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雷聲打過幾陣,雨愈發大了。天地間一片墨黑,全無半點光明。連日缺柴,連帶燈油蠟燭等也短少,弄珏山莊的大廳裏只點着幾盞燈,全然照不亮全廳。莊內大 多數人都聚集廳內,衆人不知何事,正互相詢問探聽。莊主雷韬也是一頭霧水,方才符雲昌來找他,讓他召集衆人,說是有攸關生死的要緊事。如今人差不多都到 了,也不知到底怎麽個要緊法。

這時,符雲昌幾步大跨,站上了桌子,朗聲道:“大家靜一靜,聽我說!”

莊內衆人大都認識他,聽他這麽說,便都止了猜測。

符雲昌掃視了一圈,道:“我這麽晚叫大家來,是要告訴大家一件事!”他頓了頓,略整理了一下要說的話,這才開口,“這幾日來,我們被困在島上,缺糧缺 藥。這都是那些官府的人說要剿匪的緣故。可匪呢?從我們進山莊至今,誰真正見過賊匪?你們都是讀書人,想必聰明,也早有懷疑了吧。我現在就老實說了,我就 是賊匪!老子是羊角山上匪窩的頭兒,平日幹的就是劫道的營生!”

衆人聽到說出這話,登時嘩然。

符雲昌沉 着臉色,喝令衆人安靜,又接道:“可老子得告訴你們,那些官兵并不是沖老子來的。老子在雲蔚渚上,也從沒做過一件害人的事。若你們中有誰以為毒是老子下 的,勸你好好洗洗自己的招子,別逼老子替你挖出來!”他說話的語氣極盡霸道,衆人大多從文,早已勢弱,哪裏敢招惹他,皆斂聲低頭。

符雲昌略緩了情緒,道:“我實話告訴你們,毒是那些官兵們下的。”

此話一出,又引了一波騷動。一旁的雷韬忍不住問道:“這……這話可不能亂講啊……”

“亂講?若不是與此事有關,為何他們急着要燒毀所有證據,還不願意送我們離開這裏。如果這還能用剿匪這個借口,那又為何至今不派大夫過來,也不送糧食和 藥上島?”符雲昌說着說着,話音裏摻上了憤懑,“我們平頭百姓,命的确是賤。可別忘了,這島上還有個王爺!難道這些官府連王爺都不管不顧了?如此古怪的行 事,道理只有一個!他們要剿的不是匪,而正是那王爺!我們統統都是陪葬!”

人群之中頓起議論。這幾日來,早有不少猜測留言,衆人也大多對官府處事不滿,此刻符雲昌的話,恰如引線,牽起所有懷疑。

“如今,我們若要活命,只有一個辦法。”符雲昌提高了聲音,掐斷衆人的議論,道,“将王爺交出去!”

一瞬之間,衆人噤若寒蟬。

符雲昌冷笑一聲,道:“怎麽猶豫了?一日不交出王爺,我們就一日不能離開這裏。江湖争鬥,還講究個趕盡殺絕。何況是朝廷辦事。若他們真是要對付王爺,那 怎麽也算得上謀反。我沒讀過多少書,倒也聽了不少戲。自古以來,那些謀反的人,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哪裏能留人活口。別說知道了這真相,就算不知道,他們也 絕不會放過我們。可別忘了,之前那些硬要闖出島去的人,可都是嘗了弓箭的!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平時最講究什麽仁義道德,可你們得想想,頑抗和死守又如 何?被困在這島上,遲早也會餓死。交出王爺,順了那群謀反之人,說不定還有條活路……”

這時,人群中有人出聲喝罵道:“你這匪徒,休要胡言!我等豈是這般貪生怕死之徒!若是将王爺交給那群反賊,我等又有何顏面茍且偷生!”

