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爺篇·交往

清江雅社雨初晴,秋香吹徹高堂曉。

楠木桌子上擺着棋盤,旁邊是白玉茶具。小爐煮茶,自是風雅。

睡夢中有縷縷清香飄來。

茉莉花的香味……

……等等,這是?!!

“你醒了?”如清泉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傅蘭君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猛地坐起來,還未坐直就感覺額頭一陣疼痛。

“嘶——”坐在床邊的人揉着額頭,怒聲道,你要謀殺啊!

“抱歉抱歉!”蘭君趕緊向九爺道歉。

揉着額頭,九爺看向傅蘭君的眼神都充滿了哀怨。

我真是欠你的了,都被你撞了兩次了!這次不知額頭會不會撞個大包,疼死我了!

“我給先生道歉。”他掀開被子,想要下床。

九爺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你的毒剛解,就別起身了。”

“毒?”蘭君努力回憶,卻發現什麽也想不起來。

“昨晚我去竹山砍竹子,見到你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一看你是被毒蛇咬了,就把你背了回來,還給你解了毒。”他又給蘭君蓋了蓋被子,“你現在身子還虛着,再休息會吧。我已經讓人去魏王府上報信了,一會就有人過來接你了。”

輕微點頭,蘭君這下才覺得脖頸處疼得厲害。他伸手摸了一下。

“脖子處的傷口我已經給你上過藥了,用紗布包着要過段時間才能拆。”他起身坐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放心,給你用的是最好的藥,不會留下疤的。”

傅蘭君側過頭看他——九爺端起茶杯,輕嗅一下,眉眼之間都染上笑意。

若是有一只蝴蝶,定會留戀他的嘴角。

“看夠了嗎?”

“沒有。”傅蘭君毫無隐諱,說本王自是願意多看美人幾眼的。

先生救了我,我定會報答先生。

“報答?”九爺咧咧嘴,說傅王爺您不給草民找麻煩就好了,草民可是不敢求您報答。

知道九爺是在說上次宮宴的事情,蘭君也不生氣。他笑出聲來,說九爺果然灑脫豪爽。

九爺心中一直覺得這宮中之人就和那天界神仙一樣,各個都無趣得很,便也不想和傅蘭君扯嘴皮子,畢竟人家是王爺,惹出什麽岔子,于他于雲韶都是不好的。

“我看王爺也恢複的差不多了,草民還得去打理坊間的事情,就先行告退了。”他打開房門,似是想起什麽,又轉過身來。“一會兒魏王府的人就來了,我已吩咐了小雀兒把藥準備好,王爺走時取走便可。”

傅蘭君點頭答應。

離開雲韶坊,九爺去了陰間。

忘川河邊,黑無常早已在此等候。見着九爺他鞠躬行禮,道了一聲“天尊辛苦”。

九爺把手中玉麒麟和蛇妖的魂魄交給黑無常,然後抱怨“可不是辛苦!”

昨天他在蛇妖撲向傅蘭君的時候撿起冰劍,毫不猶豫地□□了蛇妖的背後。冰劍是由混沌的寒氣所化,需動用他體內勾陳陰血才能催動。他拼盡三成功力,才把玉麒麟和蛇妖制服。

小黑你都不知道,我刺了那蛇妖一劍,那玉麒麟就跟瘋了似的,用盡了全力攻擊我。虧本尊當初還在天帝面前替他求情,他竟這樣對本尊!

“玉麒麟為情所困,為了心中所愛才會如此。天尊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本尊沒那麽小氣。”他想了想,問黑無常,天帝準備怎麽處置玉麒麟。

黑無常聲音低沉平穩,一如他絲毫不帶表情的面容。他說玉麒麟違反天條,蛇妖又傷了凡人,這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責。

天帝設罰,讓玉麒麟和蛇妖經歷萬千輪回,每生每世只能為敵,不得成眷。若蛇妖生為狡兔,麒麟就生為獵鷹;若蛇妖生為山雞,麒麟就生為狼毫,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終。

九爺感覺背後發涼,心想這天帝也是夠狠,這生生世世,互相殘殺,何時是個頭?

