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面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怖, 令人恐懼,可薛令儀卻笑着,絲毫不覺得害怕。遠處, 如靈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她正一疊聲地催促着:“快點兒, 莫要叫娘子等急了。”

呂雲生惡狠狠地尋聲看去,再回過頭來,面前這女人笑得冷漠又可惡。

鐵爪一般的手指終于慢慢松開,呂雲生看着薛令儀, 起誓一般聲音陰冷地說道:“你最終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的,沒了那個孩子不要緊,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的孩子, 都是屬于你和我的孩子。”

說着, 眼睛慢慢往下看,看着薛令儀高挺的肚皮,呂雲生臉上陰毒的笑容仿佛浸染了這天下最毒的惡。

想不顧一切舉起拳頭砸下去,弄死這個孩子,可看着這個女人, 纖細柔弱,楚楚嬌婉, 若是強行落了這孩子,怕是這女人也要跟着吃苦受罪,不定還要跟着沒了一條性命。

不,這女人不能有事, 她得好好活着。

呂雲生憋着一口氣,攥緊的拳頭終究還是沒有揮出去,慢慢說道:“至于你肚裏的這個, 他會和顏清羽一樣,受盡折磨最終死去,抛屍荒野,最終落于野狗之口!”

薛令儀心頭一縮,驟然大怒:“你惡貫滿盈,不得好死!”

呂雲生笑得毫不在意:“我是惡貫滿盈,可我必定會長命百歲,同你恩愛白頭!”

如靈帶着人一路匆忙,走到的時候,正是滿頭大汗,背上淋漓,摸了一把頭上的汗珠,看着薛令儀喘道:“可累壞奴婢了,娘子快請起,夜深露重的,咱們趕緊回去吧!”

薛令儀面無表情,眼睛往猶自晃動的樹林深處看了一眼,扶着如靈的腕子就站了起來。

那男人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她的清羽一定還活着,一定還活着的!

如靈敏銳地覺察出了她家主子不同尋常的情緒,小心往四下張望了一回,柔聲笑道:“奴婢扶娘子上了肩輿。”

薛令儀點點頭,心說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要早些回去王府才是。

呂雲生回去住所的時候,正好和準備離開的曹淩撞了個正着。

曹淩一無所知,故而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和煦的微笑,然則呂雲生卻是腳下一頓,心中幾番怒火好似潮湧,差點沒叫他失了理智,幹脆操刀子殺了面前這男人,一解心頭之恨。然而臉上卻慢慢浮起了一抹笑,這男人是沙場上厮殺出來的,玩起陰毒許是他還能略勝一籌,若是論起拳頭,怕他是遠遠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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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雲生快步上前,笑道:“王爺竟是來了,微臣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說着抱拳作揖,笑道:“微臣見着月色尚好,想起白日裏院中景色宜人,這才出門走了一圈,沒想到王爺竟是深夜而至,倒叫王爺久等了。”

曹淩笑着擡手扶起了呂雲生:“既是太尉有此等閑情逸致,本王便陪了太尉,月下游園,不知太尉意下如何?”

呂雲生笑得眉眼生動:“既是王爺盛情,微臣自然舍命相陪!”說着退後一步,手一擡,笑道:“王爺請!”

薛令儀這廂回了院子,見着屋中燈火通明,丫頭婆子們來來去去,一如往常,心中稍感安定。在美人榻上坐下,吩咐道:“叫人擡了熱水來,我身上濕黏得厲害,要趕快洗一洗。”

如碧自來性子潦草,自然不曾察覺了薛令儀情緒上的微妙變化,然則如錦卻是細心如發,等着得了空,便去問如靈。

如靈眉頭皺起,好一會兒才在如錦的催促下說道:“原是無事的,只是那一會兒我去尋人擡肩輿,也不知娘子那時候是不是撞見了什麽人,或是想起了什麽舊事,等我去了的時候,娘子便這般模樣了,瞧着很是心神不定的樣子。”

如錦也跟着皺起眉頭:“這隴翠山莊娘子是頭回來,哪裏會有什麽熟人?若是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娘子,想來娘子也會告訴你我的,也不知道娘子到底如何了?”

