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Part.thirty-seven.切原赤也的早起

“那麽……第三個問題是什麽?”

“第三個問題啊——”少年望着少女此刻睜得大大的尤為漂亮的眸子,刻意拉長了聲調,他的問題在那個“啊”的尾音之中撞進藤堂夜的耳膜。

“噗哩,如果赤也說他喜歡你,你會有什麽回應呢?”

“我知道你喜歡誰,是切原吧!除了切原你還會喜歡誰?”

“說起來赤也小天使超□□的,快嫁他快嫁他!”

“我們班也有網球部的——你的意思是切原向你告白了?”

“那你,也相信嗎?”

那些詞連成句,那些話語起伏成潮汐,他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寸一寸蔓延。

他們從腳踝開始,冰冷的觸感漸漸侵略了膝蓋,到後來浸沒了你的腰肢,他們在你顧及不到的地方一點一點上漲。他們浮上了胸腔,将你的蝴蝶骨吞沒,再把你的話語權奪走。你漸漸無法呼吸,你掙紮着卻再也看不清前路。最後他們托起你的長發,在你的頭頂上印下深深一吻。

你就那樣沉浸了這些音節之中。

他們一點一點地順着外耳道一路深入,他們敲擊着耳膜薄薄的窗子,在聽小骨那邊被放大成使你的胸腔可以産生共鳴的音律,接着他們繼續往裏走,通過耳蝸沿着聽神經最終占領你的大腦皮層聽覺神經中樞。

他們關上了身後的門,所有的喧嚣聒噪都被抵擋在門外。

坐在對面的繪裏紗與忍足侑士的小聲交流;跡部景吾對那他們的行為發表的關于“不華麗”的評價;芥川慈郎和丸井文太愈來愈興奮的談話;幸村精市傳達給真田弦一郎盈滿笑意的聲音;不二周助頗為無辜的“乾汁真心不錯你們真的不用試一試嗎”的慫恿。

他們在都在一瞬間與自己斷了聯系。

當那些潮汐彼此碰撞針尖對麥芒,當那些潮汐漸漸擁抱彼此融合,到最後只剩下一句唱詞反反複複地在腦海裏回蕩,拍起幹淨的浪花。

“噗哩,如果赤也說他喜歡你,你會有什麽回應呢?”

“我想——”

仁王雅治看到眼前的少女再一次擡起了頭,眼中的光芒較之先前更勝。

切原赤也看到身側的少女突然揚起了嘴角,整個人都在剎那之間鮮活生動起來。

“我想,我會——”

“我說藤堂,你下個周末有空麽?”

國文課下課之後切原赤也一邊整理着古文筆記一邊轉過身去。坐在他後面的藤堂夜正單手支着頭,目光放在理得幹淨整潔的桌子的一角。少女的睫毛微微低垂,那些生機勃勃地跳躍着的陽光妄圖點燃她的瞳孔卻只能啪嗒啪嗒地在她的虹膜上采下幾點小小的腳印。

他将筆記塞進抽屜裏,一邊有些郁結地從課本最底層抽出英語書,一邊有些認真地問道。

聽到這句話後,先前懶洋洋地享受着已經有幾分倨傲的陽光的少女終于坐直了身子擡起了低垂的頭,但她的眼睛仍然微微眯起,放任眼皮子擋住她那漂亮粲然的眸子:

“有事麽,切原?”

那天藤堂夜是說了什麽呢?

切原赤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在英語考試時遇到了這道題目,他該如何作答——因為在他看來,就連交白卷都勝過“答題”這一選擇太多。

他當然不可會說“我忘記了”,因為切原赤也的記性非常不錯。

好到他記得那天整整一個晚上藤堂夜都不再頂着一張寫滿了“睡不飽”的臉面對自己;好到他記得那天晚上過後仁王學長望向自己的眼神總是意味深長得讓人不忍直視;好到他記得那天晚上在藤堂夜說出那句“我想我會”的之後,少女的聲音就被人死死地按下了暫停鍵。

而那個按下暫停鍵的人,很不巧的,切原赤也記得正是他自己。

是他在全室二十多個人的注視下喊出了“等一下”;是他不知被什麽沖動驅使站起來喊出了“等一下”;是他在藤堂夜清涼的好像剛剛切開的檸檬一樣的聲線中喊出了“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那麽多“等一下”在他的腦海之中滾成彈幕,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再後來自己又是怎樣為自己開脫的呢?

當然切原赤也同樣不知道如果在英語考試中遇到了這道題,他該如何作答——因為在他看來,寧可死撕考卷也比“作出回答”這一選擇好上太多。

他當然不可能說“我忘記了”,因為上文跟我們已經提到過,切原赤也的記憶力是非常不錯的。

好到他記得他喊出了“等一下”之後全室一幹青少年投在他身上的,充滿了探尋意味的眼神;好到他記得仁王在那句“等一下”之後,發出的一聲與室內氣氛極為不協調的“噗哩”;好到他記得自己那句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的“等一下”是如何被人如撕裂一匹布帛一般生生割斷的。

而那個将他的話語撕裂的人,很不巧的,在撕裂他的話的同時直接拉開了活動室的門,聲音傳過門縫在空氣裏爆炸。

“你們不準備休息了是不是?那好,青學的隊員,明天每個人訓練加一倍!”

