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是誰呀
戲臺靠後側的廊柱繪制着各種浮雕圖案,雕梁畫棟,阮良月熟門熟路,帶着方吾秋穿過戲臺兩側樂器伴奏師傅的廂室,飛快來到幕後的準備房。
是和尋常的化妝間差不多的作用,但這裏的幕後是一落較為窄閉的青石牆磚房,雖然夠閉塞,但廊柱和石牆上面處處都有精美的紋樣,栩栩如生。
剛走進來,兩人就聽見女孩子嬌聲嬌氣的哼聲。
“師傅,我都說了昨晚下了雨,那戲臺上面現在還暈着雨水,濕噠噠怎麽走呀,我體寒,腿腳本來就有舊疾,今天不能唱了。”
站在女孩身後的中年男子臉色無奈:“你們一天到晚都喊身上痛,也沒見出去玩的時候說疼過,戲臺濕有什麽關系,你岑師傅我以前雨雪澇旱從來就沒有推遲過上臺的時間。”
女孩左耳進右耳出,對着梳妝鏡撅起嘴巴,咕咕哝哝:“您都說是以前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吃不得一點苦。”最後,自稱岑師傅的男子氣急拂袖,猛地轉身,剛好就撞上正面帶愉悅走過來的兩人。
阮良月将兩人的對話盡數聽清,看到岑師傅後,翩翩有禮地笑着拱手:“岑師傅好。”
方吾秋沒能掩去面上的喜悅,也跟着拱手,作禮。
“阮老板來啦?”岑師傅頓時笑起來,他在平榆街的戲樓十多年,早就和附近樂行的阮老板神交已久。
阮良月開門見山,卻又明知故問:“不知今天可有角兒登臺?”
“您就別打趣我了。”岑師傅吹胡子瞪眼看了下女孩,忍不住抱怨,快氣死:“您都看到了,下半晚上雨就三請四催,外面看客都等着的。”
阮良月笑吟吟:“既然沒有,那岑師傅可得原諒我們不請自來了。”
“何意?”岑師傅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阮良月雙手搭在方吾秋的肩上,挑了挑嘴角,意有所指道:“我弟弟懂戲,喜歡唱戲,今天的戲臺能讓他試試麽?”
岑師傅看向方吾秋的臉,後者不驕不躁,揚起清清淺淺的笑,泛着微紅的桃花眼彎起來時,像月亮漾進蓮花池裏,噙了一汪春水,那樣皎潔也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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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阮良月和他打招呼時,岑師傅的目光就被方吾秋吸引,他還在想這般風流身段的少年是誰,氣質難得的好。只是不曾相識,便沒好意思主動問,怕被嫌唐突。
這下聽聞阮老板話裏的意思,原來是這位少年想要登臺唱戲。
岑師傅自無不可,甚至眼底閃過驚豔的光芒。
但他還沒有點頭說話,嬌聲嬌氣的女孩聞言眼睛便亮了,從梳妝鏡前一蹦而起,飛快湊過來,攀着師傅的胳膊,連聲道:“這可好,師傅哪我約了朋友,就先走啦。”話剛落下,人就不知道跑去哪裏了,還說腿腳疼,跑得比兔子都快。
岑師傅也是無語。
他扭頭,看着期待的兩人,喜不自禁猛點頭:“當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戲臺幕布後面的房間雖然狹窄,但作為化妝室綽綽有餘。在梳妝鏡和五彩斑斓的戲服撐架外面,層層疊疊的輕紗随着走動帶來的微風搖搖晃晃,剛好将梳妝的地方辟出了一塊安靜的地帶。
方吾秋正在裏面換衣服,岑師傅的聲音透過輕紗響起來,解釋說道:“咱們戲樓每天登臺前,角兒都會在戲樓門外寫上唱戲的主題,今天唱的內容是狐妖。”
坐在最外面涼椅的阮良月聞言,驚訝地擡了擡眉,他偏着頭,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輕紗看到了方吾秋薄弱的身影,不禁嘴角彎了彎,重複道:“狐妖。”
“是啊。”岑師傅點點頭,緊接着語氣無奈。
還不知道這位少年唱不唱得來狐妖的戲。
方吾秋正換好戲衣,聘聘袅袅坐在梳妝鏡前,他看到鏡子裏的戲裝,眉頭舒展,清越的嗓音陡然透過輕紗傳了出去:“沒有規定哪出戲嗎,可以随便唱?”
