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淵莫名有幾分不舒服。

也不知是這影院裏的空調開得太冷,還是張明安——顏涼墜樓前那個解脫一般的眼神叫他心悸,一時間愣在椅子上,直到片尾的字幕過完才終于回神。

或許是為了打破有點尴尬的氣氛,顏涼主動開口挑起話題:“最後一場戲拍的時候,本來是要求實景的,但劇組考慮到我恐高症嚴重的問題,就弄成後期特效了……不得不說,這是個遺憾。”

但雖然如此,實際上他有主動提出要挑戰一下,最終卻因為安全問題被否決掉了。

誰知秦淵在聽完之後,臉色突然差到了極點:“以後不準再拍這種帶動作戲的電影。”

他像是剛從一場噩夢裏醒來,額角還凝着冷汗,顏涼下意識皺了皺眉,卻還是擡起手,想替他擦去額前的汗珠。

誰知大少爺竟扭頭避開,望着一旁無人的方向,給顏涼留下了一個沉默的側影。

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了,“我只是不想再……”

再什麽?

再看到他掉下去?看見熒幕裏的那張臉、那個人徘徊在生死邊緣?

秦淵的喉頭哽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說不出個緣由,淩亂的思緒火燒火燎的灼燒着他的理智,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說起來,我為什麽……要解釋這個?

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年輕的金主抿着唇,繃緊下颌不發一語。而就在剛才,剛才他似乎想起了一點兒什麽,好像也是一場電影,卻只有兩個人……

他好像和誰擠在同一張椅子上,體溫隔着單薄的衣衫黏連着彼此,近得可以清楚聽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

那個人是誰呢?

在那晦暗不清的記憶裏,他費盡的擡起頭,卻只能依稀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側臉,就像在曾經無數次經歷的那樣……唯有熒幕閃爍的光影,點亮了對方眼下那顆小小的、淚滴一樣的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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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除了這些毫無意義的片段之外,他想不起任何有助于恢複記憶的東西,他的過去始終籠罩在一團濃濃的迷霧中,遙遠且模糊。

為了讓頭不那麽疼,秦淵最終放棄了思考。

“我會和許斓說,”他揉着太陽穴,嗓音嘶啞:“多給你一點兒輕松的活兒。”

不用那麽抛頭露面,就不會出門吃個飯都要遮遮掩掩——秦淵承認,他對顏涼是有那麽點兒不知所起的好感,可能是因為臉,也可能是因為對方的溫柔體貼。

好情人他見過太多,但大多裝得太明顯,秦淵不喜歡……可顏涼,顏涼不一樣,他總覺得這人對他,是多少有幾分真心的。

或許是大少爺自我感覺良好,又或者是他脆弱的自尊心無法接受所謂的真相——所以他一廂情願的蓋了戳,又別別扭扭的,想着怎麽樣才能比現在更親近一點。

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将人捧得那麽高,讓所有人都看見了,才會招來觊觎……

“我會定期往你卡上打一筆錢。”離開電影院後,秦淵自顧自走在前面,沒讓對方看到他的表情:“其中你妹妹的醫藥費會單獨算,雖然她現在似乎已經不用住院了?”

“……嗯。”顏涼的聲音很平靜,溫溫柔柔的,和往常無異。

“但還是要定期檢查。”

“報銷的話,你直接打電話給薛延。”秦淵死盯着電梯緩緩下沉的數字:“還有生活中有什麽需要錢的地方,都可以找他……”

顏涼看着鏡面一樣牆壁上,自己面無表情的臉,将嘴角的笑容拉扯地更明顯些。

等到電梯到達地下車庫,他才終于重新開口:“如果,我說不要呢?”

