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皇帝夜臨嫔妃寝宮,自然是要女子侍寝。柳笛自入宮來就以頭疼惡心,時常眩暈嘔吐為借口,躲避寵幸。但是被皇帝惦念上的女人,注定在劫難逃。柳笛急的團團轉,只聽尋她的宮人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急中生智,打開了櫥窗裏的一罐胡椒粉,倒了些在帕子上,覆住口鼻,做弱不禁風狀從膳房飄了出去。
皇帝已在寝殿內等着她了,見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儀容并不得體,有些不悅,“齊貴人,不是身體有恙麽,如何夜半時分,不在室內安睡?”
“臣妾叩見陛下,陛下萬歲……阿嚏!”她忙改口:“萬歲萬歲萬萬歲!阿……阿嚏!”
“身體還未好嗎。有些日子了吧,你得的是什麽病狀,禦醫可有定論?”
“臣妾對花粉過敏,一道這春季百花盛開的季節,就……阿嚏,阿嚏!”她側身,以手帕遮住口鼻,卻打的更響。
皇帝見她涕淚橫流的狼狽模樣,來的路上在腦海中構想的美好病美人圖畫,土崩瓦解。這個女人的确病了,但是病的毫無美感,直讓人倒胃口。
“皇上來看臣妾,臣妾感激涕零。”柳笛紅着鼻頭,悶聲道,順便擦了擦眼角因為打噴嚏而流出的淚花。
的确是感激涕零,鼻涕和眼淚齊流。
“你沒事,朕就放心了,好好休息吧。”皇帝冷漠的說道,起身向外走去。他一刻也不想待在朝華苑中。
“臣妾恭送皇上。”柳笛心中大喜過望,原地大叩了一禮。
待皇帝出了寝殿,柳笛忙把帕子扔到一邊,吩咐跪了一地的宮人道:“去打水來。”
“是。”
柳笛拿着幹淨的手帕坐在床榻上擦去殘留在鼻中的胡椒粉,就聽太監又喊,“皇上駕到——”
怎麽又回來了?!“快,把我的帕子拿過來!!”
剛把胡椒帕子拿在手中,剛走的皇帝已重新走了進來,柳笛便從床榻上撲下來,叩禮道:“臣妾……阿嚏!”
“你起來說話罷。”皇帝親自扶起她:“朕剛接到來自涼州的消息,齊家被人尋仇,除了節度使之子齊韶外,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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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尚晨!柳笛的第一念頭,是他做的!
“除了我表哥外……”如果是尚晨做的,即是說他和白頭翁已經見過面了。
他們進行約定了麽?!
皇帝見她震驚的整個人都呆住了,心中百味雜陳,“你放心……朕一定會嚴懲兇手為你報仇!“
“謝主隆恩。”柳笛木讷的說道,“可以讓臣妾一個人靜一靜嗎?”
“好吧,朕依你。”皇帝從不許別人向他提要求,但一次列外。因為在他心中,震驚于有人膽大到殺戮朝廷重臣之外,更多的是來自齊氏滅亡的輕松。
既然齊家死光了,就可以将一直在涼州督查的海陵王召回京城了。
剛一出朝華苑,皇帝拜降旨,“立即傳召海陵王回京!”
—
清風徐來,吹皺一池太液。柳笛站在池中的蓬萊亭上,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岚煙袅袅,不見盡頭。
齊韶蒙陰做官,襲了父親的官位。青墨外有齊韶做靠山,好處之一就是,皇後和其他妃嫔縱然看她不順眼,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加以迫|害。如果齊家的人,真是尚晨找不到青墨殺掉的,難麽她入宮便是促成滅門慘案的直接原因。
因為她害的那麽多無辜的人送命。
“唉……”她發現自從到了這裏,常常嘆氣。
“長噓短嘆,可不像你。”
伴随着這句話的是一雙蒙上她眼睛的大手。
“不管你是誰,快點放開我!”宮中除了皇帝外,竟然還有別的男人?!如果被人看到她和男人在一起,授人以柄,離死便不遠了。看偏偏頭頂的聲音卻還調戲她:“轉了性了?當初你可不是這态度!”
柳笛擡肘,狠狠擊向對方的腹部,那人早有預料,先她一步,分出一只手環住她的腰,束住她的胳膊。“你看看清楚,是我。”
她回眸,看到身後的那張熟悉的面孔,瞬間有些恍惚,他是玄玉也是瑞涵。
“玄玉?”但眼前的他,可不是青衫的道士打扮了,而是身穿玄色的親王四爪蟒袍,更是像極了瑞涵。“你怎麽在這裏?”
