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飲料是抹茶味兒的,在齁死人的甜味過後,茶粉帶來的苦澀湧上,顏涼只覺得舌根發麻,本能吞咽着唾液,連帶着剩下的那句情話,也囫囵吞進了肚裏。

就像是本來設定好的臺詞少了一句,觀衆不清楚,可演員明白啊,哪怕他很快用恰當表情掩蓋過去,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失誤的表演。

秦淵在得到肯定之後,小小松了口氣,那股不适的心虛感平息了些,開始反省自己的幼稚。他不是第一次陷入這種怪圈裏,但到了最後,往往以惱羞成怒來收場。

于是這次也不例外——他一把抓起顏涼的胳膊,将人往地下停車場帶:“還傻站着做什麽,走了。”

顏涼被他拉扯地一個踉跄,手裏的飲料溢出來了些,落在新衣服的袖口上,變成一塊甜膩的污漬。這一路上,他始終盯着那塊污漬,并保持着沉默。

接下來的好幾天,他們游遍了這個異國他鄉的城市,吃了很多很多本地特色的菜肴,倒是網紅的景點只去了一兩個,其中有一處是山上的寺廟,過來朝拜的人很多,有游客也有本地居民。人擠人的山路上,秦淵不得不抓緊了顏涼的手才不至于走散——這是他們握手時間最長的一次,長到被秋風吹冷的掌心都滲出了熱汗,将兩塊凹凸不平的血肉黏連在一起,在成百上千流動的人潮中感受彼此的脈搏和體溫,好似他們當真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

手指被握住的第一秒,顏涼就在等。

等對方和以往一樣突然回神、且甩開自己的時候,他總是習慣将期望放得很低,低到哪怕真的發生了,也不會有什麽意外的感覺。

那麽長的一條路,滿眼都是黑壓壓的腦袋,深秋時節的風也穿不透熙攘的人牆,于是那咫尺間的體溫就被蓄積起來,像一顆熄滅了的火種,多吹一口氣就可以點燃。

秦淵沒有放手。

從山腳到山頂,幾百上千米的路,就連爬坡時的疲憊都沒有讓他松開,這讓顏涼在震驚之餘,又有了那麽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像是兩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他看清楚對方長相的那一刻——

現在想想,或許這就叫做心動。

愛情這種東西,不是做了就有的,他們無數次歡愉和交融都只是肉體上的交易,用金錢換取服務,距離打工仔只差一紙白紙黑字的合同。

所以顏涼從未提出過任何超越這種關系的要求,在他看來,“能夠留下”本身就出于金主的偏愛,新鮮感總是最容易過期的東西,這斷斷續續的兩年半他耗盡了心思,從衣食起居再到萬事順從,甚至寧可放棄人格,扮演一只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沒有人知道顏涼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只有他自己清楚,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去抽個簽吧。”山頂上,秦淵将手心的汗水在褲腿上蹭幹,陽光很大,曬得他睜不開眼。

顏涼就站在他的旁邊,他們沒再牽着手,可彼此掌心之中的餘熱未散,仍灼得靈魂都在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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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這個。”顏涼笑了笑,不知為何秦淵總覺得對方的目光裏帶着些憐憫,錯覺似的,只一瞬就再找不見了。

“我也不信。”大少爺嘟囔着,卻還是走上去,投入了一枚硬幣。

他雙手舉起簽桶,嘩啦啦地一頓搖晃,很快一根竹簽從中掉了下來,根據刻在上面的數字去找相應的抽屜,裏面裝着的字條就是占蔔的結果。

秦淵晃到了一個“六十六”,本想着這個在國內被視為吉利的數字,裝着字條的抽屜裏卻赫然擺滿了“兇”。

“……”

大少爺氣不打一處來,等着那大字看了許久,向顏涼命令道:“你也抽一張!”

顏涼嘆了口氣,敷衍地搖了根簽出來,等拿到結果一看:“大兇”!

秦淵一看樂了,心情頓時變好:“你看,我就說這簽有問題,不歡迎外國人……”

顏涼只好哭笑不得地附和,他一轉頭,看見抽到了兇的人都将紙條疊起來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便問秦淵:“你要不要試試?”

