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僞古代懸疑】鬼域無鬼008

什麽是真實,蕭默說不清楚,也不想去明白。

容硯提着燈沒入人群之後便失去了蹤影,花燈節依舊,人們也依然歡樂的用自己的方式慶祝着,街道上彌漫着一股喜氣。

只是對于蕭默來說,孤身一人,怎麽也融不進這樣的氛圍之中。

萬家燈火,獨行一人。

他形單影只地走着,和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

在尋找了一圈未果之後,蕭默又猛然想起了什麽,再次鑽入人群之中。

茶館的熟客與容硯關系極好,與他卻是一般,也只有狐妖勉強算是能夠聊上幾句的朋友。

相比容硯,他與那幾人自是算不得熟識,但畢竟幾人經常來茶館閑坐,長相又确屬不凡,均是一眼望過去極為難以忽視的存在,自是極難被人忽視。

但這一圈走下來,他卻不曾見到那幾人之中任何一人的身影。

幾番找尋卻沒有見到人影,蕭默面上的神色也終于嚴肅了幾分,容硯方才的話也再次被他回憶了起來。

那抹最後的弧度他本不想多想,但現在看來,似乎由不得他去不多想。

看着人群漸漸退去,如同容硯所說的那般,回歸他們以往沒有生氣的模樣,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這份細節之中一直存在的冰冷不也正恰如幽山上的景色,一眼便可以辨別清楚。

想通之後,蕭默反而冷靜了下來,他腳步慢了下來,也看到了更多從剛才開始便一直發生着的變化。

天空之中飄揚而下的細小的光屑,彩色的,一點一點的,在各式各樣的花燈的映照之下,自然不會太過明顯,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便開始出現的。

又或許,早在容硯邀約他一同出門的時候便有了吧。

蕭默有些好笑于自己此時冷靜分析的心境,卻又下意識地去推想,那人做了什麽,又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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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他都可以在幽山得到答案。

一切開始于斯,也當結束于斯。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結束會是這麽快的一件事。

即使他有意放水,也不得不贊嘆這一位容硯的聰明,還有那個神秘存在的詭秘。

蕭默邁步走向幽山,腳步卻莫名地有些輕盈。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卻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來到這裏,心情,也因此變得複雜了起來。

“你來了。”紅衣男人一頭長發松松垮垮的束着,眼底的輕松惬意,甚至幾絲狡猾的笑意是這幾日蕭默都不曾見過的。

不過,人豔如舊就是了。

一旁的六個人顯然是被容硯瞞在鼓裏,或許有配合他做什麽,卻絕對不知道背後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不然也不能夠被他蕭默在這裏困上三年。

幾人之中唯一隐隐猜到了什麽的大概也就只有狐妖胡眉了,至少自蕭默登上山,她便一直側過臉,沒有看他。

山上沒有風,幾人的茫然以及蕭默的沉默更讓周圍的氣氛靜得可怕。

見蕭默沒有答話,容硯挑了挑眉,開口道:“這個時候,你還覺得可以掩飾得過去?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你倒不如早早放我們離開。”

蕭默依舊沉默,只是擡起眸深深地看了容硯一眼,眼底的情緒有些複雜,讓容硯看不出太多,但有一點兩人卻是都心知肚明。

你真的想好了要離開嗎?

“是的,我想好了,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需要經過怎樣的努力,我都要離開,回到自己真實的世界。”容硯的話語來得堅定,卻更讓一旁的古婉等人有些茫然。

“當然,如果能夠直接得到你的許可,我會更加心喜和感激。”

蕭默看着對方眼中幾乎掩飾不住的急切和隐隐的憂慮,有些好笑。

容硯甚至來不及先和幾人解釋,只想先得到他的許可,這份想要離開的心情有多麽強烈,他想他是感受到了。

“可以,你自然可以随時離開,只要你想。”蕭默有些無奈,第一次被容硯如此請求的體驗對他來說實在新奇。

還待說什麽以繼續勸說的容硯也顯然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便達到了這樣的良效,顯然也有些怔忪。

一旁依舊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幾人自然是更加疑惑,只是有一點是他們此時可以确定的。

“蕭默,你會說話?”古婉第一個驚呼出聲,随之而來的是衆人的驚嘆聲。

蕭默笑了笑并沒有回應,脫離了茶館跟随在容硯身後的那個木讷不能言語的身份,此時的他即使衣着依舊如故卻也平添了幾分不一樣的氣質。

能夠支撐起這個虛拟的世界的運轉,本就并非普通人能夠做到。

的确,這個世界的運轉均是由他一人支持,這也難怪容硯會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是虛假。