“因為你在這裏。”他笑,但轉瞬表情便陰郁了下來,“你竟入宮成了父皇的女人。”
柳笛警覺的看了看四周,道:“你這樣很危險,知不知道?!我數三個數,你不走,我走。”
“何必這麽冷漠。”抓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開。
“玄玉!你放開!”柳笛壓低聲音,義正言辭的說。可惡,你這一生竟然會武功!
“我叫豐禦煊,是你不想嫁的海陵王。”
她怔住。原來他是海陵王,皇後千方百計想讓她嫁的人。也是她用盡心思推脫掉的‘不想嫁的王爺’。
原來這一世是有緣無分,她自嘲一笑,“竟然是你……”
“後悔嗎?”他在涼州的時候,寫信給母後讓她阻擾青墨入宮,嫁予他為妃,沒想到卻失敗了。
母後說,齊青墨執意入宮,并親自寫信給皇帝,訴說深情,她阻止不了皇帝想要得到她的心。
柳笛望着他,笑道:“不後悔。”錯過未必是是壞事,尚晨已殺了齊家百口,如果她嫁給禦煊,只會給他帶來災難。
她無謂的态度擊碎了他的笑容,“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暮與朝。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對我說的。”
孽緣伊始
瑞涵睡飽了,起床第一眼就看到柳笛,發出了此疑問,“你的眼睛被蚊子叮咬了嗎?為什麽又紅又腫?”
“夢到了傷心的事,哭了。”眼睛又幹又澀,火辣辣的疼。
“哎?”瑞涵一個沒忍住,露出驚訝的讪笑,“你也會傷心難過?還會哭?”
“……”柳笛飛出一個白眼,掐住他的臉,擰了一把,“你才沒血沒淚呢!”瞄到他手腕上戴的銀鈴,突然拽了下來,“明天回娘家還給一百兩。唉,它思念主人,可能瘦的就剩九十兩了。”
“還給我!還給我!”某王去撲她的手,“哪有送出東西,還往回要的,還給我——”見她不給,幹脆耍賴抱住她,黏着不放,“不還我就不放開!”
“你今年多大了,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七歲半。”某王斬釘截鐵的說。
“……”無語。
瑞涵搶回銀鈴,故意氣柳笛一般的在她面前晃了晃,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姐姐,陪我玩。”
她本以為自己的心态就好了,而他在昨天遭遇尚晨來襲後,還有心思跑來跟她一陣同眠,耍賴撒嬌。
齊瑞涵,服了你了。
—
浴室氤氲,柳笛手臂搭在池邊,回味着夢中的情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在21世紀的突然死亡,會讓父親和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吧。
嘩——
身後傳來破水聲,上一次聽到這個聲音,險些被齊瑞涵吃幹抹淨。所以她一個激靈,立刻回頭,卻見一具白如脂玉的胴體,只着輕紗慢慢涉水而來。
“……柳小姐,請讓奴家伺候您沐浴吧。”思瑤畢恭畢敬的說。出身歡場,從小寄人籬下,最善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王爺對柳笛的重視态度,不管柳笛是不是名義上‘死亡’的人。想要王府生存下去,讨好她,是必然之舉。
就算不能讨好,至少也要謙恭的态度,斷不能讓柳笛讨厭驅逐她。
柳笛忙笑着擺擺手,“我早就不是什麽王妃了,思瑤姑娘不必多禮。”哪裏怪怪的,前妻和新歡和睦相處,這叫什麽事兒,想到這裏,心口發悶,恨不得齊瑞涵就在面前,掐他一頓洩憤。
思瑤長發散開,如墨在水中渲染,哀哀的說道:“我聽說尚晨昨天又來了,險些傷到你,對不起……”
“呵呵,沒事。”在夢中,他們算是冰釋前嫌了吧,至少那家夥沒再露出要殺她的意思。
“我為什麽會惹上那種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他。”眼中難掩對尚晨的厭惡,“如果被他得到,我寧願一死!柳小姐,想必也恨極了他吧。”
柳笛笑,“還真沒有。我對比我強大的人,天生有好感。”
“你不怕他?”
