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1.

時隔多年,戲劇相逢,原來并不是電視劇裏面才有的離譜情節。

又或者說,離譜的從來都不是重逢,而是他們竟然還記得彼此,并且真心想念對方。

很多人缺少的不是重逢,而是一顆念舊的心。

2.

“副部長,怎麽辦啊——我是說,我又迷路了……”

真田的臉色驀地一沉。

這年頭柳生尚且成功蛻變為披着紳士皮的眼睛·鬼畜(霧)·宅男(大霧);仁王搖曳着一頭白毛四處招搖撞騙,把別人賣了還有人湊上來為他數錢;丸井的烘焙技術在一場又一場的網球賽中日創新高;桑原的國文水平漸漸與英語相差無幾只是口音問題;柳的筆記本大喇喇地占據社辦一角;幸村依舊南征冰帝青學北伐四天寶寺網球技術與腹黑指數成正比增長……

可作為網球部最年輕也最具潛力的後輩,切原赤也一如當初站在他們面前拍下一張字跡潦草的戰書的模樣。時光不忍在少年面上刻下半道傷痕;歲月也難以掠走他的一絲純真;年華的車輪在朝夕之間緩緩碾過,少年腳下的道路平整如初。

他仍是那個少年。

那個嚣張莽撞卻溫潤敏感的少年;那個自稱是NO.1的少年;那個一腳踩上校門的少年。

——那個,總是站在十字街頭,眼前彌散着漫天大霧的少年。

真田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雙眉緊蹙,強忍下心頭燎原的薪火,怒氣在胸口奔騰翻湧——少年相信給自己一個借口,那些惡意一定會噴薄而出。

憑借着這些年經營網球部來練就的良好自制力。少年對着電話那端,刻意壓低了險些脫缰的聲線:“你邊上有什麽标志性建築。”

頗為平緩卻不容置疑的音調在電話那端的切原聽來卻像是跌宕起伏的過山車。他心頭一凜,極為艱澀地咽下一口唾沫。經歷了一陣可疑的停頓後少年堪堪開口:

“啊,這——我在金井町這邊的金井公園,門口那家冷飲店。”聲線裏那股謹小慎微的味道全然不似球場上傲視群雄的少年。

“在那裏別亂走,我來接你!”聲響像是球場上蓬勃燃燒的侵略如火。“我——我知道了。”聲音迅速消失在被掐斷的通話後,像是叼走鞋子的貓咪被人發現後躍入茫茫夜色。

真田嘆了口氣,空洞的“嘟嘟”仍在耳畔盤旋。少年抿了抿嘴,向跪坐在坐榻上的幸村解釋了一番情況。不出意料地駁得少年看似輕松的一句“赤也還真是不小心啊”,至于那句“不小心”中有多少意味深長,仍是眉頭緊鎖的少年自然無暇追究。

少年甚至忘記了搬出每每訓斥這位貌似的後輩時從不吝啬的那句“太松懈了”,匆匆回以一句“還不是沒長進”之後,少年挺拔的伸身姿迅速地消失在再度合上的紙門之後。

幸村精市頗為無奈地搖搖頭,眼眸之中有狡黠之色一閃而過。他垂下頭撥弄着放在桌角的一把折扇,沉吟了片刻。須臾之間少年溫潤如水的聲音越過合上的紙門穿過亢長的走廊落下跌宕的樓梯,精準無誤地砸進恰好推門而出的真田的耳畔。

“真田真是愈來愈像一個恨鐵不成鋼地父親了呢。”

是誰的腳步在聲音落地的剎那有微微的凝滞。

3.

切原赤也耷拉着腦袋靠在冷飲店一角的沙發上,擺在桌上冒着冷氣的招牌冷飲都未能撩撥起少年的分毫食欲。他轉過起臉龐視線對上頭頂滴滴答答的挂鐘。

“啊……副部長還要三刻鐘的樣子才到。”少年聳聳肩,又耷拉下腦袋,伸出手去揉揉自己亂蓬蓬的頭發:“真是太松懈了,我又迷路了……”面龐上是散不盡的懊惱,連盜用了副部長的話語專利都毫不知覺。

切原的視線慢吞吞地移至身側透明幹淨的落地窗。

神奈川的街頭那麽喧嚣,車流穿梭人潮湧動空氣熙熙攘攘。

穿着運動衫的少年高喊着“閃開閃開“,跨坐在自行車坐墊上腳底生風将車鈴按得震天響;少女手裏握着甜品店新推出的夏日特調,将及腰長發挽成花苞頭,站在同伴之間笑聲被風帶到很遠很遠;年輕的父母懷抱牙牙學語的孩子,手上拎着大包小包拉開停在路邊私家車的車門,輕聲哄唱的安眠曲被鼎沸人聲吞沒;垂暮的老人換上明麗的浴衣,和服下擺綻開的花朵沖撞着年齡形成強烈反差鮮明對比,那些違和感悄然挽起眼角的笑紋,他們相擁在不複青春的古稀之年。