“沒錯,主題是狐妖就行。”岑師傅忙道:“方先生會唱狐妖嗎?”
方吾秋描眉的手微微凝頓,黛眉随着嘴角一起彎起來,清脆的嗓音泠泠若溪水聲:“我會。”
聽着他篤定的語氣,岑師傅總算松口氣,歡歡喜喜問:“唱哪出?”
戲樓平素唱得是《破戶狐》,狐妖化作女子嫁入破落宅院書生報恩的故事。方吾秋不曾聽過這出,他要唱的戲,是壇陽鎮口口相傳的那個故事。
沒有俗套的報恩,沒有化作女子改名換姓嫁給凡人的舊事。他家鄉的那只狐貍,是最妩媚,最撩人的,她一颦一笑都為了人間所有美好的事情,不單單笑給俊美的兒郎或是達官貴胄。
她同樣也高傲,可以肆意釋放自己的美,動動手指就引來前仆後繼的郎君,但所有的男子都無法入她的眼。
她喜歡的是飄搖散落的花瓣,青翠欲滴的草地,過路熙熙攘攘,和茶館街巷談笑風生的人情味。
居然和平榆街古樸的生活方式不謀而合。
方吾秋心裏微動,他小時候聽爹爹唱起這出戲,總是猜疑狐貍化作女子究竟要做什麽,不吸男子的精.血,不放縱謀取他人的生命,也不報恩、報仇,這和平常聽到的狐貍相差甚遠。等稍大幾歲,爹爹才告訴他,狐貍還有段隐秘傷痛的過往。
狐貍不能修煉時,常常躲在洞裏,看遍世間繁花多彩,但她不能出來。她從小就被關在洞裏,因為她化作人形的娘親被人所騙,強制的不允許她踏往凡塵。
方吾秋記憶裏的狐貍是很美很美的,他眉眼輕擡,小指輕輕翹成蘭花,執起眉筆在油彩裏暈過,慢慢地放在眼尾輕點,描摹出記憶裏的狐貍尾巴。
瑩亮的油彩一挑而過,微微上揚的眼尾那兒,妝點出惑人的妝容。
方吾秋告訴岑師傅要唱的戲:“鎮口狐貍。”游走世間,盡品五彩斑斓的人生,活的肆意潇灑,身影走過不留絲毫痕跡。
他慢慢起身,在紗帳裏将白色的水袖一甩,細長白皙的指尖掀起紗簾,彎側起身子,挪着輕飄飄的戲步,一張半遮半掩的嬌美臉蛋在輕薄紗帳的無意遮掩裏,朦朦胧胧露了出來。
妖冶妝容,步态盈盈撩人,将原有的溫柔淡雅盡數拂去,活脫脫狐妖在世。
外面等候的兩人同時驚豔的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岑師傅不由拊掌:“鎮口狐貍,好,好啊。”
他轉頭看向阮良月,連聲稱贊:“阮老板,您剛剛還說只是喜歡戲,我看方先生扮妝如此,實在是內行佼佼者,咱們戲樓裏的角兒都望塵莫及。”
“方先生。”岑師傅随即朝方吾秋拱拱手,朗笑道:“今兒戲樓就全靠您撐場子了。”
方吾秋沒有應答,羞澀地揚起紅唇,膝微微彎曲,側着細腰擡腕,柔柔撩掌時蘭花指落在颌骨邊。他搖搖頭,做了個“不敢不敢”的姿勢,逗樂了在場兩人。
明明要唱的是風流肆意的狐妖,這會卻随本心成了羞怯溫柔的性子,實在讓人喜歡。
正笑談着,外面戲臺因為岑師傅的囑咐,已經慢慢起了動聽的樂聲,這宣告着角兒即将登場。
戲樓兩層的看客都捧着手,見角兒即将出來,便歡歡喜喜笑鬧,嗑着瓜子吃茶點。
“今天應該是曼兒唱的狐妖。”
“曼兒?”