“偶爾會有,整體感覺還算好。”
思瑤不可思議,“他根本不是人類。”
“的确不是人類。”人類沒那兇殘能力。
思瑤一怔,繼而盈盈笑道,“我似乎能理解了。我第一看到王爺便是這種感覺,縱然知道他利用我,達到他的目的,可無論如何,心底對他都沒有半點怨恨。”
傻女人啊。柳笛感慨,心甘情願被齊瑞涵利用。忽然,她看到思瑤左乳上有一滴嫣紅,像雪地零落的紅梅。
思瑤莞爾,輕輕拂在那處嫣紅上,“尚晨說我是青墨,便是依據這個胎記。”
柳笛被那胎記吸引,迫近思瑤,伸手去觸那處血紅。
一瞬間心中如海潮上漲,洶湧而至無盡的哀涼。
“柳小姐……你怎麽了?”
“啊?”
思瑤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暗示柳笛。
這時,柳笛亦嘗到流進口中苦澀的淚水,“奇怪……”她忙尴尬的笑了笑,“好端端的,怎麽流眼淚了,奇怪……”
夢裏哭完,白天哭。
—
“是不是得了眼科疾病?”就寝前,柳笛拿着鏡子,探索無故白日流淚的奧秘。“可千萬別,古代的醫療水平,萬一真病了,都沒法治。”
“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逗睿庸的瑞涵,坐在床上問道。
“你怎麽又來了,為什麽不去找肯為你獻身的大美人思瑤?!”
“吃醋了?”一針見血。
“呵呵。”柳笛笑,可惜笑的沒氣勢,倒像是被戳破心事後的掩飾。
瑞涵便得意的說:“我是來看寶寶的。”
每次他以七歲模樣自居孩子的父親,柳笛便忍不住替他悲哀,這次也不例外。
放任他們父子團聚,柳笛繼續研究自己的眼睛。
燈燭恍惚,鏡中的自己,竟然越看越陌生,一雙水眸含煙,流露出無盡的溫柔。
那絕不是她的眼睛。
她回頭去看,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略顯破舊的屋舍內,洗的發白的幔帳垂在床屏旁,床上根本沒有瑞涵和睿庸。
這是哪裏?
她推開窗子,不禁一驚,屋外白雪皚皚,天地一線,不見連綿盡頭。而紛紛而下的晶瑩雪片,在肅寂中,覆蓋着大地。
她關上窗子,披了件衣裳,打開木門邁進大雪中,吐納清新的空氣。
忽然腳下踩住一個硬物。
一條盤踞的白蛇出現在她裙邊,若不是仔細瞧,險些和澄澈的白雪混淆在一起。
“這樣下去,會凍死的。”她輕輕的把它抱進懷中,轉身回到了屋內。
通體雪白的蛇,甚至連眼睛亦是白的。
……
“尚晨——”柳笛大呼。
“尚晨在哪裏?”瑞涵被她唬了一跳,摟緊寶寶睿庸,警覺的察視四周。
是現實世界,從幻覺中出來了。
柳笛苦着臉,糾結的說道:“剛才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救了一條蛇,好像是尚晨……而且好像還是充滿愛心的在救……”
簡直違反她的本性,如果真的被她發現有那麽大一條凍僵的蛇,一早提了去市場販賣了。
救了一條白蛇,她還真成了許仙。
前世之旅:非你不娶
見不得他痛苦,柳笛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事已至此,你忘了我吧!從此你我陌路。”
他不懂,初見時極盡暧昧的她,為何短短數月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你說的倒容易!”
“你聽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她現在唯一的支撐,便是來世和瑞涵無憂無慮的在一起,強忍心酸,“我現在的身份,你和我有關系,會很危險。”
“我知道。”他輕撫她的發絲,“所以,不如我帶你離開這裏。”
“啊?”她驚,“私奔?”
他鄭重的點頭。
柳笛急的跳腳,“別傻了!不要王位了?”
他仍舊點頭。
她做這麽多為的不就是保護他嗎?!如果因為她,反倒害他不幸,那她做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我不會和你走的!”柳笛強行掙脫他的手,向後退去,“這種話不要再說第二次。”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可以為你放棄王位,如果你對我有一點點愛意……你都該相信,我絕不會辜負你。還是說,你對我從未有情?”