指示燈在分秒之間明明滅滅;路标上的箭頭分割東南西北;護欄與護欄之間的空隙是亘古的距離。

人潮從這頭蜂擁着湧來,頃刻之間沖向那端;車流從身後驀地駛過,留一尾煙塵行向無際的前方;風在高樓大廈的指縫間壓低了身子橫沖直撞,俯身掠過地面吹向久遠而未知的明天。

有多少形同陌路在如今彩排;有多少擦肩而過在這裏上演;有多少回眸一笑在此刻定格。有多少牙牙學語的筍根稚子蛻作情懷如詩心思似畫的少年郎君;有多少星目劍眉青衫磊落、笑靥如花搖擺飛揚的少男少女奔向坐擁朝九晚五的而立不惑;有多少行色匆匆的成年人士正緩步往夕陽西下之處走去。

有多少人,有多少事,有多少浮生。

沉悶擁擠而洶湧的人潮從中間撕裂開一道口子,像是創世之初混沌不清的天地被天之禦中主神用劍劈開。新鮮幹淨的空氣争先恐後地擠進那道狹隘的裂縫,混沌的天地慢慢地、慢慢地,變得銳利清晰。銳利清晰的,好像可以描摹清楚光的舞步。銳利清晰的,好像可以伸手觸到風的裙擺。銳利清晰的,好像可以緊緊抓住時間的衣衫。銳利清晰的,少女就是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切原赤也記得自己曾偶然在伊集院千浔的筆記本上翻到過這樣一句話:

“The world is really small,when you turn around,you do not know who

you’ll meet.The world is really big,when you turn

around,you do not know who you’ll lose.”

當他皺着眉頭向少女讨教這句話的含義時,伊集院歪了歪頭,告訴他:世界很小,小到一個轉身,就不知道會遇見什麽人;世界很大,大到一個轉身,就不知道會失去什麽人。

現在少年擡起了頭,他看到少女就是這樣走到自己面前。

裙擺飛揚,笑靥如花。

4.

“立海大高等部網球社一年級王牌切原赤也同學,第三次見面,請多關照。”

世界真的很小。

5.

真田下了電車,站在站牌處四下張望。眼前的公文國際學園校門口人潮洶湧,左手邊的燈明寺有人進進出出。少年微一蹙眉,抿抿嘴之後沿着腳下的人行道往前走,暗自忖思着金井公園要在幾個拐彎之後才可以到達。

6.

“啊,你是……藤堂夜嘛?”眼前的少年視線膠上少女的臉,幾個音節在喉頭滾了滾,片刻之後少女的名諱便脫口而出,像一陣幹淨而清晰的風。

藤堂夜微微勾起了嘴角,理了理起了褶皺的衣衫下擺,順勢在切原對面就坐。她歪了歪頭,回答迫不及待地躍入少年的耳畔,聲線舒展:“還記得我啊?”

“那是自然。”未經大腦思考的回答瞬間敲開牙關,切原反應過來,頗為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卻仍是理直氣壯地補充道:“也不看看我是誰……”到了最後,中氣十足的聲音卻愈發熹微起來。

少女“喲”了一聲,挑眉丢出一句“是啊,你是立海大高等部網球社一年級王牌切原赤也同學啊。”又似是考證一般向少年抛出一句“我說,那王牌同學切原君的記性這麽好,成績也一定很不錯吧?”聲線微微揚起,怎麽聽都逃脫不了調侃的意味。

少年聞言,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極是艱澀地咽下一口唾沫,喉結上下蠕動,目光不自覺地垂了下去,嘴上卻依然逞強:“是啊……國文很好。”

“對啊,我們的赤也啊,英文也特別好呢。”

——少年此刻真切地感受到肩頭猝不及防壓下的重量與神經末梢突如其然的麻木酸澀。熟悉的聲線令少年的指尖細不可見地顫了顫。

怎料方才的大話早已脫口而出再無收回的餘地,切原只能一點一點地扭過僵直的脖頸,在認清了那枕在自己肩上一頭嚣張的白毛并非錯覺之後,少年雙目的焦距像是一寸一寸坍塌的沙煲,渙散在學長一臉的輕松閑适之中。

半響,他抿了抿嘴,繃緊了聲線,像是說出一個音節都需要極大努力似的,堪堪讓那幾個字撬開牙關:

“仁王學長……真巧啊。”

“是啊,真巧。”

靠在自己肩頭的白發少年驀地起身,壓在肩頭的重量剎那化作虛無,一時間竟讓切原倍感不适。他吃痛地揉了揉酸澀而僵硬的肩頭,解釋之詞卡在齒間說也不是收也不是,也只能任憑仁王“噗哩”一聲後肆無忌憚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藤堂學妹認識赤也?”