衆人一聽,紛紛應和,頓生了群情激昂。

“好!”符雲昌道,“說得好!就等你們這句話!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好了:這些真相,有人早就知道,卻隐瞞不說。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就是貪生怕死,我們 為了活命就一定會出賣王爺!真他媽放屁!”符雲昌火氣一上來,索性罵開了,“沒錯!老子是山賊!但老子還知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先不說王爺什麽的,那群 狗官下毒時候,可沒專挑王爺下!他們一早打定主意,要我們統統死了才好!要不是有那個姓肖的在,有多少人早就去見了閻王了?就這件事,我就不可能跟那群狗 官走到一條道上!何況這群敢做不敢認的混賬東西,還想讓什麽‘賊匪’做替死鬼,着算盤打得忒精了!這筆賬若是不讨回來,老子還有什麽臉在江湖上混!”他緩 了一口氣,又道,“當然了,你們不是江湖人,未必明白舍一條命,争一口氣的講究。我今日告訴你們真相,也沒指望你們能跟我一起争這口氣。不過,人這一輩 子,活要活得明白,死也不能死得糊塗。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了一切,是要等死,還是要跟我一起搏一搏,選擇全在你們。不過我奉勸一句:等死的,我不管。但要是 真有誰存着茍且偷生的心,想扯我後腿的——老子一定讓你死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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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裏,雷韬站了出來,道:“符公子這是什麽話!若有這種人,我雷韬也斷不能放過!”他一臉激憤,看着廳內衆人,“諸位都是應邀來我琴集,都是我雷韬的朋友。諸位品性,雷韬深知。縱然關乎生死,亦當舍生取義!”

衆人聽罷,齊聲相應。

恰在這時,南陵王走進了廳內。衆人的言論,他已聽得一二,神色嚴肅非常。衆人見他進來,一時靜默。南陵王看了看衆人,又望向了站在桌上的符雲昌,片刻沉默之後,他抱拳,對着所有人深深一拜。

“我為隐瞞真相之事,向諸位致歉。”南陵王道,“諸位高義,明永靖慚愧。”

南陵王是何等身份,如此舉動,豈能不叫人動容。衆人皆生感慨,紛紛回禮。

南陵王一一謝過,方才直起身來,道:“趙志博等的确是沖我而來,為的是一本反賊餘黨的名冊。那名冊子虛烏有,也不提了。諸位被困此島,是我低估那群餘 孽。但我已經設法将消息傳出島外,想必不日就有援軍。到如今,我也不敢說能讓諸位全身而退,但只要我明永靖在此,必然竭盡所能!”

正當衆人歡欣之際,符雲昌開口道:“王爺,你只有區區十幾個侍衛,如何能對抗那幾百個官兵?就算有援軍,只怕那姓趙的先攻上島來,你又能保住多少人?”

這番話,無疑是一盆當頭冷水,讓衆人的興奮登時滅了。但符雲昌卻無半分憂慮之色,他望着衆人,道:“先前還說要舍身取義,怎麽到如今,都等着人來救?官兵的确多了點,但我們所有人加起來也不少呵!”

南陵王聽他這麽說,眉峰一挑,暗帶笑意地問道:“小子,你此話何意?”

符雲昌蹲下身來,帶着狡黠之色笑道:“論帶兵打仗,我不如你。但要說如何扛過官兵圍剿,在座的只怕都不及我!守住一個山莊能有多難?地形上到底是我們占便宜。力氣武功不行,還有陷阱可用。若你們有心一戰,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能教給你們。”

方才符雲昌那番有仇報仇的話,早已在衆人心中埋了引子。加之南陵王又說有援軍要到,為衆人添了信心。況那大仁大義之說,何其有煽動力。如此情勢之下,誰願落人之後?

眼見得衆人慷慨激昂,揚言突圍。南陵王一笑,複又抱拳,道:“若得諸位并肩作戰,明永靖感激不盡!

廳內,頓起歡呼聲浪,難掩希望。燈火透窗而出,寥寥地落在一株柳樹上。殷怡晴半倚着樹幹,借着柳枝掩去自己的大半身子,正窺視着廳內的情況。

“師姐。”肖讓的聲音不期然的響起,随之,紙傘輕移,為殷怡晴遮住了雨水。

殷怡晴嘆口氣,回頭看他一眼,道:“雨水污泥,你不是最讨厭的麽,怎麽出來了?”

肖讓笑笑,也不多言,轉而問道:“是師姐讓王爺來的吧。”

“不然如何?”殷怡晴笑道,“那山賊是個火爆性子,我打傷莺巧妹妹,他必要問個究竟,若知道了真相,哪裏瞞得住人。我既然滅不了他的口,只好順着他走了。況且王爺也不贊同我的做法,倒是這會兒出來說兩句,穩了人心,也多條後路。”

“這不是很好麽?”肖讓道。

“哪裏好。”殷怡晴無奈,“這麽一折騰,難保趙志博不起疑。若他夠聰明,現在就抽身,這一局就前功盡棄了。他日要想再抓住這群餘孽的尾巴,不知有多難……”

