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仲冬晌午的冷陽高高懸于天上, 冷風嗖嗖的擦着青妩的臉龐而過,不免有些刺痛。

她呆呆的立在原地,直到穗香提醒院子裏太冷請她回屋時, 她才将手中的字條團亂了匆匆塞進袖袋, 回屋去了。

穗香是個細心的丫鬟, 雖沒看到自家小姐收的那張條子, 卻隐隐察覺出小姐的不對勁兒。邊取了湯婆子來給小姐暖手,邊謹慎的勸起:“雖說趙夫人臨了時那話說的有些下人面子, 但總歸這親事如小姐願暫緩了。”

穗香阿喬貼身伺候着青妩,是以青妩也從未對她兩隐瞞過自己想要拒這門親事的心思。眼下好不容易親事吹了,小姐卻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穗香自然想着是趙夫人話說重了,惹得小姐不是滋味。

青妩兩手搓着懷裏的湯婆子, 面色微霁,擡頭看穗香時已是唇邊挂了柔柔笑意:“我怎會計較那些?眼下沒什麽比退了這門親事更讓我舒心的。”

頓了頓, 見穗香神色放松下來,青妩才道:“你先下去吧,我想讀會兒書。”說罷她随手從書案上取了一本書展開,卷握在手中, 像模像樣的讀起來。

待穗香和其它灑掃的丫鬟退下, 青妩才将書卷扔下,轉頭看向窗外。

才進屋這一會兒,外面已有白白的細絮飄灑下來。雪末子被冷風裹挾着旋轉起舞,一次次拍在地上, 複又騰空而起。

不知為何, 只是看着這幕,青妩竟覺得眼框微微發酸, 不自覺就在眼前泛起一層水霧。

上輩子她被最信賴的男人欺騙了八年,原本已消磨了她對世間所有男子的信任,可原來這世上還有真正為人着想的好男兒。饒是言聞璟興許只是随手幫她一把,卻是用了最妥帖的方式。

既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又免了她的後顧之憂。此後不僅她不再擔憂被宋紫姝害,被趙栩拿婚事相逼,就連母親也逃脫了容小娘在這家中籠下的一片陰影。

總有種人,外表看似比這凜冬的雪還要寒氣逼人,可一但靠近他,卻又發現身上是暖的。

青妩伸手将窗關了,眸中噙起的水霧也漸漸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嘴邊一抹甜笑。她掏出袖裏那張字條捊平整了,看着上面簡淡秀潤的三個字,傻傻的點了點頭。

盛京這場雪,時斷時續的下了六日。不僅許多店鋪和攤販無法正常營生,還催病了許多城中百姓。

書院街的某處藥鋪,将軍府府醫陸先生的一個小徒弟,來正常采買些師父常用的草藥。卻不料隊伍排了老長,一直延伸到了鋪子外頭。

排隊時間頗長,他便索性與前後的人閑聊起來,這一聊不打緊,竟發現大家得的都是發熱下洩的毛病。而且家裏一但有一人患病,很快病氣就會過給家人,故而病的人越來越多。

短短幾日京中病了這麽多百姓,小徒弟覺得此事有些新鮮,于是回府将藥材交給師父時,也順帶提了一嘴外面情形。

陸先生做事素來嚴禁,生怕外面病氣傳進将軍府來,當即便熬了些增強體魄的湯藥分發下去,主主仆仆的都喝上一碗,預防生病。

清荷院,宋青妩在一把圈椅上當院坐着,手裏拿着兩個繡繃圈子,正在将一塊絲帕繃好。

連着下了六日的雪,昨夜終于停了。雖然眼下正是冷的時候,可她還是讓阿喬搬了椅子出來,身上又披了厚實的狐裘,來院裏吸口新鮮空氣。

今日她心情極佳,因着有人來送信兒,說容小娘和宋紫姝已經判了,要美美的待在府衙裏吃上一年牢飯了。

青妩想着等一年過後即便她們出來,依着父親正直的性子也不可能再留她們在将軍府,到時多半是給上些傍身的銀子,讓她們獨自去過活了。

想着這些,宋青妩極歡快的穿針引線,做起了許久都未碰過的女紅。

只是大雪初霁的院子裏委實太冷,才坐了沒多會兒,青妩便不耐受了。她放下針線将手捧在嘴前哈了口熱氣,反複搓了幾下。之後幹脆起身往屋子裏去。

一開門,青妩便被一股子撲鼻的酸味兒給頂了出來!