她最見不得他受傷的表情,也深知如果此時妥協,定被他牢牢吃緊。她得拿出強硬的态度,“我死也不會跟你走!”說着,跑到亭子的闌幹處,一只腳跨了出去。
他輕哼,“你會去死才怪。”
“真的,你別不信!”柳笛道:“我說的到,做得到。”
禦煊不知為何,就是堅信她不會輕生,不顧她的威脅走向她,“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柳笛抓狂,他怎麽就是不明白呢!情急之下,她站到欄杆上,頗有氣勢的威脅道:“我真的會跳。”
他不受威脅,風輕雲淡的笑道:“你今日不跳,就和我走!”走到她面前,展開雙臂,“或者你跳到我懷裏也行。”
“不許過來!”柳笛氣急,擡腳去踢他,“離我遠點!”誰知她沒掌握好平衡,身子向後仰了下去。
“青墨——”禦煊去抓,可晚了一步,眼看她緋色的身影從亭中直墜入湖中。
來不及叫人,他亦随着她跳入了湖中。太液浩瀚,在水底中的他,在她落水附近尋找,卻不見她的身影。
青墨!你在哪裏?
他浮出水面,拂去眼上的水霧,焦急的四下尋找,突然他似乎看到煙岚中有一尾水桶粗細的白色物體拍打着水面,濺起朵朵水花,消失在了霧氣中。
宮中怎麽會有妖物?
“青墨——青墨——”
太液池恢複了沉寂,萬裏水波,不見他要尋的人。
—
“咳!咳!”柳笛扶着山洞的石壁,嘔出一大口湖水。
好在太液池的水質還不錯。從假山上的亭中落下,她原本以為死定了,沒想到生死關頭,竟有一尾白蛇出現她面前。想到這裏,她心驚膽戰的緩緩回頭,如血花钿,似雪白眸,除了尚晨還能是誰。
悲劇啊!原來他可以闖入宮中。那什麽九轉玲珑陣對他根本就沒效果。
她靠着牆壁,朝他揮揮手,“嗨~尚晨。”
他欣喜,“你記得我?”
對了,她現在是青墨。他還不知道青墨被她柳笛李代桃僵了。斷不能讓他知道,在他面前的其實是一個了解三世情緣的人。于是她幹笑:“我大概也許差不多,迷迷糊糊的記着這麽個名字,難不成就是你,哈哈,真巧。”
他寬慰莞爾,“你記得這個名字,便足夠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不知為何心底忽地一痛。奇怪,她以為她只有在被偷了銀票的時候,才會這麽心痛。
她懂了,是巧娘對尚晨的依戀在作祟。
“……謝謝你。”她邊說邊觀察地形,山洞外是郁郁蔥蔥的樹海,“這裏是你家嗎?”
她記得蛇都是住洞的,難道這是尚晨的‘府邸’。
“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他頭靠着牆壁,閉上雙目,“在法力消失前,随便找了個地方。”
柳笛蹑手蹑腳的走上前,見他緊抿雙唇,似乎在隐忍某種難掩的痛苦,眉間殷紅花钿竟慢慢褪色,最後融進了肌膚一般的,消失不見了。她大驚,道:“你額上的印記不見了。”
他緩緩睜開眼眸,平靜的看向她,雙眸黝黑如墨玉。
“還有你的眼睛變黑了!!”白內障的症狀也消失了。
他再次閉上雙目,不想讓她看。
“那你現在是妖還是人?”他是不是被宮中的玲珑陣削去了法力,變成普通人類了?柳笛喜上眉梢,一般的人類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他卻黯然,微側過身體,躲避她的注視,“你剛才看到我的真身,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在喜歡的女子面前是這麽怯懦的麽。柳笛一撇嘴,“還好,我的承受力比較強,一般的事情吓不到我。”
他輕笑,“你以前就是這樣。”
話音一落,柳笛腦中嗡嗡作響,仿佛又見到巧娘含淚凄涼的眼眸。
敘緣來生,他現在尋到了她,而她呢?她的轉世卻愛上了別人。
柳笛胸口壓抑的不行,便要轉身向外,想出山洞透透氣。突然,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走。”
他的力道很輕,她知道,不是他出于愛憐,而是因為受了重傷力不從心。
“你別走……”他突然放開她的手腕,轉而去用衣袖遮蓋自己的手背。
柳笛看到他的脖上細細覆着一層鱗片,因是白色,所以剛才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抓住他的手,只見他的手背亦覆蓋了白色的鱗片,觸及,像蛇一般的冰冷滑膩。
有差別待遇
奇怪,怎麽會認為自己救的白蛇就是尚晨,再者,他的幻術不是對她不起作用麽,那剛才看到的幻境是怎麽回事?柳笛和瑞涵面面相觑,一時都想不出答案。
難道,他最近不找思瑤,而來找自己的原因是……
“思瑤的前世,青墨是什麽樣的人?”