“師姐,師尊曾勸過你一句話,你可還記得?”肖讓唇角輕勾,語氣淡極,道,“過猶不及,适可而止。”

殷怡晴看他一眼,道:“也罷。只好希望那趙志博是個笨蛋了……”她說罷,離開了倚靠的柳樹。就在她站直之時,卻皺了皺眉,輕抽了一口氣。

“師姐的傷勢如何?”肖讓問。

殷怡晴聽他這麽問,生了滿目明亮笑意,她造作地呻吟一聲,道:“哎喲,疼得很呢。只不過,我可不比我那左右逢源的莺巧妹妹。像我這樣沒人疼的,還是自 己識相地找個角落掉上幾滴眼淚就完了。說到這個,我差點忘了提醒你了,我打她那一掌可沒留手。縱然你醫術高明,也免不了她痛上一陣子。哎,你是不是心疼 了?——對呀,我怎麽沒想到,你其實是特地來找我算賬的呀,還把師尊的話都搬出來教訓我了呢。莫非,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說這番話時,殷怡晴細細看着他的表情,不放過分毫。但見他垂下眼眸,眉峰只是微微一斂。似憂,似惱,卻還含笑。他搖了搖頭,道:“我就問你一句傷得如何,你倒說了這麽些沒頭沒腦的話……”

“沒頭沒腦?”殷怡晴斂了戲谑,“師弟啊,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眉頭皺一皺,我就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莺巧妹妹是個好姑娘,你對她有好感一點也不奇怪。 但我這做師姐的,得提醒你。你之所以覺得她好,是因她能接受你那些奇怪的癖好。可你自己仔細想一想,她是真的接受了呢,還是只是勉強忍下?這一路而來,你 也有好幾次惹她不快。她溫順寬和,生氣委屈,也未必會說。而你,真的都能察覺到麽?……何況她之所以與你有交集,是為了‘穿花戲蝶’,說到底……”她說到 這裏,轉頭又望向了大廳那扇透着光的窗戶,“是為了符雲昌。而今看來,這符雲昌雖是綠林之流,卻心性直率,處事待人也自有風度。若能走正道,必有一番作 為。要我說,他與莺巧妹妹年齡相當,性情也相合,實在是相配極了……”殷怡晴說完,長長一頓。她伸手接過肖讓手中的雨傘,慢慢說出了最後三個字,“……你 說呢?”

肖讓靜靜聽完,也無他話,只道:“師姐傷勢不輕,既不讓我醫治,且自己小心吧。”

殷怡晴一臉滿意,執傘笑道:“這是自然。你也趕緊回去吧,別耽誤了莺巧妹妹……”她故意漏了“傷勢”二字,弦外有音。

肖讓自然明白。他目送她離開,長嘆一聲,默默走回了診室。

夜色漸深,留在診室裏的病人大多睡了。他走進內室,藉着案幾上幽暗的燈火,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俞莺巧。他用銀針替她疏過筋脈,也引出了淤血,藥物所有 限,亦盡力為她止了疼。如今,她睡得正安穩。清音坐在床下,也早已支持不住,趴在床沿誰着了。他看了那二人片刻,退身到了外室……

……

第二日一早,俞莺巧醒來時,就聽人聲嘈雜,幾乎蓋過了雨聲。她起身,見清音還睡着,便不吵她,蹑手蹑腳地下了床。她走到外室,就見肖讓站在窗前,正認真地看着窗外。她剛要打招呼,卻見他一身衣裳雨水斑駁,竟是濕漉漉的。她頓生憂慮,上前道:“公子,你淋雨了?”

肖讓本專心致志,倒被她吓了一跳。他穩住心神,笑道:“你起得真早。”

俞莺巧見吓着了他,不好意思,忙致歉道:“抱歉,不該突然出聲才是。”

“沒事。”肖讓笑道,“你該好好養傷才是,別太過舉動了。可還疼?”

俞莺巧搖了搖頭,“多謝公子,已不疼了。”她說話時,聽窗外嘈雜愈盛,不由問道,“這是怎麽了?”