她皺眉捂着鼻子,瞧見外屋小爐旁阿喬正拿把扇子揮來揮去的扇,不解道:“阿喬,你這是在做什麽?”

阿喬這廂也是拿帕子系在耳上,遮了口鼻,扭過頭來答:“小姐,陸生先說大雪剛過的這幾日天不好,容易催生出惡疾來,所以讓各屋裏都熬煮些醋,祛除邪氣。”

青妩實在是受不了外頭的冷,強忍着這沖天的酸味兒進了屋。正在裏屋忙和的穗香連忙取了新帕子給她系上,勸道:“小姐且忍上一忍,是阿喬太笨加多了炭火,我這就去調小些。”

委屈的看一眼穗香,青妩緊按着遮在鼻前的帕子快步進了裏屋。

接下來的幾日,每日晨起和睡前,将軍府各院兒都是這般小心謹慎的防範着。而每日外出采買回來的下人,也總是說城中病的百姓越來越多了,許多鋪子甚至直接上了門板歇業。因為只要老板一人染上,很快老板娘和其它夥計也就都跟着過了病氣,整個鋪子裏再沒一個能主事的人。

而令宋家人有些擔憂的是,陸先生的小徒弟也染上了這病,今日已發展到躺在床上不能下地行走的地步。

這廂陸先生給徒弟診了脈後便迅速出屋,走出十餘步後才摘了遮在臉上的巾子,對等在院中的餘管家搖搖頭,極為痛心道:“他這病發展的太快了!起先我按熱症的方子給他煎藥,可症狀沒有半分減輕,反而越來越重。我行醫二十載,至今竟是查不出他這是什麽病症。”

陸先生頗覺慚愧的再次搖頭。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會這樣……”餘管家皺眉,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看得出很是焦急。

他與将軍夫人沾着遠親,算是一門擺不上臺面兒的窮親戚。家鄉遇災荒時承蒙夫人不嫌棄,将他留在府裏做起了管事。既沾血親,又有結草銜環的心理,故而這些年來處處不敢怠慢,矢忠不二。

如今外面怪病滋生,府內各種防範,卻還是引了病源進來。深思了下,餘管家當即做出決斷,将陸先生的小徒弟移出府去。

陸先生雖有些不忍,但眼下卻也是最妥當的法子。再說移去別院也并非不管他,每日該送的湯藥都不會短,與在府中确實無異。

如此,當日小徒弟便被将軍府的小厮擡上了馬車,送去僅隔數條街的一處別院。

三日後的一個過午,宋青妩懶懶的趴在桌上,兩條胳膊無力的搭在眼前,拿着塊帕子左絞兩下,右絞兩下,百無聊賴。

這些日子因着府外病患衆多,母親不讓她出府去玩,所以每日只能縮在這個小院子裏,聞着彌漫四下的醋味兒長籲短嘆。

青妩在外屋靠窗坐着,是以當穗香急步子從外跑回院裏時,她第一眼便看見了。不禁心下有些生疑,穗香不是阿喬那種毛躁貨,向來辦事沉穩,怎的也會這般火急火燎的撒丫子?

穗香跑進屋時,青妩已因好奇而坐直了身子,扭頭看她。就見穗香一手扶在門框上,一手捂在心中粗喘,青妩更加意識到出事了,立馬從椅子裏彈起,主動走上前。

“可是出什麽事?”

穗香緊鎖着眉頭,聞聲重重的咽了下,急急言道:“小姐,您可記得前幾日移去別院的陸先生的那個小徒弟?”

“記得啊,他怎麽了?”青妩一臉茫然,但隐隐猜出人是不好了。

“他昨夜裏咽氣了!”

聽聞這話青妩不禁心下一刺。雖說只是府裏沒見過幾回面的小學徒,可既然進了将軍府大門,難免有種一家人的感覺。想不到僅僅是出門買趟藥就被染了怪病,一命嗚呼……

看着自家小姐現在就表現出來的心痛,穗香用力的搖搖頭,顧不得尊卑的上手抓住青妩的胳膊:“小姐,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不是最嚴重的?”青妩複念關這句,看着穗香的急切眼神,心下不解還有什麽能嚴重過人命。

穗香點點頭,一臉悲色:“小姐,剛剛外頭已張貼了告示,近日來的這場怪病根本不是什麽熱症,而是瘟疫!”