“這個世界并非真實,至于真正真實的世界,大概會在前方等待你們。”蕭默緩緩開口,并沒有在意古婉等人驚訝的神情。

說到底,這個世界自始自終不過是為一個人而運作,這個人是容硯,也只會是容硯。

蕭默并不介意,在送幾人離去之前,為他們編織一場真正的美夢。

至于幾人今後真正的去處,就連他,也無從得知。

“就如你們所看到的,你們會想起白熾燈這樣的名詞,那是因為,那是你們真正所生活的時代所有的東西。這裏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維持這個世界而進行的基本運轉。”蕭默緩緩說着,低沉的聲音間透着一絲如釋重負的釋然,“而現在,維系這個世界的力道已經被我接觸,你們可以随時離開,只需要通過那裏,幽山的山口背後,便是通向原本世界的方向,在那裏,你們會看到你們想看到的一切和想知道的一切。”

幽山之上,有風起,彩色的光點陸陸續續的從天空飄落,猛然看去恰如一場夢中之景。

美好到絢爛。

宛若昙花一現的消失之前的美好。

大家本就不是多麽熟悉的人,聽了解釋,一個人走上前去,接着便是下一個人,一個接着一個。

本就是泛泛之交,的确不需對蕭默有多少不舍。

蕭默看着,倒也不語,直到看到狐妖最後嘆起踏入,随之是容硯緩步跟上,蕭默這才捏緊了拳,指尖劃過手心,卻沒有帶來太多的感覺。

近乎麻木。

“再見。”容硯揚了揚頭,心意達成之下,他自是好心情的附上了一抹笑容。

宛如好友之間的再見也仿佛兩人真的能夠有再見的一天。

不過,或許在他心中,的确是有這個機會的。

“嗯,再見。”

畢竟,那段現實生活的記憶之中,也有他的參與。

蕭默不好奇容硯什麽時候恢複的記憶,畢竟,那個神秘的東西實在大能,但他也有些慶幸,那個東西并非全能。

在容硯整個人完全看不清背影,缺少了基本的信仰的力道以及蕭默本身的能力維持,整個世界也都漸漸化為數不清的彩色光點,飄散下來。

蕭默靜立在那裏,看着幾個人離去的方向,不發一語。

直到腿上的鈍痛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蕭默。”老人家收回手裏不常用的拐杖,推着輪椅靠近了些。

“嗯,奶奶。”蕭默有些驚訝老人的靠近,這是容硯在的時候,他從來不曾感受到的。

這個世界說到底,真正完全真實的,其實也只有容硯和這位老人。

老人年壽已高,将靈魂完全納入這樣的幻境也是最為輕松,另外幾人均是容硯現實生活之中的朋友,那樣充滿生氣的靈魂體,他也只能盡力挽回幾個,卻怎麽也做不到完美。

而這位老人,蕭默也是真心尊之,敬愛之的。

老人努力的湊近,讓蕭默有些愣神,不解其意,只是以為她要對他說些什麽,下意識地俯下了身。

卻是很快沒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個人,也要好好的。”精明的老太太不知發現了什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已是讓蕭默滿心震驚。

“阿硯也發現了,只是他舍不得。繼續呆着也沒意思,你也快撐不下去了吧,一個人,好好的,就好了,我想看到,阿硯也想看到。”老人家伸出拐杖敲了敲蕭默,不疼,反而有種特殊的感覺伴随着老人家的動作,在蕭默心底彌漫開來。

“你叫我一聲奶奶,就聽奶奶一句話。人活着,要向前看。我們會找到我們的前路,你也有你的,小默是很乖的孩子,會懂奶奶說的話,不是嗎?”老人家笑了笑,還沒等蕭默說些什麽,便又推着輪椅向容硯等人離開的山口行去了。

“記住了?”老人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卻很清晰。

“嗯,記住了。”

天空已經漸漸化為一片虛無,周圍的一切成為一個小小的光圈籠罩在蕭默的周身。

他知道,再次醒來,他會看到,真實的世界。

【番外】

萬人空巷的花燈節盛況,歡鬧喧嘩的茶館小桌,一幕幕的景色在眼前飛掠而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交替出現,最後停在了那張豔麗的臉上。

那人一雙丹鳳眸微眯着,嘴邊挂着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幾分漫不經心,幾分聰穎睿智。

但很快,他也同其他人一起,消失不見。

一切驟然回歸黑暗。

蕭默皺了皺眉,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明亮的燈光讓他一時有些失神,微閉了會兒眼這才适應了過來。

簡潔大方的房間,整個裝潢均是刺眼的白色,只有那四方牆壁上所貼的黃色符紙有所不同,也更使之惹人注目。

房間正中央的桌上,有一節短短的蠟燭,此時已經完全熄滅,一縷青煙騰轉向上,最後化為虛無。

在蕭默完全清醒過來之後,那四方符紙也似終于完成了其效用,就着不知從何出現的火光,燃燒殆盡,只餘一地灰燼。

長發被短發替代,黑色的衣袍被米其色的開襟羊毛衫和休閑的長褲替代。

這裏才是真正的現實。

也是容硯他們所永遠無法接觸到的現實。

蕭默看着天花板上的日照燈,明明極為普通,卻因為古婉那一句話而莫名變得陌生了起來。

他靜坐了許久,這才起身翻開一旁的櫃門,從中拿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背包,向外走出。