“就是岑師傅的幺徒弟,唱的花旦,才登臺兩回,難怪你們不知道。她上回,哎,就上周,也唱得是狐妖,唱腔音色雖然還比較稚嫩,但行步的身段叫一個絕,比她的師兄師姐差不了多少。”
“那可有眼福了。”
戲樓二樓,從闌幹這裏可以清晰地看見樓下中心的圓臺,楚骞也不選位置坐,就筆挺地站在闌幹邊,手清清閑閑搭在上面,眸光越來越深。
他在等方吾秋出來。
“我們戲樓的角兒在屬市的戲樓班子裏可是一等一的好,您說是來捧心上人的,那感情是喜歡上了哪位?”小二賴在這兒還沒走,尤其聽到楚骞說來捧心上人後,更加好奇,說話也叽叽喳喳。
楚骞緊盯着戲臺,生怕錯過。
戲臺兩側的演奏師傅開始彈琴,古筝清脆的聲音清泉流水一樣泠泠傾瀉出來,二胡和古琴緊随過來,整座戲樓散漫着溫柔悠揚的調子。
“需不需要我幫您引見?我都熟得很。”小二挑挑眉,意有所指。
小二賊兮兮的聲音打亂了楚骞的思緒,他心煩意亂回頭,正想讓小二去忙自己的,結果還沒說話,兩層戲樓就爆發出激烈的鼓掌聲,甚至還有不少看客倒吸了一口氣。
“嚯——”
戲樓裏瞬間變得嘈雜,大家都在稱口議論戲臺上曼妙多姿的角兒。
楚骞無暇再顧小二,面上一喜,猛地看過去。
戲臺輕紗拂開,穿着殷紅滲血般裙裳戲衣的方吾秋腳尖點地,娉娉袅袅從輕紗裏走出來,那雲肩墜着狐貍尾巴樣的流蘇穗子,移步輕晃。
發上額頭盤繞着幾個小彎,最末的小彎順着鬓角,勾翹起來,彎彎地貼在鬓邊,纏繞着勾人的妖冶媚态。
狐妖。
果然是他。
這是楚骞看過方吾秋扮的最豔的妝容,但縱然這樣,也沒有絲毫世俗的風流輕佻,他是狐妖,也是狐仙。心裏的那股悸動讓楚骞心坎都酥麻麻的顫動起來,無以言表。
他輕笑,故意問小二:“那你認識他嗎?”
