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捉迷藏6

我摔進門的剎那,只聽見身後咔擦一聲,門再次關上了。

門後的世界顯然和剛才完全不一樣。

這裏陽光明媚,偶爾還有幾聲鳥叫聲,正是白日裏的景象。

而這個房間也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裏面放着幾件簡單的家具。房間似乎是仿酒店式标間的配置,進門口,我的左手邊是一個洗手間,再裏面是卧室,以及最靠裏的地方則是一個封閉式的陽臺。陽臺上放着一張躺椅,有個老奶奶正躺在上面看着什麽書一樣的東西。

她就是王惠心院長?

我警惕地看着陽臺上的人,但發現她像是沒有發現我進來一樣,便轉過身試着轉動身後的門把手。

金屬制門把手,看起來最是普通不過,可它卻如同被焊接在這個空間一樣,無論我怎麽用力,它都不曾動過一絲一毫。

看來暫時不可能和郎濤彙合了。但他應該不會有事吧。

不知為何我心裏有一種毫無理由的篤信,相信他并不會遭遇到危險。

不過不管他如何,我現在該怎麽辦呢?再接二連三切換世界之後,我對于現在這個看起來明亮又正常的房間并不抱多少期望。反正這裏也應該不是真的吧?

“啊,是彤彤嗎?”

就在我站在門口猶豫下一步該如何的時候,坐在陽臺躺椅上的那個老奶奶發現了我的存在。

她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帶着笑意地說道:“你來了呀,來來來,別站在門口,你怎麽穿這麽少啊,這都11月份了。快快!到陽臺上來,這裏暖氣出風口,可暖和了!”

說着她就走過來拉着我的手,不容分說地将我帶到陽臺,按在了躺椅上。

眼前的老奶奶雖然和之前照片上的年齡完全不同,但依稀仍可以看出這是同一個人。

可是我認識她嗎?

雖然她看起來對我十分熟稔,可我卻對她毫無印象,如同一個陌生人一樣。

“王院長?”我試探地喊道。

“哈哈,彤彤,你個小滑頭,越大越不像話了,都喊我王院長了。喊王奶奶!”她一邊笑着一邊吃力地從角落裏拖出一張板凳坐着說道。

見此情景,我一下從躺椅上跳起。“呃,王奶奶,還是我來坐板凳吧。”

但她卻連連擺手,說:“沒事,沒事,我一天到晚都躺着,該坐起來活動活動。你們小年輕太累了。你看你哥哥,風風火火地來一趟,連坐都沒坐下。”

“我哥?”

“是啊,你早來一會就能遇到他了。別傻站了,坐啊!”她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把我又按回躺椅上。

“你也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吧?”

“那件事?”

“不過你是從誰哪裏聽說你哥是被收養的?他不是你的親哥的?”

“什麽!我哥不是我親哥?”驚訝之下我脫口而出。

“你不知道嗎?那你過來問什麽的啊?”

“不,等一下,我哥為什麽不是我親哥啊?這不可能啊。”

“原來你不知道啊,這件事本來不該由我告訴你的。”王奶奶吞吞吐吐,似乎是不太願意接着講。她猶豫了許久之後,更是站起來開口道:“我光和你說話了,要不要喝點,吃點什麽,”

說着她就站起來,在靠窗的櫃子裏翻找着。

“我這裏都沒什麽吃的,養老院就是這點不好,要是以前兒童福利院裏,總可以找到一點糖什麽的。”

“不不,不用了,不用”

“別客氣啊,和王奶奶還客氣什麽,對了,這是你哥哥帶過來的,剛剛我找人切開了,來吃點石榴。”王奶奶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了半只石榴,硬是要将這半個切開的石榴遞給我。

老實說,一者,我現在腦子裏被我哥是領養的這個消息塞滿,只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二者,我實在不太想在這裏将任何東西放進嘴裏。

但她無比期待地看着我,大有不吃下去就不會罷休的氣勢。

我無奈地拿了一顆,含在了嘴裏,并沒有咽下,就追問道:“王奶奶,我哥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彤彤,确實聽起來很難讓你接受,你哥哥姜皓,不是你父母的親生孩子,他是被從康泰兒童福利院被領養的。是我最後一個接手的孩子了。之後兒童福利院就關閉,我也就來養老院了。”

可是剛才明明說你是和那群孩子一起失蹤了一周後,神志不清才會不做院長的。

疑惑之下,我脫口反駁道: “不對,那那群孩子呢?”

