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那以後，我很擔心程行簡會因此慢慢疏遠我，但顯然是我多慮了，程行簡和我的關系沒有絲毫變化，要硬說有什麽的話，就是我周圍的朋友們漸漸不開我倆的玩笑了。在我和程行簡坦蕩的交往行為下，他們似乎看出來了我們這兩人實在沒有樂子可讓別人找，也擦不出什麽火花。
偶爾在微信上聊聊天，在校園裏碰上打個招呼，出去玩也總是叫上我們都認識的人，大概率都是對方宿舍的舍友，久而久之，我們兩個宿舍倒是關系非常好。程行簡宿舍的老三，路正，我們叫他正哥，一年之後還和阿钰表白了。阿钰先是震驚，之後歡歡喜喜地接受了。
至于我和程行簡，就一直保持着同學兼朋友的關系，程行簡偶爾會想問問我和那個“他”怎麽樣了，甚至有一次興致勃勃地要給我出謀劃策，慫恿我去表白。我自然是死也不答應，并表示強烈反對他搞事，程行簡只好偃旗息鼓了。
我和程行簡之間種種，阿钰是最痛心的人，她對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和程帥哥沒成，我們以後都蹭不上福利了……”
我失笑，道：“要蹭福利，也是我蹭福利吧，你和正哥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整整瞞了我們一個月，我也是真笨，沒看出來你們之間有一腿。你忘了你們後來請客謝罪的樣子了？”
阿钰臉紅的不行，“不是不想讓你們知道……好吧，是我擔心你們反應過度。”
“我們才沒有，是某人心虛吧，誰當初說自己大學肯定不會談戀愛的。”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阿钰說，“不過你和程帥哥真是可惜，這麽有緣，而且我總感覺程帥哥好像還喜歡你。”
我頓了一下，當初我是把程行簡給我表白的事告訴我們宿舍的，也說了我們只會是朋友關系。
阿钰看我面色不虞，趕忙安慰我，道：“沒關系沒關系……其實也沒有啦，前幾天還聽說有人給程帥哥表白呢。”
“我只是……算了。”我說，我不希望程行簡因我而困擾。
程行簡自那以後在沒有提過我們之間的事，仿佛那天的表白只是一場夢，他和我還是和往常一樣，這樣再好不過了，我想。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去，我們，還有身邊的人，似乎被按下了加快鍵。平時經常見面的同學忽然換發型，一問才知道已經換了一個月了，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學業，為了能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生存而努力。
我和她依然保持着聯系，大部分時間是在打電話，偶爾視頻。她比高中要更清瘦些，眉眼卻愈加秀麗，曾經的花苞俨然綻放，她的美是柔軟的，內裏暗含韌性。
她看上去比我還要忙碌，有時還會帶着濃重的黑眼圈。每每看到，我都會找機會挂斷視頻，她需要休息。
我捧着筆記本改論文，寫到疲憊時總擡頭看挂在床頭的幾個風鈴，是她寄給我的，在我生日那天。北城靠海，這是她在海灘自己撿拾貝殼制作的，非常簡陋，像是小學生手工課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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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同寄過來的明信片上寫到“夜深難寐，憶及友人生辰将至，遂披星戴月，踏浪飲風，尋得二三玲珑，七八彩石，千錘萬鑿而制，禮輕義重，卿見此如我面，望珍重。”背面有一張她在海灘上踩水的照片。
我被她的話酸的不行，索性也寄給她一張明信片“卿卿婉姝，禮已至，實巧奪天工。然每至夜深，偶有叮咚作響，凄寒幽靜，孤枕難眠，惟望佳人入夢，互訴衷腸，以遣寂寞。”
之後她竟給我寄了一個手掌大的玩偶，我一看就知道是以她為原型制作的，穿着我們高中藏藍色的校服，微蹙的眉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手裏捧着一簇茉莉花，煞是可愛。我不舍得把它系在包上，就找了一個盒子把它放在裏面，偶爾想到會拿出來看一看。
她給我打電話：“我專門做的，還有一個你的。你拿我的，我拿你的，你要是做壞事，我就紮你小人。”
我失笑：“你忘了你的真身也在我這裏嗎？”
她哼哼唧唧的，說：“不管，不許紮我！”
我簡直要笑死了。
我們經常互相給對方寄東西，這幾年來來往往我收到過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她看着文文靜靜的一個秀氣女生，其實鬼點子很多，總是讓人意想不到。待人又極真誠，做事也認真，所以在高中不管老師還是同學都很喜歡她。