“不就是曼兒嘛。”小二擡着下巴:“今天就是曼兒唱狐……诶?不是曼兒?……真好看啊。”
楚骞懶得再看小二豐富多彩的表情變化,催了幾聲讓他自己忙自己的去。
環繞在戲樓的調子依舊輕緩悠揚。
剛登上戲臺的方吾秋還沒有開始唱,就感覺腳踩的地有些滑。他移步出來時,悄悄低頭看了眼,才發現這圓臺有些小坑小窪裏蓄積着昨晚的雨水,濕噠噠的,難怪剛才的曼兒不願意登臺。
不過還好,只是些許濕,不妨事。
方吾秋目視着正前方,嫣然一笑,一雙噙着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明豔有神。
他端好手勢腳姿,踮起腳尖彩鞋往後一掖,繃直着腳背,掌心朝上側挪到胸前,咿咿呀呀唱:“山澗彩雲看不見,藏躲山林無從念,泥地裏有情人踏過去,濺起了雜蕪鬧我心,無奈無奈,相逢無話也無言……”
眼角上揚那裏畫着的紅色狐貍尾,随着他笑吟吟牽起嘴角,嬌弱弱瞥向看客時,熒光若隐若現的盛放出來。
方吾秋忽而垂眼,盤手端掌,行步時綽約妩媚,一撩掌又揚起黛眉,輕輕唱道:“娘怎知我渴求凡世繁華現,躲避在山裏雜草碾,春風雨露拂面去,不留絲痕盼人間……噫,修煉三載終成女兒身呀,枝丫打顫小狐貍飛去人世間。”
唱到這裏時,狐妖渾身是從來沒有的歡愉和喜悅,她終于可以離開閉塞無趣的山洞。
方吾秋便勾着眼尾,極盡妖嬈的開眉展眼,屈腰探臂時,身段袅娜,那搖曳的腰細得不像話,水蛇樣兒如魚得水地在戲臺游走。
紅豔豔如火的褶裙輕盈飛舞,衣袂随着步子飄飄。
狐妖在人間肆意,輕蔑也孤高,她從來不是美而不知的妖,傾盡全力不斷釋放自己的美,從街頭巷口,到石牆宅落,世間沒有什麽不被她勾.引。
而被引.誘的結果,是癡迷狐妖不得。
四周的看客都呆了。
但方吾秋的美不止于此。
他眼随手走,在移步時,手肘猛地往回一轉,長長飄搖的水袖像漣漪一樣撣開,仿佛突然生了片白雪層層的雲朵,在肆無忌憚的翻舞,飄蕩搖曳。
他抿笑,清越的嗓音唱:“路旁街坊看,鋪子門外漢,繡帕千人搶,婵娟比不上。”
方吾秋屈腰撫掌,細腰在這一刻柔曼到不可思議。擲袖一甩,他踮起腳尖,步履輕快地不斷後退,再後退。
長長褶裙衣擺輕蕩蕩的翻轉,水袖在空中揚起波痕,随着腳步的停頓,叫人眼花缭亂的水袖也慢慢收回。
最後方吾秋拱着手捧袖落在嘴前,輕紗水袖像蝴蝶翅膀那樣抖了抖,反着搭在臂彎上,垂落在腳旁。
他面朝觀衆盈盈行禮,一切行雲流水。
場下爆發出猛烈的尖叫和掌聲,楚骞呼吸一滞,心裏有根弦被明豔動人的少年撥亂,沒頭腦地一顫又一顫,漫着無盡的喜悅。他忍不住拿出手機,對着高臺上撩掌抛袖的少年拍了拍。
照片永遠記住了這只曼麗的狐妖。
楚骞屈起手指,眸光微暗,指尖描摹着照片裏叫他心動難忍的臉龐,呆了。
場下所有的看客都因為眼前的狐妖戲,熱熱鬧鬧地讨論起來,他們雖然對臺上的角兒不熟悉,但也猜想是戲樓新來的角兒,沒有想到只是臨時唱唱。
方吾秋在戲臺上表演結束,正要下場時,側目卻看到了站在戲臺旁邊滿臉驚喜的阮良月和岑師傅。
他在戲臺唱了戲,心裏格外高興,牽着裙擺就直接往阮良月那兒跑。
哪曉得突然踩到一窪小水坑,他彩鞋被濕糊糊的泥巴弄得髒兮兮,方吾秋皺着眉頭,剛把彩鞋解救出來,卻又被前面拖地的裙擺一絆,腳腕扭傷,直接摔倒在地上。
“啊——”場下的看客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驚住,甚至還有許多人想要上臺來扶他。
方吾秋跪坐在地上,紅豔豔的裙擺猛地像花瓣一樣散開,而他在中間跪坐,蹙着黛眉,恍若海棠花裏妖冶的花蕊。
