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林珩笑着搖搖頭， 道：“陸小鳳呢？”
“他去找李燕北喝酒了， 就是那位仁義滿京華的李老總， 京城四大勢力，除了無玉你的紅樓， 灰兄的黑街，就是李燕北和杜桐軒了。”
“李燕北是陸小鳳的好朋友， 他到了京城， 總是要去找他喝一杯的。”花滿樓慢慢的回答了林珩的問題。
“紅樓主情報和一些客棧酒樓之類的正經生意，黑街是地下勢力，都比較低調。明面上争鋒的就是這兩家了，賭坊地盤，镖局錢莊， 都是些暴利的行業，兩家的生意重合部分很大， 故而時常爆發矛盾。”
“這一次，我聽說，他們要玩一把大的。”
林珩想了想， 慢慢的道。
灰妄道：“不錯，他們用全部的身家打賭，誰輸了，誰将一無所有。”
他說完，又若有所思的看向林珩：“說起來，這次的擂臺，大大小小的賭局無數， 可最大最神秘的那個莊家，很有些卑鄙無恥的風格啊。你又突然問起這個，讓我很難不聯想啊。”
林珩微笑：“這只是個開始。”
“啧，掉錢眼裏了吧？有這麽缺錢嗎？”灰妄撇嘴。
“誰會嫌錢多呢？更何況這不是機會送上門了嘛，占了場子總得交點費用吧？”林珩把宮玄禹的話改了改，說了出來。
花滿樓道：“無玉，五爺是想動李燕北和杜桐軒嗎？”
林珩搖頭：“本來是沒有的，玄兄一般不主動插手江湖事務，何況李燕北和杜桐軒互相牽制，對京城的的穩定也有好處，可是架不住這兩個人自己要玩兒命啊。”
花滿樓默然，想想也是，賭局可以坐莊，賭約可是兩個人自己的事，誰也沒有按着他們的頭要他們押上全部家當來打賭。
“不知五爺打算如何處置他們？”他想了想，還是問道。
“可能贏了的那個會比較慘吧？性命肯定是無憂的。”林珩答道。
花滿樓松了口氣，笑着道：“只要性命無憂，憑他們的本事，走到哪裏都是一條好漢。”
林珩贊同的點頭。
楚留香搖了搖扇子，暗暗嘆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從高處跌落至一無所有的落差的，拉下面子從頭來過？對這些人來說可能還不如抹脖子死了容易。
灰妄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懶散的笑着。小五出手，怎麽會給自己留下隐患？性命無憂？嗤。可笑。
“我說，你一來就問陸小鳳，總不會是為了找他閑聊吧？”他轉移了話題，将衆人的注意力從此事上拉開。
“當然不是，我差點忘了，我是想跟他确認一個消息。”林珩道。
“什麽消息？”
“唔，我收到消息，西門吹雪的妻子，似乎已經有了身孕？”林珩猶豫着說道。
“什麽？！”司空摘星驚道：“那他還跟人決鬥？！”
“所以我才急着想要确定這個消息的真僞啊。”林珩無奈道：“就怕就算這件事是真的，西門吹雪也不會停下腳步，這一戰，他等了很久了。”
“不錯。”
一個聲音突然傳來，陸小鳳踩着輕功，燕子似的滑落下來。
“孫秀青的确已經有了身孕，西門吹雪把她安置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若是他輸了呢？”林珩問道。這也正是其他人想問的。
陸小鳳沉默片刻，眼裏露出哀傷：“我也曾問過他。他說，孫秀青是個堅強的女人，這也正是他喜歡她的理由。”
林珩蹙眉：“當初大金鵬王那件事，獨孤一鶴和西門結下了梁子，孫秀青為了嫁給他，不惜叛出師門，他說出這樣的話，未免薄情了些。”
陸小鳳道：“那是因為他的心中只有劍，而後才是妻兒朋友，沒人能阻止他進行這一戰，也沒人能阻止葉孤城。”
他一向飛揚的眉眼都黯淡下來，表情中含着愁緒，苦澀堆滿了他的雙眼，一望便知他內心的苦痛。
其餘人也都安靜下來，空氣中似有寒霜劍氣緩緩劃過，凝結出無邊的寂寥惆悵。
……
時間如水過，一轉眼，八月過去了，九月九重陽節，灰妄和宮九舉行了一個小型的婚禮，只有幾個好友參加，大家抛卻愁緒，飽含熱情與祝福，大醉到天明。
婚禮過後，決鬥的日子已進入了倒計時。
許多人如同李燕北和杜桐軒一樣，瘋狂的壓上了所有，來賭一個未來。亦或是，賭一個信仰。
可一切卻在九月十二日這天崩塌了。
原本，押葉孤城的人要多一些，只因江湖上普遍認為，西門吹雪既已有了家室，心便不如之前冷硬了，而葉孤城無牽無挂，心境上首先就高了一籌。
——高手過招，比的不就是心境？
九月十二日這天，一個消息令所有押葉孤城勝的人都眼前一黑，夜不能寐。
