《無字書》裏的秘密,他們這一路上就有多麻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派人将抓獲夏粼獲得《無字書》的事報給了他的上司兼老師彭琨,然後與心腹連夜選擇了一條七拐八繞的路線,打算迂回返京。而且沿途着便服,乘馬車,不行官道行山道,一切行動可謂周密。

這天晚上,馬車在某個密林裏停下。

陳武打開車簾,“大人,此間僻靜,今晚不如就在這兒休息吧。”

沈訣只透過挑開的車簾向外探了眼,“好。”

夏粼揉揉眼睛,好像剛睡醒的樣子,“這裏有客棧嗎?”

“沒有。”沈訣道。

“沒有?那怎麽休息?”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在哪兒都可以休息。”

“啊?!”夏粼一臉懵,“怎麽能露宿在林子裏呢?就算不着涼,也可能會有虎豹豺狼出沒吧?為什麽不找間客棧呢?”

沈訣漠然道:“山裏的客棧,說不好哪間是黑店,倒不如露宿來的安全。再說現在是夏天,露宿,涼快。”

夏粼:……

“你是真不怕喂蚊子啊。”頓了頓,“那飯呢?總得吃飯吧?”

沈訣打開手邊的包袱,從裏面取出一個放幹吧的饅頭遞給她。

夏粼舉起被綁的雙手,“吃飯能不能先放開我啊?”

“不能。”沈訣把饅頭塞進她手裏,“吃吧。”

說完他就拿着另一個饅頭下車了。

夏粼癟癟嘴,把饅頭放進水裏這麽一咬,差點兒沒把牙給硌掉。

“哇,這是什麽?石頭嗎?這也太硬了,怎麽吃啊!”

夏粼本來心情就不好,又被這石頭一樣硬的饅頭硌到,一賭氣把饅頭丢出了車外。

沈訣差點兒被饅頭打到,腳下一轉,像躲暗器一樣的,躲開了饅頭,然後冷冷的道:“不吃就餓着吧。”

這些錦衣衛,真是沒人性啊。

夏粼沖沈訣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她打心裏恨他,為什麽非要當着華紅升的面拆穿她的身份?只要想起華紅升最後決絕的那一句,“不會”,她的心就像刀紮一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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