是的,他們不可能回來了。

只因為,一切已成荒蕪。

門後的世界鮮明依舊,花開正好,夏中微涼,風拂過帶起一股那個世界所沒有的生機蓬勃。

只是,少了許多的熱鬧。

沒有了古婉,沒有了胡眉,沒有了他們所有人,也沒有了平日雖少卻偶有來往的過人,更是少了那人的狡黠笑顏。

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罷了。

一直便只有他一個人。

蕭默想起他第一次認識容硯的時候。

少年時的容硯驕傲而意氣風發,縱使語氣之間從來都是讓人生厭的高高在上,卻鮮少有絲毫輕視的意味。

當時的他是唯一願意接近他的人,縱使蕭默對他這樣的行為并沒有太多的感激,但不可否認,這還是讓容硯成為他心中與衆不同的存在的一個契機。

當時的容硯挑了挑眉,似是命令,似是詢問,他說:“我叫容硯,你的名字是什麽?”

“蕭默。”

少年笑了笑,眼中似帶着□□,他說:“蕭默嗎?你的聲音很好聽,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蕭默的眼睛的确好看,那是一雙深黑色的眸子,偶有瑩瑩的光點,如繁星閃爍,宛若夢境。

但那不過是因為他天生所帶的通靈血統所導致的,一般人看到這雙眸子,第一反應永遠是怪物,而不會去在意它的美麗。

容硯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稱贊這雙眼睛的美好的人。

也是唯一一個,不懈的跟在蕭默身邊幾年的人。

當時的蕭默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名為顏控的人,他只是對于容硯的行為慢慢得由疑惑變成了不耐,最後又變成了習慣。

時間長了,誰都知道,容硯身後有一個小跟班,但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上去好看卻冷漠而有些木讷的跟班,從一開始便是由容硯強制帶上的。

胡眉有一句話說的不對,蕭默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報恩的地方,他不曾虧欠容硯什麽。

但胡眉有一句話又說得很對,蕭默的人生一直是圍繞着容硯轉的,開始的習慣也好,後來看到不一樣的容硯後的驚豔也好。

容硯是唯一能夠讓蕭默覺得,他是平平常常,等同于普通人的存在。

幻境的維系需要大能,從來不喜自己血脈的蕭默自然是沒有這個能力維持一個有着高樓繁華,大廈富麗的世界。

他只能夠選擇最為普通的古代背景,将容硯等幾人的靈魂投入其中,開啓一個新的世界。

至少他所以為的新的世界。

容硯雖然喜歡跟着他,但就如蕭默習慣了容硯,時間久了容硯便也習慣了蕭默,更習慣了他的沉默和少言。

容硯漸漸不再嘗試去逗他說話,也不再去詢問有關通靈的任何問題,兩人之間的關系在少了一方的刻意維系之下,雖仍因為習慣而維持着一種相對意義上的平衡,但卻也落入冰點。

失去了現實記憶的容硯态度不可謂不惡劣,他隐隐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同,卻找不到根源,而這份不安所引起的煩躁便被盡數發洩在了蕭默身上。

也正是因為這樣,那個帶着神秘系統的容硯的出現,才更讓蕭默感到驚訝。

“沒什麽不用擔心,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罷了。”那人如是說着,并不知道原本的容硯不可能對他說出任何類似的話。

當時的蕭默面上裝着失望和黯然,內心卻是升起了一抹興趣和笑意。

這一切,容硯不會知道。

如果說原本的容硯只是給了蕭默一個所謂的目标,生活下去,那麽後來的容硯便成為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打破了平靜,激起了蕭默心中的一點生氣。

蕭默看着他一步步僞裝,明明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卻佯裝熟悉,看着他明明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卻盡力融入其中,更是發現了其餘人多年以來都不曾注意到的真相。

也只有後來的容硯才能夠發現,他的面色蒼白并非因為着涼,更并非因為其他,而是維持整個世界運轉的艱辛。

蕭默看着容硯一步步的發現真相,裝作不知道某人夜裏潛入他房中再三确認他手中溫度。

他一直感謝原本的容硯,如果不是因為有他,便也不能遇到後來的容硯。

只可惜那般的精彩,他只能見證一時。

老人家說,“一個人,也要好好的。”

現在,的确只有他一個人了。

但不知為何,蕭默莫名覺得,他和那個名為容硯的男人,還有再次相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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