“呵呵,對了,你還不知道呢。昨晚小符好生厲害,說動了大家一起對抗官兵。這會兒正削竹子做陷阱呢。”肖讓道。

“符大哥?”俞莺巧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不信麽?”肖讓笑道,“可惜你不在場。他那番話說得可好,我聽了之後,都想在他手下做山賊了呢。”

俞莺巧被他的話逗笑了。她又想起一開始的事兒,正想問問他濕衣的事,未等開口,符雲昌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他正要跟肖讓說話,一見俞莺巧,立刻換了話題。

“妹子你醒了!傷怎麽樣了?”符雲昌急切問道。

俞莺巧含笑,應他道:“多謝符大哥關心,無礙了。”

“這就好!”符雲昌喜笑顏開,他伸手摁着俞莺巧的肩膀,用了十足的認真,道,“你放心,有我在,再不許人欺負你!這島上的事,你也別操心,都交給我。我們一定會平安脫險的!”

這個姿勢,讓俞莺巧稍微有些不适,她有些尴尬,點頭笑了笑,道:“多謝。”

“別這麽客氣嘛!”符雲昌松開了手,依舊笑道,“我這會兒還忙,待會兒再來找你!”說着,他扭頭,喊肖讓道,“哎,姓肖的,我的……”

不等他說完,肖讓從一旁拿起一捆草繩遞了過去。符雲昌一見,沒了話,謝了一聲轉身跑走了。肖讓滿臉無奈,一邊搖頭,一邊拍幹淨手。

俞莺巧這才注意到,他的手心發紅,還有許多細小交錯的傷口。她不用費力,便聯想到了那一捆草繩。原來,他并非袖手旁觀,而是早早就将自己的事做完了……

“公子,你的手……”俞莺巧斟酌着問了一聲。

肖讓一聽,笑了笑,道:“手不礙事。倒是這小符越來越會使喚人了,唉,可真叫人頭疼……”他說着,擡手揉上自己的太陽穴。

俞莺巧想到什麽,走近他身前,伸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肖讓一時怔愣,不知如何反應。

俞莺巧的手停留了片刻,方才放下。她一臉歉意,笑道:“抱歉又唐突了公子。只是我見公子濕了衣裳,又常聽公子說頭疼,只怕是着涼發燒。不是就好。”

肖讓望着她,沉默了片刻。而後,說起了另外的話題來:“我聽王爺說,他已将消息送出島去,援兵不日就來……也不知這個‘不日’要多久,你可還趕得上比武招親?”

俞莺巧不知他為何提起此事,卻依舊老實回答:“多謝公子關心。我爹爹前幾日就收到了消息,如今正在對岸。想必此事他會考量。事發突然,又關系重大,若真趕不及,向江湖朋友們道個歉,延期再辦也未嘗不可。”

肖讓點點頭,唇角輕輕一勾,帶着滿目溫煦笑意,問她:“那‘穿花戲蝶’可還要教你?”

此話一出,俞莺巧的心頭頓生猶豫。且不說現在根本不是提這個時候,就說如今她和符雲昌的關系,再學武針對他,似乎也說不過去。但除這些之外,肖讓這句話裏似乎還有些什麽,帶着隐約的試探意味。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但就是這樣覺得……

她努力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如今要學,似乎不太妥當。”

肖讓神色安然,笑意依舊溫煦。他點點頭,語氣親切如常,道:“正是呢。”言罷,他搓了搓手,笑着道,“我還有一堆繩子要搓,你要不來幫幫我?”

俞莺巧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偏偏說不上來。她看看肖讓,又想了想,卻始終無解。最終,她壓下了滿心疑惑茫然,安心地跟他搓起了草繩……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終于做到了下章預告我好驕傲!握拳!!!

咳咳,小蝙蝠,其實你真的是男二,我是愛你的~

[小符:敢不叫老子的外號嗎?!]

[狐貍:……]

[那只:……]

另外,本章還告訴了大家一件事,那就是——

師姐:打不死你,我膈應死你!我還單身[大霧],誰也別想和和美美的[大霧]!秀死快![大霧][大霧][大霧]

嗯……

總之……

當男女感情發生危機的時候!

當一對CP眼看就要相忘于江湖的時候!

當正派人士挑撥離間甚至各種阻撓的時候!

這!

就是!

上反派的時候!!!

反派專業紅娘團!

創造相處機會!

解決感情困局!

出手狠!

見效快!

目标準!

百年口碑!業界良心!

絕不辜負您的期望!握拳!

[大霧]

嗯,總之我會努力的!!!

[趙志博:盒飯我要照燒雞排……]

[狐貍:別呀,親,劇情安排你不領盒飯的。]

[趙志博:=口= 花擦!求放過!!!]

[狐貍:……]

[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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