“哪群?”王奶奶對于我的問題,也有點始料不及,她亦是一臉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兒童福利院裏最後和你一起失蹤了一周的那群孩子,然後最後只有王奶奶你被找到了。”

王奶奶一聽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彤彤,你在什麽奇怪的地方,聽到過這種謠言。兒童福利院最後會關閉,就是因為最後一個孩子你哥哥被領養走了。”

“啊?可這是陸院長和我說的啊。”

“陸豔英?哈哈,她是不是還告訴你,世勤為了鎮壓淹死在池塘裏的惡鬼,肢解了其中一個小男孩,還活埋了剩下所有的小朋友。”

“……”

“別聽她的,她有個弟弟想要做什麽恐怖小說的作家,書沒寫什麽,光造謠言去了。”王奶奶語帶不悅說道。

不對,這裏肯定有人在撒謊。

一旦心中升起懷疑的念頭,眼前這個原本面容慈祥、待我熱情的王奶奶,似乎也處處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無論我怎麽回想,我的記憶裏确實沒有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和她如此熟稔的可能。而且我的記憶到9月28日這一天都是連續而完整,并沒有特別的斷層感。

所以她為何要裝出和我熟悉的樣子?

如果她說謊了,我哥哥就依然是我的親哥哥?但是這樣的話,爺爺真的做了那些嗎?

可我的印象裏,我爺爺是個沒什麽原則的老好人,在我蛀牙的時候還會抵不過我的哀求,偷偷給我買糖吃。

這樣的爺爺真的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嗎?

等等,也許陸院長也撒謊了,想想那個憑空出現的養老院,還有那些蠟筆臉的員工們,怎麽想都不是正常的東西。

畢竟沒有誰向我做過約定,一定有一個人說了真話。

王奶奶見我沉默了許久,便說道:“彤彤。你別聽外面的人胡言亂語,他們也就是眼紅你爺爺那點錢。

“我明白的,就是一下子知道我哥不是我親哥,有點沒法接受。”我一邊思考着剛才的內容,一邊敷衍道。

“哎,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接受的,王奶奶也明白的。但是你也不要想太多,你哥就是你哥,這麽多年,有沒有血緣關系,又算得上什麽。你看看你,年級不大,眼睛下面都青了。要不要睡個午覺,王奶奶給你拿條毯子睡一會?”

“不用了,我一會就走的。”我連忙拒絕道。

雖然我這會坐在躺椅上,正是暖氣的風口,而陽光也暖洋洋的,哪怕一個接一個重磅的消息襲來,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睡意,只想逃避現實甜甜地睡一覺。

但她聽到我的拒絕,并不死心,反而再一次勸說道:“你難得來一趟,在這裏睡個午覺,陪王奶奶吃個晚飯再走呀。”

說着她站起來,用看不出是個高齡老太太的氣勢将我按倒在躺椅上。

“就這麽說定了,我去拿毯子。今天周六,你爸總不能休息日都還讓你上班吧。”

我原本在躺下的瞬間,睡意朦胧,眼皮似乎都要粘合在一起了。

但一聽她的這句話就清醒了不少。

再怎麽說,我爸早就去世了啊!

可我又擔心是不是我太困,所以聽錯了什麽,便反問道:“王奶奶,你剛才說我爸什麽。”

王奶奶抱着床上的毯子走過來說:“你之前來的時候不是抱怨你爸,總給你安排很多事做嗎?”

我靠,這個太扯淡了!我爸在10年發現我和我哥的事,應該說是我單方面喜歡我的哥,就腦梗塞一下子不行了。也是自那個時候開始,我媽狂熱地給我安排相親。

同樣的,我也覺得自己害死了爸爸,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和誰結合的。

所以這裏絕對不對勁。

就在我瞠目結舌懷疑一切的時候,王奶奶的表情突然一變,對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閉上了嘴。

她警惕地環視四周,小聲地問道:“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我豎起耳朵仔細地去捕捉聲音,但房間裏靜悄悄的,連同一開始還能聽到的鳥叫聲都沒有了。

于是我搖了搖頭。

“是嗎?”

她站着沒有動,許久之後,才抱着一條厚重的毛毯走到我身邊解釋道:“沒什麽事,年紀大了就容易耳朵不好。”

我百般推辭,她還是給我蓋上了。

蓋上的剎那,我有種錯覺,這不是一條毛毯,倒像是是個人緊緊抱住了我将我壓在躺椅上。原本只是有些逃避現實的睡意,此時卻全身不聽使喚,像是被什麽拖拽着,強行要拉去夢鄉而半夢半醒的時候,我耳邊又傳來了那段京劇。

“揀取花枝慢端詳,欲折未折自思量。看它笑向東風放,好似處子試新裝。人人皆祝花無恙,我今折取別有心腸。案頭相伴長供養,免得它墜泥溷無有下場。”

朦胧的意識中,我想道:難道她問我的是不是聽到這個嗎?