宋青妩面色怔然,“瘟……疫……”

瘟疫這種事她只在史書上看過,卻從未想過有一日陰影會照進現實。她雖從未經歷,卻也深知其中的可怕。

魏書中有記載,赤壁之戰時曹軍出師不利,初戰就遭到痛擊落于下風。然而這次的落敗卻也不至覆沒,本有再戰之機,卻因一場猝不及防的大疫令得曹軍死傷無數,遠超兵戈之殇。自此曹軍潰不成軍,無奈敗走,一代奸雄仰天恸哭。

而明史中也有典故。明末時多地旱災,百姓困苦,又生鼠疫,直接削減了三成國民!

由此可見瘟疫的可駭,輕則可毀一支大軍,重則可覆滅一個朝代。

想着這些,宋青妩身子也不禁晃了晃,扶住門框才又站穩。

穗香扶她坐下,雖也想勸慰,卻又明白此事過于嚴重,已不是心平氣和就能熬度過的,眼下該是想盡一切法子避免身陷其中。于是商量道:“不如小姐去同夫人說,從今日起府裏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府去,直到這場災禍過去。所幸咱們府裏有囤糧,儉省着吃應是能撐過月餘。”

青妩滿心慌亂的點點頭:“是,自然不能再出了,我這便同母親說去。”說罷她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可才出了院子,宋青妩忽地腳下一頓。不對呀,上輩子她怎麽沒記得盛京發過瘟疫?

身後穗香見小姐止步,好奇道:“小姐,可是有什麽不妥?”

上輩子的記憶猶如一團亂麻,青妩試圖從中找出這場瘟疫相關的蛛絲馬跡,卻陷入一片混沌中追溯不到突破口。于是抿了下唇,緩緩搖頭:“沒什麽,先去找母親吧。”說罷,繼續往餘氏的院子快步行去。

待到了餘氏的院子,青妩才知府裏來了客,來人是她父親一位八拜之交的妻室。

那位大人因着常去宮中走動,消息靈通許多。又知宋之堯不在京中,有心照拂宋家女眷,卻顧忌着大家人不方便過來,才讓自家夫人走這一趟,将話帶給餘氏。

青妩來的正是時候,便坐下來一并聽了。因這位夫人的丈夫與宋之堯交情甚篤,故而言語間也沒半點防備,将自己所知悉數相告。

聽完她的話,青妩才知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竟是打北僵來的!

起初父親在北僵平寇,以為敵方不過就是些騷擾邊境不成氣候的草寇。可後來随着交手久了,漸漸發現那些草寇背後有人支持。

每每将他們困入絕境,總有人給他們供糧供兵器甚至填充人頭。最終那些敵寇總能逃過一劫,轉危為安,待休養一陣很快又反撲回來。

與大周北境相接的,是盟國大梁,因此宋之堯一直懷疑是梁人在助這幫草寇一臂之力。奈何沒有抓到實據,且兩國表面仍是結盟關系,此事非同小可,是以宋之堯不敢亂報回京城,只得繼續全力剿寇。

而賊子狡詐,為報複戍邊将士,偷偷在邊境城鎮的幾處取水源頭大量投毒。水源被污染後不少百姓因此得病,病死的越來越多,甚至有的屍體來不及處理,後來也不知怎的就滋生了疠疫。

軍中有不少将士也因染上疠疫而死,宋之堯知曉其中厲害,命人深挖掩埋。而偏有那不知輕重的軍眷,偷偷将丈夫的遺體運回盛京,了那落葉歸根的執念。

如此一來,疫情便順理成章的帶回了盛京,既而一傳十,十傳百。

這位夫人将自家夫君要捎的話捎到後,便急急用兩層帕子遮了口鼻,坐着馬車離開了。青妩與母親餘氏面面相觑,吓的說不出話來。

後經傳入的盛京尚且如此,身為疫情源頭的北僵現在又當如何?即便疫疾沒有傷害到宋之堯,待疫情過去之後,聖上追責又會如何?