如靈默了片刻,嘆道:“得了,多思無用,你我還是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等着洗漱換衣之後,薛令儀又命人送了碗安神湯,盡數喝下後,這才安然躺在了床榻上。如靈瞧着她閉上了眼,擡手落了帳子,輕手輕腳出了門去,在外頭的隔間裏也安置下了。

這一覺睡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薛令儀滿頭大汗地從夢裏驚醒。她下意識捂住了肚子,等着心跳漸趨平緩,又覺腹中孩子無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摸到了枕邊的帕子,擦去了額頭上沁出的汗珠。

她做了噩夢,夢裏呂雲生故技重施,在她的湯飯裏下了春.情散,叫她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為所欲為。

薛令儀捂着胸口,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夜,狠狠閉上了眼睛。可恨她只是一介柔弱女子,不但不能手刃仇敵,到如今竟還只能整日的惴惴難安,實在可恨又可笑。

然而她又不能因着此事去求了曹淩。那曹淩雖愛惜她,卻也不是個為情所困的糊塗性子,怕是她這裏話音一露,前塵往事,那曹淩便要一究到底了。到時候她也不能牟定,那曹淩會不會因着前事,便因此冷落了她。

薛令儀不敢冒險,如今的她,實在是不能離開了曹淩的保護和寵愛。

腦子裏有事兒,心裏又煩悶得不行,薛令儀一夜不曾安眠,等着天将明的時候,她還是決定,先回了王府又再說。到底王府府兵衆多,層層疊疊的高牆院落,比這隴翠山莊要安全了太多。

曹淩夾了一個龍眼包子放在薛令儀面前的碟子裏,瞅了瞅薛令儀的臉色,柔聲道:“夜裏頭沒睡好?怎瞧着氣色這般差勁?”

薛令儀将那龍眼包子慢慢咬了一口,說道:“許是肚子大了,累着了,最近總覺得身子乏困無力,夜裏頭也睡不踏實。”

曹淩皺眉道:“身子不爽快怎麽不說,可叫了太醫來看?”

薛令儀搖搖頭:“不曾。”又道:“其實也沒什麽,月份大了,都是這個樣子的。”

曹淩一怔,繼而臉色稍有不好,心說這話聽着怎麽好似她生過孩子一樣?目光在薛令儀身上略略一停,轉頭瞪着如靈衆人,喝道:“你們主子身子不爽快,你們這些當丫頭的竟是毫無察覺,你們是做什麽吃的,本王養你們何用?”

唬得如靈等人忙跪下磕頭求饒,薛令儀忙說道:“不怪她們,妾身沒說,她們又如何知道?”又同如靈等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如靈幾個噤若寒蟬,忙磕了個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曹淩這才斂了怒氣,拎起勺子舀了一碗三脆羹擱在薛令儀跟前:“今個兒我尋個空閑,帶你去游湖賞景,散散心。”

薛令儀慢慢喝了一口那湯,軟軟笑道:“王爺雖有心,可妾身瞧着王爺忙碌得緊,到底前頭的事兒重要,等着王爺真的閑了,再陪了妾身游湖也不晚。”

曹淩想起前院裏還不曾離去的呂雲生,又想起當今聖上愈發古怪的性子,默了片刻點點頭:“如此,你便好生待在這後院裏,有什麽缺的,只管叫馮三寶去置辦。若是身子不适,也不能忍着藏着,只管叫了王太醫過來。”

薛令儀先是點點頭,而後擱了湯匙,笑道:“妾身想着,不如先回了王府去。到底是家裏頭,比這別院自然更是妥當些。”

曹淩想了想,也覺自己這幾日怕是沒多少空閑,便道:“我叫人護送你回去。”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時分,等着上了官道兒,走了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薛令儀的馬車便被十幾個黑衣人攔了下來。

如靈還算鎮定,拔了自己頭上的一根長簪子,安靜地坐在薛令儀旁邊,一雙眼睛卻警惕地看着那馬車的門簾。

如碧同如錦卻是吓得不輕,但是有了上回的經驗,倒也不曾驚叫,兩人緊緊挨在一處,一雙眼驚恐地看着馬車窗外。

薛令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幾,神色不顯異常,心中卻是大呼後悔。是她小看了那姓呂的對她的執念,以為在武陵鎮上,他顧忌着武陵王的威勢,到底不敢動手,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的不管不顧。

武陵鎮素來平安,從不曾發生過強人攔道兒的事情,故而起初的時候,那幾十個護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就死了好幾個。但是這些人都是曹淩親手帶出來的心腹,沙場上出生入死過的人,熬過了最初的慌張,那些黑衣人再不曾占過半點便宜。

領頭的一見情勢不好,低聲喝了一句:“走!”剩下的三四個人不敢戀戰,馬上拉起馬缰,便往四下逃竄。

領頭的護衛名喚楚平,上前隔着窗子抱拳,說道:“娘子受驚了,不知娘子眼下可還好?”