阮良月也被吓住,瞧見臺下好多人準備上來,他眼疾手快,連忙跑上臺,屈膝半跪,直接将方吾秋打橫抱起,快步往後臺走。
精致的白色西裝男人懷抱着身量纖薄的狐妖,緋紅的裙擺在空中飄飄蕩蕩,恍惚如蝶。
站在二樓的楚骞見此場面,倒吸了一口氣,心裏突然像被什麽抓疼了似的,他毫不遲疑,連忙走下樓梯,飛快往幕後跑去。
……
戲樓裏很快響起輕柔婉約的琴聲,看客照舊談笑風生,沒有将剛才的場面當回事。
阮良月将方吾秋抱往後臺,放在梳妝鏡前的座椅上。
方吾秋腳腕泛疼,又見阮哥滿臉擔心,便故作輕松,剛坐下就笑了笑,調侃自己:“剛剛在臺上真吓壞我,還以為會四仰八叉摔倒在上面出醜呢,還好不是很疼。”
他彎腰解開彩鞋,自己揉了揉那處,擡眸就見阮哥一臉的心疼。
阮良月皺着眉頭:“我看看。”說完就彎下腰,仔細檢查了下他的腳腕,那裏已經青黑一片,看樣子不像是小傷。
“真的沒事。”方吾秋笑笑。
他自己揉揉後,臉上很快掩去疼痛,回想剛剛在戲臺的表演,心裏溢着滿足:“我真的很久沒有登過戲臺了,這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前,在家鄉的時候。”
是熟悉的一切。方吾秋眼裏流過感激,嘴角揚起,正正經經道:“阮哥,謝謝你。”
“別急着謝我。”阮良月作勢生氣,屈指敲了敲他的額頭:“還是先看着傷,這樣吧,我去附近的藥店給你買些膏藥。”
“不用麻煩的。”
“哪裏麻煩,就幾分鐘的事。”阮良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兩人的互動一點兒都不像剛認識一天不到的人,反而有種兄弟間的親近感,這種感覺說白了,就是很親密,親密到讓人又嫉又恨。
楚骞追到後臺來時,就聽到層層疊疊輕紗掩映裏,兩人親熱的交談聲。
他腦袋像被捶了下,傻傻一懵,飛奔趕來的心焦在阮良月似嗔似怪的聲音裏猛地消散,他剎住腳步,側身悄悄站在紗帳幔的後面。
有輕紗做阻隔,楚骞縱然睜大眼睛,也難得看清楚裏面兩人在做什麽動作,但說起話來實在是太親密了,這讓他心裏止不住泛酸,酸得冒泡泡。
阮良月,阮老板,他怎麽會和秋秋認識?
楚骞從來就不笨,他呆呆在後面想了幾秒鐘,就猜到應該是駱斐推薦秋秋過來買樂器的。
靠!才一天就這麽熟。
楚骞蹙起眉頭,在心裏悲催了地數了數自己見到秋秋以來的日子,然後他就果斷的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最佳的交友機會。
他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要是在超市遇到的第一天就主動些,那現在也不至于這樣偷偷摸摸狗狗祟祟躲在紗帳後面,像個沒頭腦的癡漢。
我是個傻子嗎?
楚骞自己罵自己,深吸了口氣,還是沒穩住心神,咬着後槽牙着急死了。
正在這時,他聽到紗帳裏阮良月說道:“小秋,你先在這裏等等,我馬上就回來。”
“昂,那就麻煩阮哥了。”
裏面腳步聲輕輕響起,楚骞眼皮一跳,急忙往後退了幾步,藏身在紗帳外的屏風後面。
阮良月掀開帳子出來,腳步加快,徑直往外走,并沒有發覺還有個呆頭鵝藏在房間裏。
楚骞眼睜睜看着阮良月離開,才緩慢地從屏風後走出來。
現在房間裏就只有兩個人了……楚骞後知後覺的驚喜,從軍裝兜裏取出藥膏,想要進去把藥膏給他,想要和他說說話。
楚骞心裏蠢蠢欲動,歡喜也雀躍,然而腳剛剛擡起來,理智就讓他遲疑了。
只是我喜歡又如何,他還不認識我啊。
雖然常言道,主動才有結果,但在完全不認識的情況下,像登徒浪子那樣進去,弄得秋秋還沒喜歡就先讨厭了怎麽辦?