罷了罷了,本尊再也不想摻和天界的事情,先走了。

“天尊走好。”

回去的路上九爺心思不寧——這天界的條條框框他着實不喜歡,要不是玉麒麟是在自己手下逃走的,他才不會管這等破事。

等本尊劫難結束,就去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離那天界遠遠的,做個逍遙自在的神仙。

想到這裏,心中不覺欣喜。他打開房門,卻看見傅蘭君站在面前。

……你還沒走?

“啊,本王覺得應該親自和先生道謝告別。”蘭君看着九爺,“先生是遇到什麽開心事了嗎?”

“并沒有。”他繞過蘭君,走到棋桌前坐下,說王爺也見過我了,可以回去了吧。

“這……”九爺如此冷淡,讓蘭君有些尴尬,他想着和對方搭話,便說先生好棋藝,這棋局很是巧妙,不知是和何人下的。

“自己下的。”

“啊……九爺果然是博學多才。”

“王爺會下棋?”

“只是略懂皮毛。”他說,“不過這好棋具也要好桌子配。前幾天皇上賞了本王一架白玉桌,是西域進貢的,正好和先生的白玉茶具配成一套。”他窺探九爺的神情,發現并無變化,就接着說,下次本王來的時候,給先生帶過來,算是為這兩次的事情給九爺賠不是。

九爺落下一子,擡頭看蘭君,眼神中滿是審視。

傅蘭君被他這樣一看,臉又不争氣得紅起來。想他一個王爺将軍,上陣殺敵都沒有如此緊張,卻是面對九爺,心裏怦怦直跳。

“王爺是怎麽看草民的?”

“诶?”

“草民雖然是以賣藝為生,可是卻從不輕賤自己。”他看向蘭君的眼神多了冷漠,語氣也寒了幾分,“王爺若是想讨好樣貌俊俏的男子,大可去長春館找幾個清秀小倌,何苦在草民這裏費心。”

“我……”傅蘭君被九爺這一說頓時語塞。九爺看出他的愛慕之心讓他心中羞愧,但他對他并無半點玩弄之心。

百口莫辯,不知所言。

見傅蘭君不說話,九爺嗤之以鼻,他淡淡開口,說天色已晚,王爺還是請回吧。

“……本王告辭。”

唉,一介凡人,不知好歹。

反正自己是來人間歷劫的,和凡人還是少有關系比較好。特別是這些皇親貴族,一點不小心,就是一身麻煩。

他想他都這樣說了,這傅王爺只要有點腦子就不會來糾纏他。

“我看這傅王爺是纏上你了。”蘇夢娘看着眼前的白玉石桌,忍不住打趣九爺。“昨兒個你剛把人家趕走,人家就把賠禮送過來了。這白玉桌子晶瑩剔透的,可是價值連城啊。”

九爺眉頭都皺到一塊了,“老姐,你就別嘲笑我了。”

“好好好,不笑你。”扇子半遮着面龐,夢娘也有點擔心,“這傅王爺是皇親,要是真跟你耗上了……”

“老姐放心,小九子有辦法的。”他叫來小雀兒,“找幾個人,咱們把這石桌送還魏王府。”

魏王府離雲韶坊不算遠。九爺走在前面,幾個奴仆擡着白玉石桌跟在後面。小雀兒琢磨着九爺的心思,小聲問他,為何不收下這禮物。

拿手指彈了小丫頭的額頭,九爺瞪了她一眼,“無功不受祿,這樣白拿人家東西實在是不合禮數。”

小雀兒委屈,小聲嘟囔着“主人您不是救了王爺一命嘛”。

“你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小心等你及笄之後,我把你賣給那些肥頭大耳的富家老爺!”

“主人千萬別賣小雀兒,小雀兒以後不敢亂說話了!”

看這孩子是真害怕了,九爺瞬間就心軟了下來。他伸手輕揉小雀兒的額頭,問道,剛才打痛你了嗎?

