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葉孤城回來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了， 看到字條， 他不由得笑了笑，收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那食盒， 食盒不小，共兩層， 第一層上面放了些花生米， 鹵肉，素拼，油肚兒之類的下酒菜。第二層則全是酒，巴掌大小的酒壇子擠得滿滿當當，足有**壇， 每壇品種都不一樣，大有任君挑選之意。
葉孤城輕輕一挑眉， 将小菜一碟一碟取了出來，擺在桌子上，又取出一壇酒， 開了封，灌了一口。
冰涼的酒液順着喉嚨滑進胃裏，随後便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酒的滋味兒，也并不如何，卻叫人想再喝一口。
葉孤城一杯接一杯飲着酒，很快便有了醉意，恍惚間， 他想起了白雲城，想起了那美麗的海水，大片的白雲，溫暖的陽光。
冰冷的風從門縫，窗戶縫，甚至牆縫裏鑽進來，風聲蕭瑟又寂寥。
以前他從不怕寂寥，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他二十幾年如一日的，像個苦行僧一樣，沒有家，沒有妻兒，沒有朋友，他拒絕別人的情感，也拒絕自己的情感，劍是他唯一的伴侶，道是他唯一的追求。
可是此時他卻覺得自己有些凄涼，他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些苦。
就連西門吹雪都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他卻依舊孑然一身。
不是沒有心儀之人，可惜卻相識的太晚，明白的太晚，終究是一場幻夢。
他想起那雙澈然的眼，清冷的表象下是令人眷戀的溫柔。
想起他嘴角下意識露出的笑容。
不甘啊……真想去看看到底是誰能讓你這樣傾心。
想去看看，他是否——勝于我？
然而最終還是只能問出一句：成親了，你開心嗎？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今夜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這夜色太冷，這酒，太苦。
……
門外的風聲有了一絲變化，葉孤城已有了七分醉意，但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絲變化，他眉頭動了動，放下了酒杯，握住了手邊的劍。
“門外何人？”他淡淡的問道，語氣平靜而冷酷。
陸小鳳推開門走了進來，笑嘻嘻的看了他一會兒，手一攤：“葉兄，雖然我們只有兩面之緣，但在我心裏可是一直把你當做朋友的。”
葉孤城見是他，眉頭微動，還是松開了手中的劍。
陸小鳳道：“你看啊，你有美酒，卻無人作陪，恰好我就來了，這說明什麽？說明上天要你交我這個朋友，專程指引我來找你喝酒的呀！”
“你怎麽會找到這裏？”葉孤城沒有理會他的玩笑，而是開口問道。
陸小鳳自來熟的坐了下來，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明明是個不近女色，不好享受的人，卻突然找了幾個美貌的少女撒花瓣鋪路，搞出那麽大的陣仗，這豈不是有些欲蓋彌彰？所以我就忍不住調查了一下。”
葉孤城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回答。
“現在看來，你的毒似乎已經解了？但我卻知道那天在酒樓時，你其實身上還帶着傷，誰幫你解了毒？給你送酒的這位朋友嗎？”陸小鳳天生就精通沒話找話的技能，即便再冷淡的人，跟他在一起也不會冷場。
“不錯。”葉孤城答道。
陸小鳳揚眉，笑的開心：“那他可真是個好人。”他說着，就想伸手去拿一壇酒來喝。
葉孤城用劍擋住了他：“這酒，不能給你。”
“這是為何？葉兄，你這樣，可就太傷人了。”陸小鳳一臉心碎的控訴，還誇張的捂住了胸口。
葉孤城不語。
陸小鳳看了看他，啧啧搖頭：“葉兄，莫非我看錯你了？你這麽寶貝這些酒，難道是哪位美人所贈？這可有意思了啊！我能冒昧的問一句，這位能讓你都動了心的美人是誰嗎？”
“美人？”葉孤城重複了一遍他的話，語氣有些古怪。
“是啊，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吧？不然怎麽有勇氣站在你的身邊呢？”陸小鳳笑眯眯的猜測着，表情有些神往：“我實在是很好奇啊！”
“姑娘？”葉孤城的語氣更加的古怪了。