媳婦沒了我找誰說理去?楚骞心裏罵了聲,瞪大眼睛,緩緩點頭,仿佛腦子裏一輩子的清晰勁兒都用到這裏了。
他深深呼吸,凝望着帳幔裏清瘦的身影。
紗帳層次繁複,但很輕薄,被窗子那兒偷溜進來的微風吹得漾起了連綿起伏的波痕,方吾秋靜靜坐在梳妝鏡前,纖曼的身影叫人着迷。
楚骞抿緊薄唇,心煩意亂地想要打人。
他手掌握成拳,難耐地在另一只手心捶了捶,動作的幅度不算大,聲音更是極小,但仍舊被突然擡起頭的方吾秋捕捉到了。
“誰在外面?”方吾秋眨眨眼,看到紗帳外有個高挺的身影。看身量并不像阮哥,還一直站着不動,奇奇怪怪。
方吾秋心裏咯噔一跳,準備起身去看看。
他剛撐着椅背坐起來,楚骞心裏一亂,慌忙喊:“你腳疼,別出來。”
聲音很大,吓得方吾秋重新坐回去。
“你是誰呀……”他呆呆詢問。
楚骞咬咬牙,一狠心,沒有進去,幹脆拿出藥膏繞過層層紗帳遞過去:“這個給你用。”
一雙微微帶着繭的手,很寬大,一眼看着差不多有自己的一倍多,手掌裏放着一盒藥膏,是很常見的治擦傷崴傷那種,方吾秋以前看見過。
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方吾秋懵了,遲遲沒有接。
楚骞着急,梗着脖子催他:“你腳上有傷,快擦擦吧。”
“你怎麽會知道?”方吾秋猛地想起來,笑了:“你是剛剛在外面聽戲的看客嗎?”
楚骞點點頭:“是,所以你拿着吧。”剛說完,他又緊急補充了句:“我不是壞人。”
看他語氣很正經,沒有絲毫戲谑或輕佻的樣子,方吾秋心裏動容,溫聲說道:“謝謝你。”他拿過楚骞手裏的藥膏。
微涼的指尖輕輕觸到了楚骞的掌心,楚骞大驚小怪地手一顫,又把方吾秋驚到了。
方吾秋握着藥膏,眼睛探究地仔細看紗帳後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想活躍氣氛,還是什麽,他輕綿綿咕哝了句:“壞人都說自己不是壞人。”
楚骞縮回手,摸了摸掌心熱乎乎的溫度,聽到方吾秋的話後,一根筋沒回轉過來,臉紅脖子粗:“我真的不是。”
方吾秋撲哧一笑。
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調侃了,楚骞正要回嘴,就聽到外面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他心裏頓時又急又氣,黑沉着一張閻王臉,猛一下子慌亂得不知道該先給方吾秋告辭,還是先藏起來。
“我,我先走了。”他擰着眉頭大聲說,深深看了眼方吾秋的身影後,倏地轉身跑出去。
方吾秋驚訝:“等等——”他踮起腳尖挪了兩步,猛地撥開層層疊疊的紗帳,張皇四顧。
房間裏再無一人。
阮良月買藥回來剛好遇見岑師傅,兩人一同往幕後走,他還沒有走到房間,遠遠就看到有個軍裝的身影從幕後房間出來,步履倉皇地跑出到另一邊的過道,慌慌張張的模樣,很奇怪。
“岑師傅,戲樓裏還有民國軍裝扮相的角兒嗎?”
“沒啊,今天就只有一場狐妖戲。”
阮良月心道奇怪,凝了凝眉頭,但也沒多想,拿着藥就走進房裏。
“小秋。”他掀開帳幔,方吾秋乖乖坐在梳妝鏡前等他。阮良月沒有問他剛剛軍裝身影的事,幫他上藥後,兩人就慢悠悠回到萬籁樂行。
在車上時,方吾秋坐在副駕駛,腦子裏冒出紗幔後的那個挺拔身影,他呆呆想了陣,忍不住拿出藥膏左瞧右瞧,眉目凝起,臉色很懵。
阮良月見他在出神,打趣道:“藥膏……小秋,這藥膏不是我買的,是誰送你的嗎,看得這麽認真?”