葉孤城，竟然在三天前被蜀中唐門的唐天容偷襲，中了唐門獨有的毒砂斷魂砂，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個消息的真假，可它卻偏偏是由江湖上公認絕不會說謊的老實和尚說出來的，據說，還是他親眼所見。
高高在上如帝王般的葉孤城，被身着黑藍勁裝的刺客所偷襲，千鈞一發之際，重傷了那刺客，自己卻也中了被人舍命靠近抛出的斷魂砂，跌落河中。
九月十三日清晨。
天色已經漸漸涼了下來，九月的清晨已經十分的涼了，泛黃的樹枝草地上甚至已結了霜。
李燕北踏着熹微的晨光，巡視他的資産。
這是他的習慣，他有一條固定的路線，每日裏都會沿着這條路線巡視一番，猶如巡視自己領地的國王。
他無比享受這樣的時刻，些微的寒意讓他頭腦清醒，清晨清新的空氣令他心神清明。
他行過一條街，卻停下了腳步。
寂靜的街道上響起車轍壓過的聲音，他已落入了敵人的圈套，二十幾號人将這裏團團圍住，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張長弓，淬着毒的利箭對準了他。
弓箭手的後方還有一圈執着刀劍的人，打定了主意不給他一絲逃脫的機會。
他心下一寒，咬着牙怒道：“杜桐軒，你這無恥小人，賭約尚未結束，你竟不守信用？！”
無人回答他，杜桐軒也不在這裏，殺手們更不會應答。
利箭破風的聲音響起，他屏息凝神，躲過了其中的十二支，卻已受了傷。還有十四支，是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過的了。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卻聽到耳邊叮叮作響，所有的箭都被擊落了。
而擊落它們的，不過一枚小小的銅錢！
這樣的厲害的金錢漂，若是沒有極為出衆的指力，可是做不到的。而江湖上指法最有名的，莫過于靈犀一指！
“陸小鳳？！”李燕北又驚又喜的喊道。
一個淺藍色的身影落下來，正是陸小鳳。
“哎呀，我不過早起吃個早飯，就聽到這邊有打鬥聲，你說這巧不巧？”他笑着對李燕北道。
“喂——那邊的朋友們，跟你們杜老板帶個話，讓他給我陸小鳳一個面子如何？”他又沖着那些殺手喊道，漂亮的臉蛋上酒窩隐現，俊朗神氣，潇灑落拓。
殺手們識趣的散去，他們不是陸小鳳的對手。
很快有人帶來了杜桐軒的口信，他願意給陸小鳳一個面子，今日午膳，他請陸小鳳和李燕北在春華樓吃飯，屆時會親手奉上解藥。
李燕北冷笑：“杜桐軒這卑鄙小人，葉孤城受傷的消息傳開，他自認要輸了，便想殺了我來毀約！陸小鳳，這次多虧了你，否則我就要折在這裏了。”
陸小鳳擺手：“我奇怪的是，他既然想要将你置于死地，怎麽突然又改了口風，願意給你解藥了？我可不覺得我陸小鳳真有那麽大的臉面。”
李燕北也陷入了沉思，道：“哼，他肯定不安好心。”
陸小鳳聳肩：“無論如何，去了就知道了，我們總要幫你将解藥拿到手。”
……
很快就到了午膳時分，陸小鳳和李燕北早早的就到了春華樓等待。
杜桐軒踩着點兒出現了，他穿着絲綢長袍，微笑着走上樓來，從容優雅的樣子好似一個清貴的文人騷客，翰林學士。
他一見到陸小鳳他們，便微笑了起來，顯得心情極好，更叫人心中納罕。
看到李燕北戒備的表情，杜桐軒笑了笑，摩挲着細白修長的手指上戴着的漢白玉扳指，狀似漫不經心，實則有些得意的道：“你可是疑惑我為何變了個樣？”
李燕北挑眉，虎目圓睜，他自是不會否認，事實上，陸小鳳也極為好奇，到底是什麽讓他改了面孔。
很快，他們就有了答案。
一陣風吹過，帶來奇異的花香。
六個白衣烏發，貌美秀麗的少女提着籃子，翩然而落，撒下滿地的花瓣，鋪滿了階梯。
一個人踩着鮮花，緩緩的走了上來。他的臉色很白，不是蒼白，更不是慘白，亦不是林珩那樣吹彈可破白到近乎透明，而是一種白玉般潤澤光華的顏色。
他眼眸明亮若天上的寒星，頭發漆黑如上好的徽墨，白衣高冠，身後跟着抱劍的劍童。
踏着花毯，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來，仿若天上的飛仙降臨了人間，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錯不錯的盯着他。
他不用說話，卻能叫人一下猜到他的身份——除了白雲城主葉孤城，江湖上誰人還能有這樣的風姿氣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