她們不敢想下去。

沉了半晌,青妩才将過來的本意說了。餘氏點點頭,自然明白府內理應行門禁,當即吩咐下去阖府上上下下自今日起,誰也不得出府門半步。

之後母女二人相互寬慰上幾句,青妩便出了母親的院子。畢竟如今宋之堯身在北僵,她們婦道人家什麽忙也幫不上,只能先将宅院裏的事處理明白。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宋青妩腦中一片空白,腳下如踩棉花一般輕一下重一下,全然沒個章法。身後的穗香幾次吓的攙扶上去,才将人給穩住。

青妩此時滿腦子是,難道她們宋家注定不能安度一生?上輩子是擔了行刺言聞璟的罪名,這輩子父親又在北僵遇上了瘟疫肆虐。

她恨不得現在沖出府去,跑到趙府将趙栩抓出來問問,上輩子這場瘟疫到底是怎麽解決的?為何她在京郊的小院子裏什麽也不知!

當夜,宋青妩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下半夜聽到第一遍雞啼了,她才睡了過去。

夢裏,她被人灌了一碗又一碗難喝的藥汁,而她明明想反抗,卻四肢無力,頭腦也不甚清明。那噩夢一直魇着她,直至清晨醒來時,她的舌下還微微泛着苦勁兒。

穗香見主子醒來仍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還一直難受的咂嘴,便去取了杯水給青妩喝。青妩僵僵的坐在床上,接過杯子一口一口麻木的咽着。

咽到第五口時她驀地停下了吞咽的動作,一雙桃花美目倏忽圓瞪。她想起來了!

之所以對那場瘟疫沒有印象,是因為當時她自己就處于這場疫病中!她不知自己為何忽然暈倒,也不知那些日子大家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只日夜躺在床上發熱昏睡,迷迷糊糊中記得每日有人來給她灌下湯藥。

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忽地一日她就清醒過來,趙栩就坐在床畔。她問他發生了什麽,他只柔柔笑着對她說不過是得了一場熱症。

她未起疑,可她清楚記得當晚趙栩沒留在小院過夜。不僅如此,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趙栩都沒有再來小院。

想來,那時她便是染上了疫症,只是趙栩怕她被吓到,便隐瞞着未說。而她病好後院子裏的下人莫名替換了幾個,當時未多想,現在她明白了,那些八成是将疫症帶回來的人,在她發病後一并移出了院子。

幾個月後趙栩再來,她嗔怪,他解釋是北境起了小規模霍亂,他奉太子命前去安撫救治。

她問他不是太醫,如何救治?他便說他尋了個有良方的世外高人,很快平息了這場霍亂,并因此升任正三品的東宮太子賓客。

記起這些,宋青妩立馬趿上鞋子慌慌張張的走到銅鏡前,一邊糊弄着梳攏幾下頭發,一邊嘟囔道:“我得出府。”

這話可把穗香和阿喬吓了一大跳,兩人齊聲疑了句:“出府?”

青妩慌張的點點頭。她可不得出府麽,她得去找那個世外高人啊!眼下不能去到北僵,至少也得先解了盛京的燃眉之急,不然每日又有多少無辜百姓慘死,而這一切罪孽的源頭卻是源自她父親戍守的北僵!

若她能代父親平息這場瘟疫,便算是将功補過,日後皇帝追責起來也好歹有所顧念。

見自家小姐神态張惶怪異,穗香疑她是被夢魇住了一時還未醒腔,便上前輕輕攙住她,溫聲提點:“小姐忘了如今京中邪疫肆虐,昨日小姐才給夫人申了,誰都不許出府門半步。”

阿喬也上前笨嘴拙舌的勸道:“是啊小姐,您就收收性子,別老想着出去玩兒了。就算您能出去,現在也沒什麽鋪子開着了。整個盛京空城了一樣,家家關門閉戶,街上連只雞都見不着。”

穗香扭頭剜了阿喬一眼,阿喬便知自己又沒尊沒卑逾矩了,立馬閉了嘴不再吭聲。

青妩被她倆按在椅上一通說教,頓時冷靜了不少。認真掃視過二人後,青妩覺得不能什麽都瞞着她們,不然只怕自己連出這府門的本事也沒有。

于是便将高人有良方的事告訴了她們,但提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自然不能說上輩子雲雲,只說是早前聽父親提起過東山有這麽位世外聖手,任何雜病邪疫手到擒來。

兩個丫鬟雖不願自家小姐出去冒險,但聽到是能解救萬民的大善之舉,又不好攔着,便請命她二人代小姐去!