瑞涵想了下,道:“聽思瑤說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你們男人難道只注重外表嗎?!柳笛走過去,一扯他的臉,哼道:“我是問身份,是農婦還是公主?”
“哦,思瑤說夢中的女子穿金戴銀,雖然不知道身份,但看得出,出身絕不尋常。”
剛才鏡中的自己,雖然容貌美麗,但衣着打扮,別說出身高貴了,恐怕連個地主婆都不是,家居擺設分明是貧下中農的水平。
幸好,幸好。
吓死了,還以為自己是他要找的青墨。想到這裏,不禁自嘲發笑,尚晨要找的戀人是思瑤,她身上有血色胎記做印證。她柳笛跟着胡思亂想摻什麽亂啊。
“你笑什麽?”某王顯然不能理解自己的王妃從驚訝到譏笑的快速情緒變化,“還有你說你救了尚晨……為什麽會出現如此奇怪的幻覺?尚晨的法術對你沒用,即是說不是他搗的鬼,那就奇怪了。”
“最近太累了。”柳笛爬上床,抻懶腰,舒服的打了個哈欠,直挺挺的倒在床上,笑道:“睡覺!睡覺!睡一覺就好了!”
“夢到尚晨是嚴重的事件,好不好,快起來說清楚!”某王拉扯她的發絲。
柳笛一掃,慢悠悠的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這個女人!某王怒,卻無可奈何。心中隐隐浮出一絲不安,為什麽柳笛會在幻境中把一條蛇認為是尚晨呢。
尚晨的真身是什麽,沒人知道。
這時,柳笛微睜開雙眼,朝他甜甜一笑,打趣道:“一臉嚴肅的想什麽呢,不困麽。”
“……”某王心中一蕩,她還是有溫柔的一面。他冷哼,“當然是哄寶寶睡覺,誰像你那麽沒心沒肺,孩子沒睡,自己先睡。”
他可是有責任感的合格父親。
于是‘不合格’的母親,見他強裝出的嚴肅表情,不禁微笑莞爾,俯身在他水滑的小臉蛋啄了一下,輕聲說:“你不也是小寶寶麽。”
他一怔,不禁面帶紅霞。
真可愛,柳笛很滿意。
“如果我是小寶寶……”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胸口,“能吃這個嗎?”
暴怒,一掌拍過去,“去死,色狼!”
被‘家暴’的某王,抱住正玩手指,玩的開心的兒子,蹭他的小臉,“真是,差別待遇。”
“父……王……”
“你聽,你聽到沒有?他叫父王了!”
“沒有啊,是不是你出現幻覺了?”
“明明就有!”誠心氣他是不是。瑞涵把睿庸的身子掉轉方向,對準柳笛,“來,再叫一個,給她聽聽。”
“汪……汪……”
柳笛一攤手,“瞧。”
瑞涵哀怨:“破寶寶,不聽話。”
“你何必糾結叫父王呢。尋常百姓怎麽叫便怎麽叫呗。”柳笛指着瑞涵,朝寶寶道:“叫爹爹。”
“爹爹——”奶聲奶氣的說完,爬向父親,伸出手,“抱抱~”
瑞涵鼻子一酸,原來這個小家夥早就會說了,把他緊緊攬進懷中,喜歡的不得了。“好兒子,爹的好兒子……”
“乖,你們好好玩,不許打架哦。”
某王‘乖乖’的颔首,“嗯。”
她亦滿意的點頭給予他乖巧的态度以肯定,然後重新躺好,進入了夢鄉。
怎麽回事,臉上又癢又濕。
瑞涵睜開眼睛一看,不禁一驚,只見自己的寶貝兒子正興致勃勃的在啃咬他的臉頰,口水潤了他滿臉。
瑞涵輕輕推開他,抹了下臉上的口水,責怪道:“父王可不能吃,要吃找你母妃去……哎,柳笛呢?”
帳中沒有她的身影,太陽打西邊出來,她竟然會早起?!
