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日一早,衆人準備啓程。班主早早來辭行,更将昨夜肖讓送的琴送了回來,說是禮物貴重,不敢收。肖讓見他們要走,已是惆悵,又見他要還琴,哪裏肯收。一番推讓,終是班主讓了步。班主看了看琴,又看看站在肖讓身後的俞莺巧,含笑道:“公子啊,出門在外,財不可露白,今後千萬不要這麽大方了。”
肖讓正不解,俞莺巧輕輕咳嗽了一聲,班主立刻陪着笑,道了別,領着一行人匆匆離開了。待他們走遠,俞莺巧開了口,對肖讓道:“公子,請上車吧。”
肖讓無法,只好上了車。衆人出發,回頭走了一段路,繞上了官道。俞莺巧坐在車廂外,跟趕車的镖師商量路線,就聽車廂內的嘆息一聲接着一聲,分外哀怨。俞莺巧無奈,只好招呼了一聲,挑簾進去。只見肖讓半躺在案幾後,一手搖着扇子,一手捧着書卷。蹙着眉頭,滿面愁容。見俞莺巧進來,他也不說話。俞莺巧只得問道:“公子有事吩咐?”
肖讓又嘆一聲,道:“這官道既無樹木遮蔭,塵土又大,車廂裏悶得慌……非走這條路不可麽?”
俞莺巧點了點頭,冷淡道:“公子擔待。”說完就要出車廂。
肖讓忙起身,急急喚住她:“等等!”
俞莺巧回頭,“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肖讓一臉糾結,道:“我還有件事……”
俞莺巧正身坐下,道:“公子請說。”
“每年琴集,都要備首新曲。曲子我已譜好,只是尚有瑕疵。本想路上再修改。可如今換了道,只怕時間不夠。我想現在練練,可惜……”
肖讓說着,擡起了右手。昨日的鞭傷他只上了藥,并未包紮,傷痕歷歷在目,讓俞莺巧又愧疚起來。他并未讓她看過傷勢,她也不知嚴重與否,但疼痛不便是肯定的。若是因此耽誤了琴集,讓她如何是好。
俞莺巧收了漠然,誠懇道:“不知奴家能為公子做些什麽?”
肖讓挪了挪身子,指了指自己右邊的空位,笑道:“你過來,替我的右手。”
俞莺巧有些遲疑,“奴家不會彈琴。”
“無妨。只是試試曲調罷了。”肖讓招招手,“快過來。”
俞莺巧只好過去。車廂不大,兩人并排坐着,便有些擁擠,免不了碰觸。甘甜沉香自他身上幽幽傳來,讓俞莺巧莫名地局促起來。肖讓似乎全不在意,他靠近俞莺巧一些,伸手撫上琴弦,道:“想來你也不懂音律,我也不多說,你只記住這七根弦,從上至下……嗯,暫時就叫作一二三四五六七好了。我說數字,你就撥弦,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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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莺巧點點頭。
“好。”肖讓說着,将手中的書卷放下,左手輕輕撫上了琴弦。俞莺巧這才看清,這書卷上頭盡寫着些不認識的字,想必是琴譜。肖讓也看着琴譜,略想了想,後翻了一頁,左手拇指按下弦,對俞莺巧道,“五。”
俞莺巧忙撥了第五弦。讓她汗顏的是,那一聲響亮而生硬,不動聽也罷,甚至略有些刺耳。她慌怯地收了手,帶着羞窘對肖讓道:“我……奴家實在不在行,公子還是請別人幫忙吧。”
“這種時候,你讓我請誰好?”肖讓笑道,“再說了,我這把‘珠雨’也不是誰都能碰的。”
俞莺巧一聽這話,淺笑道:“公子風雅,想來是要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才配共彈一曲。公子且忍耐半日,待到鎮上,奴家替你請一位琴師。奴家粗人一個,別委屈了好琴。”
“呵,倒是你懂我。”肖讓笑道,“不過,也說不上委屈。你方才只是下手重了,且緩緩力道,輕撥就是。再試試。”
俞莺巧聽得這話,也不好再推辭,她猶豫着伸出手,盡量放輕力道,輕輕撥了一下。這一聲,雖不再刺耳響亮,但卻過于輕促,太顯匆忙。她自嘲地笑笑,道:“真對不住,看來奴家的确不是這塊料。”
肖讓看着她的手,道:“我明白了,你的手勢太硬。來,你擡起手來,拈個蘭花指我看看。”
俞莺巧依舊猶疑,不僅是不願,更覺得有幾分丢人。
肖讓見她不動,嘆口氣,擡起左手來,拈出蘭花之态,道:“這樣。”
他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看他做出蘭花指來,倒也不覺得女氣。只因是他,這個動作便如此自然而然,如此順理成章,倒是挺好看的。
俞莺巧不禁低了頭,輕輕笑了起來。
肖讓不解,道:“笑什麽?還不照做?”