方吾秋心裏想的是突然被說出來,羞窘地連忙把藥膏藏起來,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我都看到啦。”阮良月哭笑不得。
方吾秋這才乖乖把藥膏拿出來,如實說:“是剛才在戲樓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人送的,大抵是外邊的看客。”
“陌生人送的。”阮良月很快想到那個腳步慌亂離開的軍裝背影。
難道是他?
将方吾秋送回酒店後,阮良月閑暇時翻微博看,草草掃了幾眼就看到了熟人楚骞的路透。
居然也是在平榆街。
這回的路透一點也不糊,絕對的高清照,是行走在平榆街梨花南巷道裏的筆挺軍裝楚影帝。英氣逼人,帥呆粉絲,一雙大長腿蘇破天際。
阮良月看着看着就眯起眼睛。
這衣服……
聰明人想事情就是很簡單,阮良月坐在床上,翻開楚骞的朋友圈,截下了對方最新發布的那條圈。
他點開楚骞的聊天框,麻利的輸入。
阮老板:[截圖]
阮老板:方吾秋?
阮老板:別急着否認,我今天在戲樓看見你了,穿着電影裏的軍裝。
阮老板:[路透圖片]
阮老板:大影帝,出來都不換下戲服?
chu:……
chu:是,我喜歡他。
chu:你說我,我還沒說你,你是不是喜歡秋秋,才一天就和他那麽熟?詭異。
阮良月輕笑,指尖敲了敲輸入法鍵盤
阮老板:你以為誰都像你狗狗祟祟?
阮老板:我當他是弟弟。
chu:阮哥好,阮哥再見。
神清氣爽的早晨,方吾秋趴在酒店軟乎乎的床上,纏着被子哼哼着滾了滾,玻璃窗外細密的陽光悄悄透過窗簾打在床上,斑駁的光影看起來別有一番美意。
他翻了翻身,下巴趴在枕頭上,摸出手機看。
“螺螺姐發了消息來……”他揉揉眼睛,點開微信。
周螺:這周的直播時長還沒有完成哦,小秋注意時間。
方吾秋:知道啦,今天會直播。
周螺:OK。
周螺:對了,差點忘記提醒你,昨天讓你轉發的那官博活動注意下哦,到時候你可能需要參加。
方吾秋記得那活動,就是平臺主播PK,他對這種活動不太感興趣,便問道:必須參加?
周螺:不強制,但平臺希望你能參加,畢竟你的流量夠大,獲勝的機會也更大不是嗎?這是平臺和德琅娛樂公司聯合舉辦的活動,前幾名有機會登上綜藝的舞臺,這對戲曲的發揚很有好處,真心建議你去。
方吾秋:好的,我會考慮。
周螺果然懂得方吾秋的敏感點,解釋了比賽類型後,就不再多說。
聽到周螺這麽說,方吾秋心裏确實有了些偏頗,但他還是猶豫沒有決定,想等等時間看情況再拍板。
方吾秋很快起床,收拾好後,就開啓了直播間。
粉絲數量漲得飛快,他剛剛點開直播,就瞬間湧入快三千的觀衆。
【珊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檸檬】: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綠蘿】:卧槽啊啊啊啊啊啊你們在啊啊啊啊什麽呀,我怎麽都看不懂了?是我llllb了嗎?卧槽卧槽我不想補課。
【珊瑚】:哈哈哈哈主要是一天沒有看見秋秋了,心裏怪想念的,所以啊啊啊一曲表達心裏的思念之情,嗯,就是,就是這樣簡單。
方吾秋還沒有開始說話,看到這樣的彈幕後,忍俊不禁,撲哧笑起來:“早上好啊,我是方吾秋,你們今天來的可真早,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去微博發預告。”
【珊瑚】:給秋秋的熊喵喵賬號特別關注的舉手!