可青妩說只知那高人在東山,卻不知具體何處,更不知姓誰名誰,去了少不得一路随機應便,她不放心她二人。

阿喬想了想也是,小姐确實比自己聰慧機敏許多,于是轉頭看穗香,拿不定主意。穗香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便道要去三人一起去,路上好歹有個照應。

青妩想着一路上也不知會有多少艱難險阻,古人常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想來應該是有幾分道理的,便點頭答應了。

東山在盛京以東,青州境內,與京城隔了數個散落村鎮。騎快馬五六個時辰可抵,馬車則需十來個時辰。算起來若她們現在就起程,到達青州時已是入夜,城門已閉,還要在城郊找地兒落腳。倒不若未時出城,天亮時到達青州,一點兒也不耽擱。

定好出發時間,幾人便分頭開始準備。

因着此行太多不确定因素,又正值疫情時期,所以需要準備東西也多。

穗香去小廚房蒸了幾籠包子饅頭,又做了些爽口的小菜帶上。想着山上找人未必順暢,還不定得耗費幾日,到時充饑用。

阿喬則擔心三個姑娘家一路兇險,萬一再遇到個山賊什麽的,總得備下幾樣趁手的家夥。反正将軍府裏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明刀暗器,于是她找來可飛檐走壁的飛爪,可令敵人眼酸流淚失去攻擊力的酸粉,還有纏在腰間不易被人發現的軟劍,以及煙霧彈若幹。

用午飯時,青妩怕自己只留書一封會令母親難以接受,是以忍不住先鋪墊幾句。大意就是她如今長大了,諸多事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和辦法,讓母親遇事不必總為她擔憂。

餘氏只當是近來發生的事多,女兒怕她撐不住才故意将自己說的能謀善斷些,好叫她寬心。自然也就點頭笑笑。

看着母親一臉慈笑,青妩面上陪笑,心下卻隐隐泛苦。她又何嘗願害母親擔心,可是若不冒這次險,莫說多少百姓會耽擱了救治,就是日後問起罪來,她父親也是第一罪将,到時母親與她又能置身事外麽?

飯後青妩回了自己院子,見穗香和阿喬已是收拾妥當,将所有物資歸了三個包袱。原本是阿喬自己要綁兩個,青妩硬是從她身上搶過一個綁了自己身上。

将提前寫好的辭別信放在桌上,青妩心下苦楚的深看了眼,便轉身出屋。

她所居的這處清荷院,正是貼着将軍府的北牆,出去便是正好到了将軍府的最後方。府裏沒有後門,是以她們需翻牆出去。

兩個丫鬟打小将軍府長大,多少會些三腳貓的功夫,輕功雖不上乘,卻也可借着飛爪的勢輕松翻上牆頭。待阿喬騎到牆頭上,再将繩子甩下,青妩抓住繩子腳蹬牆面用力向上爬,卻是才爬了沒幾步就給摔了下來!

揉着屁股,青妩想起上回在趙府時也是如此,不禁心下懊惱起小時沒學點基本功傍身。

上前再欲爬時,牆頭上傳來穗香的小聲提醒:“小姐,院裏有天梯。”

青妩不禁擡頭瞪着穗香,有些嗔怨,抱怨了句:“怎麽不早說!”便轉頭麻溜去取梯子了。

待青妩爬梯子上牆後再瞪穗香一眼,穗香讪然的笑笑,與阿喬一并扶着她跳去牆外。

因着不能大搖大擺出府,自然也動用不了府裏的馬車,好在主仆三人走了兩條街後終遇到一個待活的馬夫。

青妩給那馬夫一個高價将車買下,馬夫高高興興的拿着錢銀回家去了。這種時候若不是揭不開鍋,誰又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出來等活兒呢!

如此便由阿喬駕車,一路疾馳着往東邊城門去了。

臨近城門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阿喬掀開棉簾說了句:“小姐,有點不對勁兒啊。”

聞聲,青妩便将窗簾子撩開個角,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城門樓子。

百尺高樓雄立眼前,飛檐反宇,軒峻壯麗。只是那三洞黑甕甕的城門緊閉,門前還站了一排整整截截的城門官,滿臉森然之氣。

“先去問問。”青妩吩咐。心下猜測着這個時辰不應關門下鑰,難不成是與這場瘟疫有關?

