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顏涼正慢條斯理的系着圍裙。

桌上是已經準備好了的配菜,鍋裏的水剛剛沸騰,正“咕嚕咕嚕”地滾着熱氣,他熟練地将蔬菜放進去焯熟,撈出來墊在碗底,又調整成中火煮裹好了粉漿的肉片。

煮了大約五分鐘後,泛白的肉片微微上浮,被顏涼撈出瀝幹,他倒掉先前的水,重新起鍋熱油,下了一勺豆瓣醬,一把青花椒……

水煮肉片的靈魂就是最後的潑油,伴随着“呲啦”一聲香,滾油激發了調料的香氣,就連嗡嗡作響的抽油煙機都無法抵消這濃郁的香味,客廳裏的薛池吞了吞口水,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提醒道:“你現在可不能吃這個。”

“我知道。”顏涼輕聲回應着,将新鮮做好的菜肴端到桌上,又将竈臺上另外一個奶鍋的火關掉,裏面放着的是熬煮了一個多小時的白粥。

等秦淵進門時,一下就聞到了空氣中辣椒的香氣,饑餓感一下就被勾了起來。

他來到客廳,聽見開門聲的薛池已經自覺地跑去了樓上的客房,偌大的客廳裏,只有顏涼一個人,他還穿着先前的圍裙,端着一碗白粥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的喝着。

電視裏播放着老電影,是他們曾經一起看過的《鴻雪劍》,身陷仇恨的劍客用長劍劃開了仇人的喉嚨,飛濺的鮮血落在他略顯茫然的臉上。

那是空洞且麻木不仁的,就像是死意已決的人,在馬上窒息而死的邊緣,被人割斷了繩索。

“回來了?”顏涼在這時轉過頭來,他的臉上還帶着點兒病态的蒼白,頭發比以前長了,這會兒用皮筋紮成了一個小辮,垂在頸脖間。

秦淵的目光落在那張被粥水濕潤過的嘴唇上,像是被什麽魇住了似的,連帶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我做了水煮肉片。”顏涼放下空掉的粥碗,緩緩站起身來,經歷了這幾天的調養,他的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就是還有些低燒未退,眼神有點迷蒙。

顏涼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笑了一下:“薛醫生不讓我下床走動,我閑着無聊,就躺在床上看菜譜……這還是我第一次挑戰川菜,你嘗嘗味道,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可以告訴我。”

青年的嗓音十分輕柔,像一股撲面而來的春風,一下子撫平了大少爺支棱起來的毛發,就連來時的憤怒都春風化雨,被對方一口氣吹散了。

他迷迷瞪瞪的走到餐桌前,看着對方盛飯時修長的背影,一時間甚至忘記了前天發生的不愉快,好像他們還是從前那樣。

可下一秒,當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擴散,辣子滾着花椒的微麻,刺激着舌尖傳來輕微的燒灼感。秦淵“嘶”了一聲,突然想起來,自己基本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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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眼前這道滿是紅色的美味佳肴就成了最致命的毒藥,他憤然起身,掀翻了桌子,鍋碗瓢盆噼裏啪啦地摔在地上,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而顏涼恰到好處的退了一步,避開了那飛濺的油花,他垂頭看着辛苦了一晚上的菜肴化作一灘難以收拾的垃圾,潑灑的紅油凝在地毯的表面,像是新鮮潑上去的血。

耳畔,是秦淵喑啞的低吼,一字一頓,帶着嘶嘶地腥氣:“我、不、是、他。”

顏涼“嗯”了一聲,緩緩地彎下腰來,去揀那破碎瓷片,“我知道,你是秦淵。”

說到這兒,他擡起頭笑了一下,垂落下來的發梢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那削尖的下巴。

“大少爺之前的“教訓”,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呢,您不用一直重複的。”

何況……寧曦也不喜歡吃辣。

顏涼心中如此想着,手指在不經意間劃破了一道,流出來的血液沾染上紅油,疼痛密密麻麻地襲上,他抽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秦淵捏住了手腕。