走在前方的金主腳步一頓。

“……沒有選擇。”秦淵冷聲道:“我給你,你就接着……”

而我也只能給你這些了。

大少爺自覺荒謬地想着,在內心補充道:可能一年後,連這些都沒有了。

畢竟那時候,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自己也該徹底脫離秦家,有極大的可能性選擇出國……沒有了人脈、地位、甚至身份,顏涼自然也沒有繼續跟着他的必要。

顏涼不會為了一點兒好感堵上下半輩子的人生,他也不會因為一點兒好感,改變未來的決定。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就像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他想要的東西,在保質期過期之前,就只能被他握在手裏。

秦淵偏執地想着,一意孤行的走在前方,沒能看見身後人失望的眼神,以及那一道無聲地嘆息。

顏涼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手上已有的合同暫時不會受到影響,第二天,他還是收拾好着裝,趕往了路演的現場。

這個城市的行程結束後,又馬不停蹄地飛往下一個城市——而這一次,秦淵沒再阻止。

他只是硬性要求對方每天都要定時報備。

顏涼自然沒什麽好說的,就像對方所言的那樣,他并沒有選擇的權利。

伴随着路演越發頻繁,《深淵》的口碑也跟着水漲船高,直到正式上映的那天,首日票房就輕松突破了一個億,在最後一場慶功宴上,顏涼再一次向劇組的所有人道了謝。

所有人不知他為何如此鄭重,卻還是紛紛舉杯回應,并且客氣的說期待下一次合作。

飯局之後回到酒店,江舒興沖沖的過來敲顏涼的房門:“顏哥,我有個新本子,你有沒有興趣?”

他這次沒喝太多,意識清醒着,一雙眼裏閃閃發亮,滿滿都是對演戲的癡迷。顏涼定定看了他片刻,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将人放了進來。

江舒一進門就開始唠叨:“我跟你說啊這個本子,原著的小說我就特別喜歡……”

“江舒,”顏涼無奈出言打斷了他:“我……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會再接比較複雜的劇本了。”

他這話說得比較委婉,其實明年的行程表他昨天就拿到了,幾乎除了兩部都市感情類的戲劇之外,就只有廣告和少量室內活動的綜藝——若不是這個月的“包養費”已經提前到賬,他甚至都懷疑自己被公司雪藏了。

江舒明顯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是……是秦淵……嗎?”最終,他還是小聲開口道:“是不是那個畜生逼你……”

“他沒有逼我。”顏涼平靜地糾正了對方的說法:“都是我自願的。”

江舒咬着嘴唇,看着對方的眼神裏多少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可勸誡的話他已經說了太多,顏涼沒有一次不是這樣,面色平靜地反駁了回來。

這個人很清醒——他和任何一個,江舒見過的、被權貴包養的人都不一樣,顏涼對物質沒有要求,甚至、可能……也不是那麽的在意事業。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他要這樣執意地、留在秦淵身邊呢?

江舒眨了眨眼,試圖以一個直男的思維去嘗試去理解,最終,他挫敗的垂下頭,吶吶地開口道:“顏哥,你、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顏涼笑了笑,沒有給出确切的回答。

他只是說:“我們不是同一類人,或許以往的我給了你一些錯覺,但是現在,你可以清醒了。”

他這番話說得很直白,直白到甚至有些傷人,江舒甚至有點接受不了,他上前握住了對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顏哥,你要是有什麽困難的、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說啊!我們、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是朋友,”顏涼嘆了口氣:“就更應該尊重彼此的決定,我只能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完美,更沒有你對演戲的那份執着。”

其實這些話,他早就該說了,一直忍到今天,一方面是江舒的确是個不錯的友人,在這魚龍混雜的大染缸裏,是難得能與他說上話的存在。而另一方面,是秦淵明顯不正常,先前在A市的家裏,顏涼替他收拾衣服的時候,翻出過治療精神疾病的藥劑。

江舒是個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他不太希望對方因為一時沖動,做出什麽惹惱了秦淵的事情……那樣他夾在中間,才不好受。

“可是……”江舒的眼睛有點紅,先前的不忿化作了無法發洩的憤怒:“你真的就、就甘心被他那麽管着,就像……像一條狗一樣。”

他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圈子裏一直以來流傳的那些話。

而實際的版本則更加不堪,江舒偶爾聽到過幾次,也曾憤怒的上前替友人出頭,可今天對方的态度,讓他突然懷疑起自己是否真正看錯了這個人——他其實并沒有自己臆想出來的苦衷,只是對一個人渣一廂情願的喜歡。

一想到這裏,江舒就難受的要命:“顏哥,世界上男人那麽多……你、你為什麽偏偏要喜歡他呢?”

顏涼一點兒也不在意對方剛說了傷人的話,還自顧自替他倒了杯熱水,塞進江舒的手裏。

“我不喜歡男人。”他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只是,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是特殊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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