不對,不管是不是這個,我現在都不能睡。

但是好困啊。

不……行……

好……困……

太……奇怪……了

……困……

……困……

……困……

稍微……就一會……

嗯……就睡……一……

“姜叔叔!姜叔叔!”

好困啊……別吵……

“姜叔叔!姜叔叔!”

“快睜開眼!你怎麽到另外一邊去了!那裏都是壞人啊!”那個聲音焦急萬分,似乎恨不得過來搖醒我。

誰?這個聲音好熟悉。

“姜叔叔!”

哪裏聽到過嗎?

我努力掙開了眼,卻發現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一團白光充斥了我的視野。而我的耳邊似乎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聽着這流水規律而催眠的聲音,我再一次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身體很重很重,就要沉入水底的深處,然後便能甜甜地進入永恒的夢鄉。

“姜叔叔,怎麽又閉上眼睛了!不要睡着!快站起來啊!那個人要過來了!”剛才的那個聲音再一次大喊道。

究竟是……誰啊!

我盡力再一次掙開眼,掙紮着想要看看到底是誰,才發現原本在我身邊的王奶奶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竟然有一只小狐貍玩偶站在我的臉龐。

它正瞪着圓滾滾的大眼睛,焦急得看着我。

“姜叔叔,快,快,我們快離開這裏!”它翻開蓋在我身上的毛毯,站在我的胸口催促道。

“你,你……誰啊?……去哪裏?”我抵抗着籠罩着自己的睡意,斷斷續續地詢問道。

“就對面啊,姜叔叔,你站起來啊!”小爪子軟綿綿地打在我的手臂上毫無殺傷力。

我心裏明白這種睡意毫無理由且難以抵抗,絕對大有問題,但是身體酸軟,手腳更是不聽使喚。

“姜叔叔,對不起啦。”

啪的一聲,我感覺臉上一疼,那只小狐貍用它的大尾巴扇了我一巴掌。

托這巴掌的福,我終于有些清醒,艱難地掀開毛毯,從躺椅上站起。

這時,我才發現陽臺外原本一幅冬日好風光的景色早已變了模樣。

只見玻璃窗外分明是我現在身處房間一模一樣的鏡像,就像我在圖書館兒童區所見的一樣,它以陽臺的玻璃窗為分界線,完美對稱着。

只是房間的另一邊,玩偶們一個個都趴在窗臺上,盯着這一邊,他們嘴巴開合說着什麽,但是我一句都聽不到。

突然小猴子舉起了一張紙,上面用拼音彎彎扭扭地寫着:“dakaichuanghupaguolai!”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窗戶邊,努力掙大眼睛辨認上面的文字。

但是睡意似乎連大腦都被麻痹,我看着好一會,都沒有看清楚。

“姜叔叔,你在幹什麽呢!打開窗戶爬過去啊!”

小狐貍順着我的褲管爬到了我的肩膀,一爪子幫我打開了窗戶。對面玩偶們也紛紛避讓,為我留出了一條通路。

“對不起……就是特別……的困”我挂在窗框上,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哎,你們大人就是這麽不靠譜。”小猴子拉住了我的右手,還有小兔子則是拉住了我的左手。我感覺身體一點點地被拖到了對面。

其實我對于這些玩偶們依然心存懷疑,甚至覺得打開窗戶爬出去,難道就不是跳樓了嗎?

但是此時被困于睡意的我,卻隐隐覺得如果留在這邊睡着了,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了。

“姜叔叔,你自己用點勁啊!”小兔子一邊拉一邊抱怨道。

“我,我,努,努力。”我感覺自己軟綿綿向下使勁,啪的一聲摔倒在另一邊的地面上。

對面的房間裏正開着和養老院一樓一樣的白熾燈,房間裏不複對面那種陽光的暖意,有種說不出來的陰寒。

但我一過來就馬上清醒了。

我從地面上爬起來,想起剛才的狀态,一陣後怕。

這哪裏是睡意,和被下了藥一樣。

對了,下了藥!我想起還被我塞在牙齒和面頰裏的石榴籽,趕忙吐了出來。

可出現在我手心裏的根本不是一顆石榴籽。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小孩子小小的純白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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