薛令儀在裏面應道:“不礙事,還請楚大人快些回府,省得又生變故。”

楚平這裏應下,留下兩人收拾地上死去的同伴的屍身,自己帶着人馬,加快速度往武陵王府而去。

“好了,不必害怕了。”薛令儀淡淡說着,擡手撫了撫有些松散的發髻。只是她臉上倒是鎮定,可心裏卻是慌亂非常。如今出了這事兒,依着曹淩的性子,勢必要追根究底。若是叫他尋出些苗頭來,也不知他到了那時候,待自己又會是一副什麽模樣。

薛令儀沉默地看着小幾上的茶盞,裏面水波輕蕩,黑影忽隐乍現。

曹淩知道消息的時候,薛令儀的馬車已經到了武陵王府的後宅,下了馬車,如靈一行人沉默地扶着薛令儀進了裏屋。

等着服侍了薛令儀坐下,如靈問道:“娘子今個兒受驚了,可要叫了王太醫過來看看?”

薛令儀本是搖搖頭,說了句:“無礙。”只是頓了片刻,又說道:“去把王太醫請來,就說我受了驚吓,如今肚子難受得緊。”

如靈唬了一跳,忙叫了丫頭去喚了太醫來。她自己服侍左右,瞅着薛令儀的模樣,怎麽也不像不舒服的樣子。

薛令儀淡着臉色,只吩咐道:“晚膳叫人早些安排上來,再叫人燒了熱水,備好熱湯,我今夜要早些安睡。”

心裏有個預感,曹淩今夜裏定會踏夜而回,只是薛令儀心裏還沒想好說辭,她想早些睡下,也好避開了曹淩的詢問,等熬到明個兒躲不過了,便借口身子不适,能拖一日是一日。

曹淩這裏自然震怒非常,他的地盤兒上,已經很久不曾出過這種事兒了,不想如今竟是有人膽大包天,敢劫持他武陵王府的馬車。

沉眉盯着快馬加鞭前來複命的楚平,曹淩問道:“那黑衣人可知來路?”

楚平回道:“看着陣法,倒好似官府裏的人。”

官府的人?曹淩眉心鎖起,一時猜不透這人馬是沖着他來的,還是沖着薛氏來的。只是薛氏又怎會惹了官府裏的人?

曹淩站起身道:“叫人備馬,一會兒往府裏去!”說着,拔腳往外而去。

呂雲生自然也知道他派出去的人,劫道兒未果,還死亡大半,坐在太師椅裏正沉着臉發怒。

桑飛立在一旁低聲說道:“死去弟兄的屍身來不及收攏,都被武陵王的人收了去。”

那些人都是官府的人,早早晚晚的,總是要查出些端倪的,呂雲生不悅道:“怎用了官府的人馬,不是叫你安排了江湖裏的人去做?”

桑飛回道:“那些江湖人都不在身邊,這回來武陵鎮,帶的都是主子的親信,都是府裏頭主子一手提拔起來的親兵。”

呂雲生沉吟半晌,說道:“知道了,你去安排人馬,我們馬上從武陵鎮離開。”頓了頓又道:“等着潭王那裏再來人探口風,便說我肯同潭王相見了。”

桑洲臉色一震:“主子這是改了主意了?”

呂雲生淡聲道:“鹿死誰手到底還是個未知,我既能左右逢源,何必死吊在一棵樹上。”

桑洲沒再說話,可心裏卻是清楚,這改了主意的事情,必定同那顏薛氏脫不得幹系。想起那個女人,心裏不免恨意上頭。那就是個禍水,偏主子英明神武,卻在這女人身上栽了跟頭,一碰上她的事情就犯糊塗。

桑飛同桑洲暗地裏對了個眼兒,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擔憂和不安。

桑洲因着自己妹子是呂雲生的內寵,又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叫那個顏薛氏逃了去,故而心裏再多異議也不敢多說話,只把眼睛看向了桑飛,示意他趕緊進言。

桑飛遲疑片刻,還是說道:“主子,那武陵王是聖上屬意的皇位繼承人,主子來此處也是為着同武陵王私底下有些接觸,以後新主子登基,咱們也好繼續為皇家效力。既是已定下了親近武陵王,遠離潭王的章程,如今主子忽然改了主意,不知是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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