阿喬跳下馬車,一路小跑着便上前去了,幾句話後又小跑着回來,回道:“小姐,守門官說京中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城!”

“這下糟了!”宋青妩心下焦急着,眼珠子滴溜溜的繞着那城門樓子掃來掃去,似是想找個薄弱些的突破口。可找來找去,沒有一處像是能被她們拿下的樣子。

不過既然來了,總要試上一試。于是青妩讓阿喬先調轉馬車拐進巷口藏起來,等天黑。

三人躲在巷子裏差不多等了三個時辰,才終于等到天色黯下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憐,偏巧今晚的月亮只有一個細鈎,夜幕大黑。

摸着黑,主仆三人偷溜到城牆一角,然後阿喬開始試着甩飛爪。可惜連試了兩回,那飛瓜長度都夠不到高高的城樓,就在阿喬急的跳腳看時,終于驚動了城門兵。

三個姑娘被七八個兇神惡煞的城門兵堵在牆頭前,拿馬燈照着,直照得她們睜不開眼,拿手擋在臉前。

“幹什麽的!”其中一個城門兵喝問道。其實這已算是他看到小姑娘後的網開一面了,若換作是男人膽敢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兒,他們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頓便宜再說!

穗香一緊張便吓得說不出話來,阿喬倒是不怕,賭了口氣說道:“我們急着出城!”

那幾個城門兵笑了,一人說道:“哎喲,脾氣倒還不小。你知不知道朝廷已下明令,城中百姓一律禁止出城,你敢違背是不是想腦袋搬家啊!想出城,你有戶部的手令嗎?”

“戶部手令?”阿喬被他這一吓,也底氣不足起來,吱吱唔唔道:“沒……沒有。”

然而此時一個聲音将她的低聲壓蓋過去,“我有!”

穗香和阿喬同時看向青妩,四眼迷惑,不懂小姐為何突然這麽硬氣。那城門兵也紛紛投向宋青妩,皺眉不信:“你有?拿出來看看。”

青妩強作鎮定,從腰封裏掏出一個令牌握在手裏,舉給他們看,底氣十足道:“雖然不是戶部的,但卻是世子府的!你們可看清楚了,我家世子命我出門辦趟急差,若是耽擱了小心你們的腦袋先搬家。”

那人皺着眉頭将青妩手中的令牌接過去,對着燈光仔細研究一番,又與其它幾人對了下眼神兒,然後将令牌還給青妩,說道:“就算你有令牌,一個令牌也只能放行一人。”

兩丫鬟擔憂的看向青妩,青妩也是有些犯難,遲疑片刻只能同意。兩個丫鬟起先不肯讓她一人去冒險,可被青妩又拿着人命關天的帽子給壓了下來,最後只得乖乖聽話。

于是她們卸了馬車,也将身上包袱都托給青妩,然後青妩只騎一匹快馬出了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雙節愉快呀~

本文是枚小甜餅,特意拿出來限免,也是為給新文《重生之不想做皇後》打打廣告~所以小天使們移步專欄關注下新文,就是對作者最好的回報+鼓勵啦!铛铛铛~請看文案:

據說帝王大行後,能看到《功過簿》,上載自己生平善惡,輪回遷轉。

鹹慶帝自認在位期間用人唯賢,愛民如子,算得上位明君,該當位列仙班。

然而……他還是入了輪回。

《功過簿》記載,他即位次年便叛了樁冤案!令賢良蘇赫憑白受屈吃了二十載牢飯!

鹹慶帝懊悔不已,決心此生好好彌補,加官進爵猶嫌不夠。想到上輩子蘇赫之女蘇錦墨入宮為才人,未得寵幸便受父所累打入冷宮,他決心這輩子立蘇氏為後,一生善待。

只是萬萬沒想到,皇後冊寶捧至面前,竟有人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趙崇初時震驚,之後憤怒,最後恍悟心中那團火不是怒火而是愛火!熊熊燃燒,無休無止,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方意識到,原來立蘇氏為後,不是為了彌補蘇家,而是彌補他畢生所憾。

鹹慶帝:皇後看看朕,朕可以不要後宮三千……

蘇錦墨:嫁昏君?呵,誰要陪你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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