“我才不信這個呢。”大少爺輕哼一聲,随手将那單薄的紙張撕碎,塞進口袋裏,轉身就走。

顏涼沒辦法,只好将那張紙條先疊起來收好,快步跟上對方。

山頂主要是以寺廟為主,不過兩人都不信教,也只是在外圍看了看風景,又買了點當地的小吃……不過說實話,景點裏的東西,大多是智商稅。

後來他們還去了山腳下的一處自然湖泊,途中秦淵不知怎麽的,偏要拉着顏涼在風景區合影了一張。兩人皆是公衆人物,又是這種見不得人的關系,以至于住一起快三年,別說像樣的合影了,除去第一次紅毯以外,他們甚至沒有同框的照片。

而在看向手機鏡頭的時候,顏涼難免有些猶豫,要知道這張照片萬一流露出去,那麽對他的事業将會是毀滅性的打擊……換句話說,只要秦淵願意,他随時可以用這個毀了自己。

但或許是因為大少爺不知怎的,熱情地很,甚至還嫌他站的太遠主動貼過來了點兒,吐出的熱氣落在顏涼的耳廓,燒起一片紅。

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兒,顏涼還是沒舍得打破這難得和諧的氣氛,放任了金主一時心血來潮。

而意外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降臨。

晚上回到酒店以後,秦淵突然進房間接了一個電話,這一接,就是幾個多小時過去。已經洗漱完畢的顏涼在客廳等他,等到自己都犯了困,靠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

再睜眼時已經到了淩晨,門鎖終于發出一聲動靜,秦淵一臉疲憊的走出來,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他沒看顏涼,自顧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好一會兒才吩咐道:“給我倒杯酒……”

“不,水就好了。”大少爺深吸一口氣,揉按着酸痛的眉心,從沒比現在更頭疼過。

他的小叔——秦雲升死了,意外墜樓,于是先前定下的局勢再度逆轉,且一路加速到直接宣布了勝負。

當秦雲望,也就是他的大叔正式掌權以後,他就徹底沒用了。

沒用的棄子,無非就是徹底榨幹價值而已,秦淵剛才和薛延商讨了半天,最後發現擺在面前的只剩兩條路——徹底的撕破臉,利用聯姻建立的同盟關系以及正式繼承人的身份博一下,未必會失敗,但謝家就成了不可少的因素。

還有一點就是放棄國內剩餘沒有轉移的資産直接出國,最好是能做成身份上的死亡,但那樣離開多少會有遺憾,秦淵為此十分猶豫。

但就目前為止,他還沒真正想好自己的決定,當務之急是趕緊回國,看看具體是個什麽情況……這樣一想,秦淵難免覺得頭疼,目前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也太突然了,像是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上起來。

多年籌謀的計劃被徹底打亂,是個人都要崩潰,秦淵煩躁地揉搓着臉頰,擡起頭時,就看見顏涼端着溫水走過來。

“需要吃點藥嗎?”對方特地放輕了聲音,“我去給你拿。”

秦淵的目光一頓,忽然低頭,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

他不甘心放棄那些剩餘的資産,其中不乏有他私下創業獲取的盈利。謝家手裏自然不會掌控者他所有的資源,那只是一部分而已。而餘下百分之六十的資産,都是他打算在近半年內通過各種渠道轉出……要在看似大方實則一毛不拔的秦家身上搜羅這些東西,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就這麽簡單的放棄,着實不甘心。

換作兩年——甚至是兩個月前,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拼一把,先用聯姻保住性命,最好再能有個孩子,這樣一來,更能穩固他繼承人的地位,也讓秦雲望暫時無法下手。

本該是這樣的沒錯……但是顏涼呢?他又該怎麽辦?

他所擁有的,已經因為自己的任性不得已放棄,如果自己結婚生子,那他……

或許,我應該放他離開嗎?

大少爺的目光迷茫了一下,有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

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就這麽斬斷僅有的關系,就算是養在籠子裏的鳥兒,将近三年也該有了感情,何況那是顏涼,那是……

“怎麽了?”

顏涼見他眉心緊皺,隐約流露出些許痛苦,不由得關懷道:“是哪裏不舒服嗎?”

秦淵聽到他的聲音,那渙散的目光才終于開始聚焦,擡起手,攬住青年削瘦的腰肢,将其用力攬入懷中。

金主滾燙中帶着些顫抖的喘息燒灼着顏涼的頸側,他問:“……你想離開我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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