想必在大學也是如此。
我總忍不住想她在大學裏是怎麽樣的呢？仿佛知道了她在大學裏的事，就能彌補自己不在的時間一樣。但我不太問她的事，總是她告訴我。
我不想讓她感到厭煩。
這樣的時間愈久，我的內心就愈加平靜，我甚至感覺自己的感情已經因被時間沖刷而消弭，有時在電話裏聽見她的聲音，我感受到的不是不能見面的遺憾，而是能和她交流的滿足。
時間是盛大而平淡的洪水，我被她被稀釋了，消失在水裏。
我那時确實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我被泡在時間的水中，沒有消失，只是在慢慢發酵。
“你快點啦！”阿钰在喊我，“你怎麽一點都不興奮！”
我正了正頭上的學士帽，阿钰在前面歡快的舉着照相機，我說：“你着什麽急？”
“人生第一次穿學士服诶！我當然着急，我要拍照！”阿钰一把把照相機塞到正哥手裏，再把我拽過來，要正哥給我們拍照。
阿钰親密的挽着我的胳膊，笑得燦爛，我也忍不住心情大好，露出一個明媚的笑。
“好嘞！”正哥按下快門，拍完後，阿钰讓我去拿相機，道：“你給我和他也照一張！”
我從正哥手裏接過照相機，只見阿钰擺弄着她的男朋友，看起來是要玩什麽花樣。
“我們來拍一張特別的照片——素素！”阿钰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心領神會，把他們匡進畫面裏，阿钰趁正哥迷惑的時候，側過臉親在正哥的臉上，我抓緊時機把這一幕拍下來。
“讓我看看！”阿钰扔下正哥跑過來，她看着相機，忍不住笑起來，“你看老正的表情，哈哈哈哈，像是看見外星人一樣。”
陽光把我們裹得暖暖和和，微風徐徐地吹，草坪上到處是歡笑着的人們，空氣裏充滿純粹的，明亮的快樂。
“和我拍一張？”不知什麽時候，程行簡搭上我的背，挑眉看向我。
“好啊！”我應道，叫來阿钰幫我和程行簡拍照。
我們兩個站在一處，這個大男孩，無論什麽時候都很支持我的男生，今天也從大學裏畢業了。
“一二三——”阿钰說，舉着相機按下快門，“好啦！”
程行簡過來看了一眼，很滿意的笑了，“記得發給我啊。”
阿钰應了一聲，我也拿過相機看了看，畫面中我笑着看前方，比了一個手勢，而程行簡微微側着頭看向我，眼睛裏溢滿了笑意。
阿钰似乎想說些什麽，我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喂——”
“素素！畢業快樂！”是她含着欣喜的聲音。
“你也是！”我眯了眯眼睛，想象到她現在的樣子，“你們拍完照了嗎？”
“剛剛拍完，現在大家都很興奮，說是晚上要約着一起出去。”她說，“終于結束了呢。”
“是啊，我們總算是在把人生第一步走完了……”
“你怎麽叫它第一步？”她那裏從嘈雜漸漸變得安靜，應該是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起碼完成了人生的六分之一吧。”
“你想，我們畢業，接着就要找工作，然後就是不停工作攢錢，買房啦，找男朋友啦，結婚啦，還有生孩子養孩子……你想想有多少事。”
“你好過分，說得我心情都變低落了……照你這麽說，畢業之後才是進入人生的深淵？”
我好笑她就這樣被我帶偏思路，說：“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更加要珍惜現在的輕松啊，畢竟以後的糟心事多着呢，及時行樂啊！”
我們就這樣胡亂聊着，阿钰，正哥還有程行簡走過來，問我要不要出去慶祝一下。
我點頭，然後對她說：“我要出去了，你好好享受吧！再見！”
挂斷電話後，我和阿钰去換衣服，在門口與程行簡他們彙合。
走在路上，阿钰一直和正哥聊着天，程行簡和我走在後面，我們不緊不慢的跟着，程行簡問我：“你剛才和誰打電話啊，一路上你笑的沒聽過。”
我有點驚愕，才發現自己的嘴角一直向上揚着。
“沒有啦……”我欲蓋彌彰，“和白婉姝打電話，她來祝我畢業了。”
程行簡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話，許久才開口道：“你記得大一的時候，咱們在火鍋店裏吃飯，玩國王游戲那次嗎？”
“怎麽了？”
“那次你要對我表白，你說喜歡我的原因是我陪你很久，記得你喜歡什麽——還給你買藥。”
“對啊……”我有點羞赧，“怎麽突然說這個？我開玩笑的。”
“你說的都沒錯，但是——”程行簡說話的時候笑得很溫柔，“我沒有給你買過藥。”
“……是嗎？”我不明白他想要說什麽。
程行簡止住，搖了搖頭，雙手插進褲兜裏，“你真是會編謊話，大騙子。”
我又羞又氣，道：“你一句話記這麽久，你才是小心眼！”
“也許吧，”程行簡踢了踢路邊的石子，“要知道小心眼的人記性都很好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