—
柳天恒仰面躺在太師椅上,吱嘎噶的一搖便是一天,自從女兒失蹤之後,大多數時間,他都是這麽度過的。
“老爺……”管家清了清嗓子,伏在他耳邊打道:“來客人了。”
繼續吱嘎嘎在太師椅上晃悠,眼皮都不擡一下。“又是那群臭小子吧,告訴他們,老夫這是沒死呢,就是死了,他們也別想蒙蔭得利。”
自從柳笛始終之後,八竿子打不着的男性後輩,雨後春筍一般的冒了出來,就差趴在府邸門口的獅子上大喊,讓我做您的兒子,給您養老送終罷。
“老爺,這是來的是個女的。”
女的?柳天恒噔的坐起來,更氣了,“打出去。”他不納妾,天下皆知。怎麽着,想玷污他對亡妻的感情是吧。
管家忙取了一封書信遞了上去,“那個女人似乎知道老爺您的為人呢,第一句就說不要趕她出去,并求我讓把這封信,無論如何都要交給您。”
“這個更可恨,侮辱老夫!”誰都知道他不識字。
“老爺息怒,是奴才沒說明白,這裏面不是信,而是畫。”
畫?!柳天恒立即拆開信件,“那人長什麽樣子?”
“她說她自己貌醜,蒙着面紗,小人不得見她的真容。”
柳天恒展信剛瞄了一眼,霎時手拂雙目,把信紙緊緊攥成一團,激動的身子直抖。
“老爺?”管家小心的問了一句。
突然柳天恒哈哈大笑,“她在哪裏,快帶我去見。”
“是。”管家一年多以來,第一見老爺這麽開心,不覺也露出笑容。
柳天恒一見那個熟悉的背影,便緊繃嘴角,強忍淚水,上前一步,捏住女子的肩胛,又氣又開心的罵道:“死丫頭,爹真以為你死了呢!”
“哎呦喂。”柳笛痛的直叫,“疼——疼——疼——您捏死了。”
前世之旅:你不是毒蛇吧?
柳笛看到他的脖上細細覆着一層鱗片,因是白色,所以剛才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抓住他的手,只見他的手背亦覆蓋了白色的鱗片,觸及,像蛇一般的冰冷滑膩。
她心中不免一驚,“你不是要變回原形罷。”尚晨瞭了她一眼,便低下眼眸,不發一語,态度已然是默認。
柳笛喉結下滑,擔心的問:“變成蛇後,會吃人嗎?”妖怪便會本體都會喪失心智,獸性大發的吧。
他一怔,繼而苦笑,“你不認得我了,難怪會問這種問題……”
他怎麽會傷害她。
柳笛略顯尴尬,嘿嘿幹笑,“那就是不會了,還好,還好。”
這時尚晨卻道:“不太确定,畢竟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一句話,又将她的心提了起來。
“你第一次被打回原形?”不是吧,她朦胧中見過巧娘救他的時候,他貌似就是蛇的形态。
“冬日寒冷,偶爾會變回本體。但我意識清醒,能夠自控。”尚晨輕咬下唇,閉目道:“可這次是被玲珑陣傷到,或許會就這樣,法力全失,變成一條普通的蛇。”
不知為何,柳笛聽了他的話,絲毫不開心。“那什麽玲珑陣,有這麽厲害?”
他微微颔首,“龍脈所在,為了保護一個朝代不會被非人力能企及的力量毀滅。所有的法力都會被它反噬。我操縱了一個宮女,從她眼中看到你落水,便去救你,沒想到它的力量會那麽大。”
“那你剛才還說不幾天就能恢複。”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嚴重。此時,鱗片已差不多覆蓋了他右側的大半邊臉,柳笛盯着看了一會,将視線下移到他腿部,腿會不會退化成尾巴?