【藍毛衣】:舉手舉手舉手。
【檸檬】:哎唷羞澀的很吶,人家才不會告訴泥萌昨晚秋秋輕柔柔地依偎在我懷裏,羞澀又甜蜜地告訴我,明天早上八點直播呢~[害羞]
【珊瑚】:噫~~~嫌棄。
方吾秋哭笑不得。
他的這群粉絲簡直就是活寶,尤其是最開始關注他和他互動的那幾位,眼熟後,發現他們最近是越來越跳脫了。
和粉絲們扯了會白後,方吾秋才告訴他們今天直播的內容:“因為是在外面,不方便唱戲,所以這次就帶着大家去屬市的平榆街走走好嗎?我還會在這裏買些特産,回去後抽獎送給你們。”
雖然沒有唱戲,但粉絲還是熱情的表示期待。
【珊瑚】:我還沒有去過屬市呢,太好了,秋秋可以帶着我旅游,爽爆!
【檸檬】:舉手手,我來過一次,平榆街超級好看的,裏面還有很多古宅,特別複古,嗚嗚嗚我馬上去翻我的相冊,突然又想去一次了。
【毛線】:哇,你們居然都不記得平榆街的美食嗎?烤鱿魚,米線,噴噴香,缽缽雞,抄手,涼粉,麻辣兔頭。
【珊瑚】:靠,兔兔那麽可愛當然要吃辣,我饞了,樓下姐妹快接着我口水。
【毛線】:我……[嫌棄]
在粉絲聊天的時候,方吾秋已經很快坐車來到了平榆街。
今天剛好是工作日,平榆街的游客少了很多,尤其當他走到梨花南巷的時候,四周更沒有幾個人了。昨兒熱鬧有熱鬧的好處,今天清淨起來,路邊的景致都顯得清清冷冷,獨有一番別樣的意味。
方吾秋帶着直播間的觀衆一路走走停停,看見喜歡的特産便買下來。
【愛綠蘿】:最喜歡逛古街了,感謝秋秋帶我一起耍,嘿嘿我還是第一回 看到屬市這種特色的街道呢,超級有特色,秋秋多逛一會求求啦!
【藍毛衣】:哇哇哇前面有古宅,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當然可以啊。”方吾秋眺望遠處,看到平榆街道的最深處有兩條分支的道路,而且兩邊都坐落着古宅。
方吾秋擡步往那邊走。
果然像阮哥說的那樣,這裏面越往深處走,越是地段開闊,幾座古宅錯落有致,白牆青瓦仿佛把所有人都帶到了百年前。
【珊瑚】:好好看啊,古宅的門口還有紅漆字呢,好大氣!
方吾秋擡眼看,門匾正中龍飛鳳舞寫着宅落的名字——傅宅。
【楚楚動人】:咦,這個宅院門口看起來很熟悉啊,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容我想想。
【小楚】:+1,我也覺得好眼熟哦。
方吾秋并不覺得熟悉,只是看這周圍安靜得很,明明沒有一個人,但他卻隐隐約約聽到了很嘈雜的聲音。
而且這聲音還不是一個兩個人發出來的,應該更多。
正想着,紅漆大門從裏面推開,搬着黑不溜秋攝影機器的十來名工作人員疾步匆匆走出來,其中有位大概是老大的黑衣男子舉起喇叭喊:“棚子快安裝好,地軌,還有顯示器。”
他們動作迅速,有秩序的很快在門口安裝完畢。
黑衣男子環顧四周,正準備滿意地點點頭時,突然看到了舉起手機恍惚在直播的方吾秋,他連忙走過去,嚴肅道:“不好意思,我們正在拍戲,這裏需要清場。”
方吾秋眨眨眼睛,滿臉懵。
【楚楚動人】:嗷,想起來了,我家哥哥在這裏拍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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