很不巧的,正是青學的教練。

切原赤也當然不記得他是如何在青學教練的怒目而視之下頂着未幹的頭發跟在仁王學長身後奔上三樓竄進宿舍跳上床鋪按滅燈蒙上被子合上眼的——事實上他也認為這種小細節不用在意,雖然他先前所回憶的、所念念不忘的全是再微妙不過的細節。

……全部都是,他本應該忘記的細節。

“有事麽,切原?”

從回憶中全身而退的少年反射性地去揉頭發,卻又反射性地将手頓在半空。

一直看着他的藤堂夜這才收回了剛才伸出去正欲掐住少年的手腕的手,同時咽下了那一句關于斑禿的吐槽。

切原赤也看着她那頗為豐富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忍俊不禁,微不可聞的笑聲卻還是被少女敏銳的捕捉到了:“你笑什麽……”,

這句完全沒有威脅成分在裏頭的句子成功的止住了少年的笑聲,訝異于少女聽覺發達的同時切原赤也端正了态度。少年微微前傾了身子:

“仁王學長送了我兩張橫濱新開的游樂園的入場券。怎麽樣,要不要一起去?”

他注視着面前因不滿而微微鼓起了腮幫子的少女。他看到陽光噼裏啪啦的像被篩子挑選過一樣落在她身上。少女微微挑起的眉,她總是微微眯起的雙眸,她與風相擁的長發……它們都一下子掉進了陽光的大染缸裏,然後少女整個人就被抹上了毛茸茸的光暈。

“初夏的風很甜,像是要将整個人都浸泡到糖漿裏去一樣。”

切原赤也記得自己曾在作文裏這樣寫過。

他還記得國文老師在那句話下面劃上了鮮豔的雙橫線并且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朗讀了這片作為範文的周記。他還記得國文老師的表揚聽得他如同聽英語課一般雲裏霧裏,他還記得到至今自己都不明白只是一句比喻句而已何必給予這麽高的評價。

但是此刻他卻驀地發現了,原來小時候自己信手拈來的句子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此刻正逢初夏,陽光打在人的身上又舒服又暖和。連拂過臉頰的風都帶着甜味——甜得就像是丸井學長熱愛的草莓蛋糕,在舌尖化開來的時候好像要把整個人都包裹進那片幹淨而滿足的甜裏去。

就是在這樣的少女設定滿格的場景下。

藤堂夜像是嚼着薄荷糖的聲音被風吹得化了開來,它們在清甜的空氣中被牽扯成一張密集的網,然後迎頭蓋下将切原赤也整個人擁抱。

“好啊。”

切原顏岚寧願相信自己買彩票中了頭彩也不願意相信切原赤也會早起,當然這個早起是有前提的,前提是“無關網球的周末”。然而這個已成習慣與定局的“相信”在2008年6月7日被打破了。

不過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切原顏岚馬上平複了自己波瀾起伏的心緒開始從科學角度分析問題。從理論上來說,她買彩票中頭獎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還是存在的,那麽同理,切原赤也在周末早起這一事件的可行性雖然微乎其微但還是有一定可能的。

2008年6月7日,早上與網友約好去面基的切原顏岚正欲砸掉一直在床頭耀武揚威的鬧鐘,睡眼惺忪之際只能靠觸覺摸索的少女在觸及到鬧鐘邊緣是內心通關音樂大作。正當她抓住了鬧鐘卯足了勁兒準備一口氣将鬧鐘砸到門那邊時——

“姐姐!你把鬧鐘關了行麽,吵死了啊!再說拜托你也可以起來了,八點诶現在是!”

被推開了。

門被推開了。

切原赤也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後彈出來。切原顏岚的思維模式尚在初始化之中,不甚清晰的視界裏突然出現弟弟叼着牙刷的臉龐這種事情都無法使她振奮驚訝也無法撼動少女堅定的睡意。

此刻什麽鬧鐘什麽早起什麽面基都是假的,于是起床氣頗為嚴重的少女在睡眼惺忪之際惡狠狠地一巴掌蒙上方才叫得正歡的鬧鐘,随手往床頭一擱之後切原顏岚一雙長腿環上床尾卷成團狀的毯子正欲投奔酣睡的大隊,少女的眼睛再度閉上之際,腦海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那是……

她未來得及抓住的重點。

不是面基不是網友不是早上不是八點不是鬧鐘不是睡覺……是切原!

是沒有賴床的切原!

是沒有賴床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的切原!

是沒有賴床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的,嘴裏叼着牙刷的切原!

是沒有賴床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的,嘴裏叼着牙刷,頭發還濕淋淋的切原!

意識到這點的切原顏岚的思維初始化已基本完成,于是少女毅然合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三遍“我打開的方式錯誤請重啓”之後切原顏岚再度睜開眼睛,将目光頓在門口那個沒有賴床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的,嘴裏叼着牙刷,頭發還濕淋淋的人身上。

“開什麽玩笑!赤也你會早起?”

作者有話要說: 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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