“是啊，你看看這些酒菜，這麽秀氣，這碟子，上好的官窯，肯定是個姑娘，而且還是個很有品味，很精致的姑娘。”陸小鳳不遺餘力的誇贊着。
葉孤城看着他，看的他心裏發毛，才慢慢的道：“這話，你可以當着林無玉的面說。”
陸小鳳一噎，随即拍桌大笑：“原來是他啊！這倒也是，他這個人，一向比較矯情，這不吃，那不喝的，瞧這小碟子小碗的，确實是他的風格，哎呀，我竟然把他給忘了！”
葉孤城笑了笑，笑容很淺，轉瞬即逝：“他挑食？”
“那可不，挑的厲害，恨不得什麽都不吃，喝酒也不喝烈酒，最愛喝的那玩意兒聽說比黃金都貴，你說你和西門吹雪一心苦修的我倒還能理解，他怎麽就能矯情成這樣。”
他不客氣的說着林珩的壞話，眼裏卻含着笑意，顯然并非真心這樣認為，只是在親昵的調侃自己的好友。
“精細一些，也很好。”葉孤城道。
陸小鳳聳聳肩：“反正他是有錢人，想怎麽作怎麽作。說起來，他竟然給你帶了這麽多種酒，真是夠給你面子的，除開剛認識他那陣兒，他現在可是連一滴都不願意跟我喝了。”
他此時已經有些敏感的意識到，提起無玉，葉孤城的話都變多了。相比較之前對他的愛搭不理，惜字如金，簡直就是天差地別的待遇。
鑒于最近身邊成雙入對的男人越來越多，他那根不敏感的神經也漸漸被鍛煉了出來，他想起了方才他詢問葉孤城是否有美人讓他心動，葉孤城岔開了話題，卻也并未否認。
他不由得問道：“葉兄啊，既然是無玉給你帶的酒，為什麽不能給我喝？”
葉孤城摩挲了一下手裏小小的酒壇，沒有回答，而是輕聲道：“今天下午，我放了他鴿子，讓他在這裏白等了一下午。”
陸小鳳挑眉，随後道：“若是事出有因，說清楚就好了，他脾氣很好，不會跟你計較的。就算事出無因，他頂多也就氣一會兒，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葉孤城沒有答話，他也沒有再追問，心裏已經有了八分肯定。
他不由得心中嘆息，很理解葉孤城的想法，如果喜歡的人已經有了愛人，那麽有些事，就該埋在心底永遠都不要說出口。
葉孤城見他不說話了，也不去管他，靜坐了片刻，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就這樣又開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很快七分醉意變做九分，他看了看坐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陸小鳳，道：“我不肯請你喝酒，你怎麽還在這裏？”
陸小鳳笑了，他道：“因為我知道但凡一個人喝悶酒的，其實都希望能有人能陪着他，所以我不能走。還因為你雖然不請我喝酒，但我還是想交你這個朋友。”
葉孤城也笑了，他已經完全醉了，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亮的驚人，足以讓滿天繁星失色。
“朋友？好。這很好。多謝你……”他呢喃着道。
“何必言謝。葉兄，你醉了，早些休息吧。”陸小鳳勸道。
葉孤城坐的挺直，眼神卻已經開始渙散。平日裏他是絕對不會如此的，即便睡覺他都會保持警惕。
他是信任陸小鳳的，所以才大膽的放任自己醉了過去。
“我……醉了嗎？我，我還沒醉……”他喃喃自語着，又斟了一杯酒。
他端起那杯酒，遙遙敬向遠方：“無玉……你成親，我敬你一杯……”
“這杯酒，祝你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陸小鳳不忍的別過頭去，他是個盼望世間所有事都美好的人，無論看過多少悲歡離合，他都沒辦法适應這種哀傷的畫面。
若讓他發自內心的講，他覺得葉孤城和林無玉更加般配，無論是從哪一方面。
只可惜感情的事從來說不清楚，林無玉心之所系，情之所鐘，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葉孤城喝完那杯酒，已經醉的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陸小鳳坐在那裏，心中百般滋味複雜難言，直到天漸漸亮了，葉孤城也快醒了，他才起身離去。
葉孤城醒來時，亦不知他何時離去，但昨晚之事，他并未因醉酒而忘記，陸小鳳一定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離開了也好，省的尴尬難言。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杯盤酒盞，将最後一壇還未開封的酒挑了出來，小心的收好，也離開了這裏。
明日就是決鬥之日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