俞莺巧笑着,照着他的樣子,微微屈起手指。肖讓一看,重重嘆了口氣,“你這是平時劍訣掐太久了吧,好生硬。”他說着,毫不避嫌地握上她的手,擺弄起她的手指來。
俞莺巧微微怔忡。他的手,溫暖柔軟,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如此粗糙,手心還有一層薄薄的繭子。
“好粗的手……”果不其然,肖讓如此說道。
俞莺巧聞言,只是笑了笑。她本就不是嬌弱女兒,只怕再如何也及不上他的要求。這麽一想,若是留下那清音姑娘就好了……
肖讓繼續道:“不愧是江湖聞名的女俠,也難怪有那麽一身好功夫。看來讓你陪我撫琴,倒是我委屈了你。”
俞莺巧心中微微欣喜,笑道:“公子別這麽說。公子受傷,是奴家之過,如今幫不上忙,奴家實在過意不去。”
“你也別稱奴家了。仔細想想,也不襯你。‘在下’也好,‘我’也罷,照你習慣的來吧。至于你這雙手……”肖讓放下她的手來,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盒。盒上描金圖案,正是一枝蠟梅,“這盒膏藥你拿去,每日先以溫水泡手,再抹上它,半月之後,保管雙手白皙柔嫩。”
俞莺巧有些好笑,正要推辭,卻聽肖讓又道:“我知道你慣走江湖,不重這些。我猜你身邊的人也沒把你當姑娘家看。但你終究是個姑娘,若連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豈不可憐?”
俞莺巧望着他,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
肖讓又笑道:“別板着臉了,我這一趟也不是什麽要緊的镖,別太上心了。就當是陪我看一場惬意風景,可好?”
俞莺巧笑了,卻道:“可惜我改了道,這一路只怕也沒什麽風景,公子別介懷才好。”
這句話,讓肖讓的臉色變了變,他嘆一聲,苦惱道:“是呢……又熱又悶,灰塵又大,等再走一段入了城,人又多,真是……唉……”
俞莺巧愈發覺得好笑,正要勸幾句,卻聽馬蹄疾響,從車後緊緊趕上來。昨日的經歷,讓她頓生滿心警惕。她笑意一斂,出了車廂,就見十幾騎人馬包抄上來,擋在了前路,将車隊截停。俞莺巧本還有些擔心緊張,但一看來者,立刻化了滿心無奈。
這些人,正是羊角寨的匪徒,為首的,自然還是符雲昌。不等俞莺巧開口,符雲昌便出了聲,大為不滿地喊道:“好端端的,為什麽又改了道!”
俞莺巧下了車,站定,道:“符寨主,镖車改道,自然有因。我似乎也不必知會你。況且昨日你已答應不再糾纏,為何又出爾反爾?”
“這……”符雲昌緊皺着眉頭,語氣裏略有急躁,“我……我又不是來劫镖的!我正好也走這條路!看你們也在路上,趕上來打個招呼不行麽?”
這話顯然是借口,但俞莺巧也不多計較,只是報了拳道:“是我誤會了寨主了。多謝寨主挂心,既已打過招呼,便繼續上路吧。”
“既然順路,一起走好了。”符雲昌急切道。
“寨主要去羊角山,與我們并不順路。”俞莺巧道。
“我說順就順!就不準我不回羊角山,出來逛逛風景麽?”符雲昌道。
俞莺巧見他死纏爛打,卻又沒有十足理由拒絕,正煩惱時,肖讓挑簾走了出來。一見符雲昌,他立刻又皺了眉頭,微微側開頭,沉重地嘆道:“也不知道換件衣裳……”
“哎,你這娘娘腔說什麽呢!”符雲昌一看見肖讓就有氣,語氣更兇狠了一些。
“要跟着是無妨,只是你們這樣的打扮太煞風景,教我如何忍得下去?”肖讓道。
“關你什麽事啊!又沒硬讓你看!”符雲昌策馬上前幾步,大有要動手的架勢。俞莺巧一見,立刻取了兵器,護在了肖讓身前。這番舉動,讓符雲昌弱了氣勢,一時噎住了聲音。
肖讓見狀,笑道:“這趟镖是我托的,若不關我的事,又關誰的事呢?其實要跟着也無妨,路上悶得慌,大家做個伴也好。只不過,我有點小小要求,還望諸位答應為好。”
符雲昌聽他這麽說,稍微緩和了口氣,道:“什麽要求,你說說看。”
“你們所有人,立刻沐浴更衣,修面理發。”肖讓道。
“什麽?”符雲昌又是震驚,又是氣惱,他身後的手下更是起了一陣騷動。
“怎麽,不願意?不願意就走遠些吧。你們這副尊容,看上一會兒也罷,看久了我真怕自己會瞎。唉,好走不送!”肖讓說罷,轉身就要回車廂。
“慢着!多大點事!我照做!”符雲昌道。
肖讓生了欣喜,“那敢情好。衣飾就由我來選吧,你們這般的粗人,若由你們去,只怕也穿不出什麽好看的。”
“你……”符雲昌咬牙切齒,卻見俞莺巧輕輕笑了笑。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用了十分的男兒氣概,道,“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追妹紙,符寨主犧牲太大了,在此,我為他點一支蠟燭……= =
[寨主:= =#]
咳咳,下面是科普時間!
看完本章覺得男主翹蘭花指太娘的童鞋們,看這裏!!!
蘭花指:
現通常指大拇指和中指捏合,其餘三指展開的手勢。古時有多種指法,且為男子手勢,現多為女子所用或戲曲演出上使用。
在古代,翹蘭花指是男人的專利,是他們顯示男子氣概的标志,當時有人寫了一本《蘭花品藻》,專門教人如何鑒賞、錘煉和保養蘭花指。
因此~我們四公子會拈蘭花指,真是他高大上的象征啊!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