尚晨擡眸,眼底滿是依戀,“能過來讓我看看你麽。”
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擲入石子,濺起層層漣漪,過往纏綿的記憶點點滴滴的在心尖漫延開去。
她是為了今生和他相依,才自願結束生命。
她等的是他,而他現在就在她面前。
雙目酸脹,有霧氣凝聚,她乖乖的走了過去,半跪在他面前,“我在這兒。”
手背從她光滑的臉側滑至下颚,帶着無法言語的愛憐。他想解釋前生因緣,卻又覺得如果和她說明,會占用為數不多的剩餘時光。
不如就這樣看着她,感受她。
而她亦心有靈犀的接受他的愛撫,身子微微前傾,主動讓自己靠近他。“尚晨……你終于找到我了,我就知道……不會忘了我……”
“我怎麽會忘……”突然他身子一震,痛苦的揪緊胸口,癱倒在地。
“尚晨——”她跪下身,抱住他,疾呼他的名字。
“快走!”他蓋住面孔,從她膝上翻滾到地上。“你快走,走的越遠越好。”
他的身體蜷曲,痙攣一般的抽搐。
突然間,仿佛一雙扼在喉嚨上的手瞬間松開了,柳笛深吸一口氣,顧不得多想,拔腿便跑,跌跌撞撞的出了山洞,随便找了個方向頭也不回的跑了。
剛才的她,像是**控了一般的情不自禁的接近尚晨,心中溢滿了說不盡的癡戀。
太可怕了,若不是尚晨突然狀況,照剛才的氛圍,極有可能半夢半醒間,又和那蛇拎不清了。
眼前适時出現了一眼清泉,柳笛忙撲過去,撩水潔面。
“呼——”總算清醒了些。
巧娘對尚晨的愛已入靈魂,稍有不慎,便會出來幹擾她的心境。
不行,這一世,她是柳笛,不是巧娘!
可是尚晨卻為了救她這個不再愛她的女人而搭上了性命。
這會,他怎麽樣了?不會有事吧。不對,有事才好,他死了,才是真正落得幹淨。
此念一出,心如利刃刺入的絞痛。“不行,得回去看那蛇妖!”
—
柳笛摘了泉邊的一朵荷葉,挽成鬥狀汲滿了水,一路小心翼翼的端着回到了山洞。
“尚晨……尚晨?你在嗎?”
無人應聲。放低腳步貼着洞壁走進去,看到他還保持着她離去時的姿勢,枕着手臂伏在一塊石頭上。
“尚晨……”柳笛緊張的喚了一聲,“你喝不喝水?”
難道真的死了?千萬別,她還有話沒問他呢。
柳笛拾了一根小樹枝,輕輕的捅了捅他後背,“喂——”
他動也不動。
她這才走了過去,輕輕扳他的肩膀,誰知剛一碰,他忽然猛地睜開眼睛,一躍而起,将她撲倒在地。
“尚晨,是我,你看看清楚,別殺我——”柳笛一邊喊一邊撲打他的進犯,“清醒點!”可毫無用處,柳笛見他的眼眸仿若環繞黑霧,不見一絲光明,心裏大叫不好,想是他心智已經迷失了。
“尚——”剩下的一個‘晨’還未喊出口,他便埋首在她脖間,不等柳笛再反抗,狠狠落下一口。
柳笛便覺脖間脹痛,但很快痛感卻轉為了酥麻,心中的恐懼感亦減弱了許多。
是被蛇吸血了麽?
但是,心底浮出一個念頭,如果這樣能救他,她願意付出所有的血液。
環臂攬住他的脖子,“尚晨……尚晨……”不知是不是被吸血了的關系,身體被麻醉了一般的酥軟,輕飄飄的,仿佛睡在雲端。
“巧娘”他漸恢複了清明,忙放開了她,翻身到一旁。
柳笛撐起身子,半坐起來,見他嘴角殘留着嫣紅的血跡,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傷口,“尚晨……我問你……”
他惶恐不安,等着她厲聲的斥責和痛罵。
“你有毒嗎?”她道:“你不是毒蛇罷。”
舍己救人的白狐貍
“臭丫頭,你這麽多年到哪裏去了?爹知道你不能像外界說的輕生,但是——”柳天恒怒道,手上大力金剛指的力道不覺又加重了,“為什麽就不能告訴爹一聲再走?!”
柳天恒碩大的鼻孔唿扇不止,情緒甚為激動。柳笛心中直道,河馬!會功夫的河馬!功夫河馬!
“我……我不想拖累您,如果當初和您說了什麽,依您的性格,十有七八要說漏嘴的。不如不告知的好。再說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麽。哎呦,您快放開我,肩膀要斷了。”
“捏的就是你!”話雖如此,但柳天恒見女兒呲牙裂嘴,還是将她放了,“晚上給我去練功房紮馬步反省。”
懲罰的招數一點都沒變。柳笛清了清嗓子,神秘的說道:“爹,我想讓您帶我進宮。”
“進宮?你還想進宮?!先把為什麽離開王府的理由說清楚!”
太複雜了,解釋起來絕對是一件浩瀚的工程,而柳笛又是讨厭麻煩的人,況且她相信爹的腦細胞也不足以承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