“薛池呢?滾出來!”大少爺一邊怒吼着,氣急敗壞地将顏涼拉倒客廳,可憐的薛醫生在樓上努力裝着透明人,被這一嗓子嚎地吓破了膽,連滾帶爬的跑下樓,一看顏涼手上的傷口,氣不打一處來。

他甚至覺得自己再晚到一會兒,就已經止血了。

但抱怨歸抱怨,寄人籬下的打工生涯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薛池陪着笑臉,勤勤懇懇的給“傷患”先洗手、後消毒,仔仔細細地包了個創可貼……然後繼續滾回樓上,把空間留給兩位神經病。

秦淵因為情緒起伏,這會兒口幹舌燥地厲害,還有點兒眼花,但他是個要面子的,偏要居高臨下地看着顏涼,卻被後者輕輕勾住了手指,拉扯了一下。

“不吃辣的,我們換個別的好不好?”顏涼纏着創可貼的食指微微曲起,若有若無的磨蹭着對方的指節:“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他這話就像是哄小孩兒一樣,分明是軟綿綿的語氣,卻偏偏沒有什麽示弱的意思,可秦淵就像是被拿捏住了軟肋。他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看着那偏淺色的瞳孔裏快要溢出來的溫柔,忽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悲哀……因為他甚至無法确定,對方看着的人,是不是自己。

如果什麽也看不見的話……

“秦少。”偏偏在這個時候,顏涼輕輕喚了他一聲。

也就這僅僅兩個字,像是從天而降的一潑冷水,讓秦淵一下從某種瘋狂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他猛地喘了口氣,伸手板起顏涼的下巴,啞聲命令道:“……吻我。”

顏涼眨了眨眼睛,緩緩站起身來,一點點擡手,摟住了對方的頸脖。

他的動作很輕,就連吻也是輕飄飄的,像是剛脫落的羽毛劃過唇瓣,還帶着點兒熱乎乎的體溫。

可秦淵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連挂在肩上的手臂都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但下一秒,又變成了一個輕柔地、缱绻的吻。

于是他不再多想,甘願沉淪地按住對方的後腦,急促的舌尖撬開不設防的唇齒,迫切地吸吮着對方口腔的津液,像是饑渴了太久的旅人,終于遇到了一池甘霖。

——哪怕這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海市蜃樓,他也甘願在此刻沉溺。

豐富的床上經驗與技術的好壞沒有直接關系。

或許是秦淵很少認真去吻一個人,大多數時候,他甚至不屑接吻,于是在這種時候,他的吻變得淩亂且急促,尖牙咬破唇肉,血腥味兒蔓延開來,又囫囵吞下。顏涼感受到傷口被吮吸着,熾熱的吐息點燃了咫尺的空氣,他回應着對方的像是要焚燒一切的感情,又一邊輕撫着男人緊繃的後背,一點點打破着對方的防線。

有時候顏涼覺得自己像是在飼養一直脾氣不好且暴躁易怒的猛獸,時不時被咬傷一口也是必然,他已經能一邊包紮着傷口,又主動送上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臂……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保住自己,不被整個吞下肚去。

待一吻閉後,兩人皆有些氣喘,顏涼更是因缺氧而微微眩暈,蒼白的臉上浮起大片紅暈,他揉了揉眼睛,搖搖晃晃地站穩了,又擡起手來,刮去對方唇角的水漬。

秦淵的腦子還有點亂,一時間喪失了思考,眼睜睜看着對方用紙巾擦幹淨手指,轉身倒了杯溫水,遞給自己。

“秦少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顏涼說着說着,打了個哈欠:“沒有事情的話,我想睡覺了……”

秦淵反射性地答道:“有。”

——可其實似乎也沒有,長時間不見面的結果就是,兩人間的隔閡又加深了,他對顏涼的了解僅限于那些密密麻麻的資料上,而不是面對面的交流。

而秦淵迫切地想要找到點兒話題,于是他沉默了一會兒,沒話找話似的開口:“……說說你自己吧。”

末了又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看着顏涼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刻意拔高了語氣:“不準騙我,不然……你會知道後果的。”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忙昏了頭,周末有假,會加更!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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