“認識,我曾經拜托他幫過我的忙。”

“不好奇我怎麽會認識你?”

“仁王前輩記性好嘛☆”

“真是會說話——我剛才聽見你們在談論學業?”

“前輩聽力真棒。”

“小學妹對前輩說話不要那麽綿裏藏針吶,前輩會受到打擊的,噗哩。”

“我哪有,前輩你一定是聽錯了。”

“不過話說回來,赤也的英文學得特別好呢。”

“那還真是難能可貴啊,切原君。”

7.

藤堂夜忽然将目光投向坐在白發少年身邊一直努力刷爆存在感的切原赤也,黑曜石般的雙眸裏流光溢彩,語氣羨豔之間是綿裏藏針的狡黠:“精通網球、長相帥氣、學業精湛——還真如你所說,是‘王牌’呢。”

仁王見勢,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像極了一個好整以暇的推銷員,卯足了勁要将自家學弟拱手送人——形容似乎有些不對?

安啦,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是啊,赤也很受女孩子歡迎的。誠如學妹所見,文武雙修、性格純良直率,上進好強——”

白發少年妙語連珠舌燦蓮花,眼角的餘光瞥見身邊的學弟一寸寸垂下去的腦袋,糾纏相擁的發絲縫隙之間尚能瞅見少年漸漸被紅暈攻陷的面頰與心不在焉的眼神,戲弄之意禁不住愈發明顯:“一表人才,又是未來的部長,每星期都會受到告白,可偏偏又不會拒絕……”

“哪、哪有……”

藤堂夜噙起嘴角的笑,她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的臉就那麽深深地、深深地藏經玲珑剔透的飲料杯之後,只剩下幾簇發絲仍然撞入眼簾。透過玻璃杯妖冶的折射,她甚至能窺見少年面龐之上耀武揚威的可疑紅暈。

8.

“赤也!”

真田中勁十足的聲音生生蓋過了仁王叨叨不止的絮語。白發少年自嘲般地聳聳肩,伸出手去揉亂了學弟一頭本就蓬勃交錯的頭發:“噗哩,赤也,副部長來拉人了。”

坐在他身側的少年猛地擡起低垂的頭,速度之快好似海面上歌詠驚濤駭浪的飓風:“啊——真田副部長!”毛細血管之中放肆湧動着的燥熱還未偃旗息鼓,他們不安地推搡着喧嘩着迫切地尋求爆發點。少年覺得好像只要稍有一放松,他們便會蜂擁而出将自己吞沒。

真田朝坐立不安的後輩投去極是銳利的一瞥,刀鋒般的眼神中顯而易見的譴責令少年對面的藤堂夜都生生心頭一凜。

少女驀地擡頭,探尋似的望向立在一側的真田,眼神頗為大膽地在少年臉上游移一番之後,少女好像意會了什麽,眸子裏的光芒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目光轉而又在切原隐約可見紅緋的面頰上忽地掠過。微微張了嘴,少女朝在場的其他幾個人笑了笑:

“既然真田前輩有事要找切原同學,那麽我就不做打擾了。”

話音未落她便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伸出手拍打起了褶皺的裙子之餘擡起頭,目光直直地對上切原的眸子:“安啦,今天謝謝切原同學和仁王前輩的招待了。”

“藤堂夜不用客氣。”真田的聲音包裹着頗為禮儀的味道落進少女的耳畔。

少女并沒有回頭,伸手攏攏耳邊垂下的幾縷鬓發,她的回答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卻又在即将墜地的剎那驀地騰空而起,遁入時間指縫中的空氣再尋不見蹤跡。

“能在這裏遇見你們,真的讓我很意外——不過,也真是太好了。”

雲朵迅速地開合複又閉攏,風與塵埃都放緩了前行的腳步,時光的哼唱在須臾之間戛然而止。

日暮歸山的地方,晚霞提着她長長的、綴滿了碎金子的裙擺去趕赴一場盛大瑰麗的晚宴,她的高跟鞋踢踢踏踏,在蒼穹之際畫下擦不去的烙印。她提着裙擺走過無邊的天涯,最終消失在太陽埋下頭的地方。那邊的那邊,是東亞,是中東,是愛琴海,是直布羅陀海峽,是北美,是太平洋,最終回到這家咖啡店的門口。

就像是在梅比烏斯壞上行走,繞了一圈之後複又回到原點。

就像是我兜兜轉轉繞了那麽多圈,最後還是與你不期而遇,

9.

“赤也,我忽然想起不遠處就是公文國際學園吧?”

“啊……我哪知道。”

“這種日子,還沒開學啊。”

“恩,一般都是轉學生辦入學手續的時候啊。怎麽了?”

“噗哩,沒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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