小雀兒立刻笑了,說沒有。

主人心地好,打我都舍不得用力的。

九爺只得無奈笑笑。

到了魏王府門口的時候下起了小雨。

“草民乃雲韶坊的,今來拜訪,是有一物要送給王爺,還請通報一聲。”

小童鞠躬,“請先生稍等片刻。”

過了一會兒,那小童引着九爺進王府。這魏王府意外的冷清,院子裏長着各種各樣的花草,都叫人說不出名字。但是人所必經之處,花草修剪得恰到好處。有些地方還鋪上了大理石,讓人不至于被雨水和朝露濡濕衣腳。

軟如絹絲的雨,無聲地浸入九爺的衣襟。

蒙蒙細雨,望上去宛似霧霭一般。

想這傅蘭君,也是個風雅之人。

傅蘭君早就在內堂等候了,見到九爺就迎了過來。

“先生要來府上提前跟本王說就好,本王好讓人去雲韶接先生。”

“不勞王爺費心。”讓人把白玉石桌放下,九爺說,草民今日是來歸還此物的。

“這……我早上才送到先生住處……”

九爺擡眸,“坊間地兒小,擺不下這麽貴重的東西。”

蘭君本來還想說什麽,被九爺這一眼反而弄得口呆目鈍。他顯得窘迫,眼神游離了幾下,只得對九爺溫和一笑。“今日有雨,不如先生在這裏小歇片刻。待雨停了,本王派人送先生回去。”

“不必了。”

轉身準備離開,一群侍衛卻攔了上來,将九爺圍住。小雀兒一下子就急了,“你們想對我家主人做什麽?!!”

九爺的表情并無多變。他只是拉回小雀兒,然後看向傅蘭君,笑着說,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本王并無傷害先生之意。本王……只是想讨得先生歡心。”

“哦?”擡眼掃了一圈侍衛,九爺的話裏帶上點怒意,“這就是王爺讨旁人歡心的方式?”

“本王對先生只有仰慕之心,無半點亵玩之意。”他說君有奇才而我不貧,本王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與先生成君子之交。

九爺聽着傅蘭君言辭懇切,心想這傅蘭君也是夠呆瓜了。

難道是在戰場上呆多了,腦子裏對人情世故轉不過來彎?臉皮怎麽比城牆還厚?

“得王爺此言,草民感激不盡。”他眼裏帶着漣漪,聲音也動聽,“這樣吧,若是王爺能幫草民拿到一件東西,草民就和王爺做一對君子之交。”

蘭君面露喜色,“什麽東西?”

“滄海明珠。”

話說三千年前,天界一只九尾白狐偷了九天玄女的滄海明珠,落入凡間在昆侖雪山當了妖怪。□□每年都要供奉這只九尾狐貍,否則就會天降暴雪,民不聊生。

“我說要他親自把滄海明珠取回來送我。昆侖雪山離京城少說也得半月的路程,這九尾狐妖又法力高強,凡人都不能奈何她,□□又忌憚狐妖肆虐。我看這回,這傅蘭君是沒什麽法子纏着我了。”九爺為自己如此妙招得意,回到雲韶坊就眉飛色舞地跟夢娘講着。

蘇夢娘一邊笑一邊說,你自小就精靈古怪,想出這麽個法子,不怕那傅王爺找你麻煩?

“他性子耿直,害人的事是絕不會做的。”

那日過後,傅蘭君果然再未出現在九爺面前。

九爺心想這傅蘭君終于開竅了,不纏着他了。他也好安心過完這一世,然後回天界複命。

其實他是個好人,就是呆頭呆腦的……

半月之後,九爺帶着小雀兒去街上采購,遇見了那日在魏王府引他入門的小童。那小童禮數周到,鞠躬向九爺行禮。

九爺對這小童印象不錯,問到,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叫小泥鳅,是傅王爺的近身侍童。”

“小泥鳅?哈哈,倒是和我家小雀兒挺般配的。”

“主人!”

小雀兒羞紅了臉,九爺一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既然你是傅王爺的近身侍童……你家王爺不會在這裏吧?”

糟了糟了,本尊得趕緊躲躲!

“我家王爺并未在此。”小童說,“王爺就去了昆侖山,已經有小半月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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