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先前小葉在珍禽園的西廳,聽到一聲巨響,原來是那扇窗戶給狂風吹的合了起來。
她往外看去,所見正是東南方向。
小葉起身,緩緩走到窗戶邊上,這會兒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引得她向着那邊看去,雖然她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
正在怔怔然的時候,忽然間從窗外外頭冒出一個頭來。
這會兒正是狂風大作,陰雲密布的時候,冷不丁悄無聲息的冒出一個頭,真真要把人吓死。
小葉猛地後退一步:“什麽東西……”
垂眸一看,這才啞然失笑,轉危為安。
原來這竄出來的不是什麽古怪玩意兒,而是一只毛茸茸的貓頭,豎着兩只三角尖尖耳,精神抖擻的圓圓綠眼睛,正是貍貓大花兒。
大花兒輕輕一竄,從外頭輕巧地跳到窗臺上,舔了一把爪子問:“你在幹什麽?”
小葉支吾道:“沒有,我看看下雨了沒,你怎麽在這裏?”
大花兒舔着爪子說:“你先前用我的名兒假冒那只猞猁,我可不喜歡,那猞猁油嘴滑舌不像是個好東西,傳出去要笑死別的貓呢。所以我找你來理論理論。”
雖然心裏陰霾連綿,但聽了大花兒這麽說,小葉仍是忍不住笑了:“原來大花兒也在意自己的名聲啊。我那會兒着急,就撒了個謊,你別介意,對了……上次因為金點點的事情還要多謝你解圍,雪球說你愛吃小魚幹,我已經讓嘉姐姐幫你弄去了,等多給你弄些好的,算是我賠罪。”
大花兒停了動作,舉着爪子看向小葉,好像是沒料到她會這麽說。
小葉重新走到它身邊,輕輕地撫着它的頭。大花兒是散養的貓,不比雪球跟大柚子等給人摸常了的,此刻也有些不習慣地縮了脖子,想躲開,卻到底竟沒有躲。
過了半晌,大花兒忽地慢慢說:“那個家夥說的話就那麽重要嗎,你不喜歡可以不用聽他的。”
“嗯?”小葉低頭。
大花兒喵地叫了聲,說:“我都聽見了!”
原來先前在鹹福宮大花兒雖然躲開了,但卻知道小葉假冒自己的名字,它一路跟着來到珍禽園,想跟她讨個說法,誰知小葉一直不得空閑,方才西廳許謹訓斥的那些話,大花兒在牆根底下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小葉見它都知道了,這才苦笑道:“他是我的義父啊,是我從小跟着的人,我尊敬他愛戴他,怎麽會不聽他的話。”
大花兒的嘴撇了撇:“但是他讓你這麽難過,只怕不是個好人。”
“別亂說,我可不想聽你說義父的壞話。”小葉輕輕地又摸了一把大花兒的毛。
大花兒果然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順着小葉的目光看過去,忽然道:“那裏是景陽宮,你不是在看景陽宮吧?”
“景陽宮?”小葉很意外在此刻聽到這個名字,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不錯,那的确是景陽宮,那個傳說中發生過人間慘劇的地方。
大花兒的眼睛是有些碧綠的,這會兒閃閃爍爍看了小葉片刻,說道:“你去過那裏嗎?”
小葉搖了搖頭:“我雖知道這地方,卻沒去過,一則是遠,二來義父也曾嚴令過不許我去,說那地方不是好玩兒的。”
“他都罵了你,還不要你了,現在又何必聽他的話?”大花兒不屑一顧的說。
小葉雖然知道大花兒這話未免偏頗,但卻跟她此刻的心境有某種契合。
這會兒天色越發陰沉了,雨霧交織,宮牆之外的樓閣都逐漸隐沒不見了。
小葉又盯了那塊兒看了半晌,喃喃道:“是啊,如果真的要離開的話,或許可以去看看呢,有何不可?”
因為天色不對,宮道上的宮女太監都只顧低頭趕路,也沒什麽人留意小葉,大花兒則跟在她腿後面,它的毛色本就有點灰蒙蒙的,且又擅長隐藏蹤跡,這樣的陰天更加不明顯了。
有人的時候它就在小葉退後閃躲,沒人的時候,大花兒就竄跳到前頭,倒像是給小葉領路。
小葉從西北角的珍禽園一路往東南而行,中間繞過不少的宮門,有大花兒跟着,雖有些累,卻不覺枯燥。
等到景陽宮在望的時候,那醞釀了半天的雨總算傾落而下,頭頂臉上一陣涼意。
小葉驚呼了聲,才要抱起大花兒,它已經先往前跑去,小葉只好舉起雙手擋着頭,跟着往前亂跑,竟沒有留意這條宮道之間空無一人,顯得有些陰森的。
大花兒在前面,幸虧沒有消失不見,只是跑到宮門口的門洞子裏,稍微地一抖毛兒上的雨珠兒。
小葉跟着跳上臺階跑到裏頭,發現宮門是關着的:“這就是景陽宮了嗎?”
門洞裏居然有些雜草生了出來,可見門可羅雀久不見人到了。
大花兒蹲在地上,舔着濕了的毛兒說道:“是呀。”
小葉扭頭打量着門首,曾經是宮內正經主子的宮闕,門首自然也氣派非凡,上頭數個蹲獸依舊盡忠職守的。
她回身又看看那有些斑駁的宮門,試圖透過門縫往內看:“裏頭沒人嗎?”
“死的死跑的跑,早就沒人了。”大花兒回答,也跟着扭過頭往裏看了眼。
小葉聽見“死的死跑的跑”,心裏一陣涼意,便不再扒門縫,只轉過身,把袍子一抖慢慢坐在了地上,幸而這是夏天,石頭的門階也不算很涼。
“景陽宮,景陽宮……”小葉喃喃的,總覺着這個詞在心裏有些熟悉,擡頭看向前方,紅色的宮牆給雨水打濕了,透出一種濃重近乎黑的深色,看着分外沉重。
大花兒仰頭看了看小葉:“景陽宮先前的琳貴妃,姓林,是晏惠侯府的長女,晏惠侯早年戰死沙場,長子襲侯,極為能征善戰的,一直鎮守邊關,聽說在軍隊中威望很高……林妃進宮之後就很得寵,要不是因為那場火……林家一定門庭鼎盛,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呀。”
“你說什麽?”小葉的心通通亂跳,幾乎不太敢聽,想捂住耳朵又暗暗将手握緊了些:“林家?家……破……”
天色陰沉,門洞內光線更暗,大花兒的眼珠卻碧油油地閃着光,喵喵的聲音有些低啞:“是啊,火起的時候,林将軍唯一的小女兒也在景陽宮,屍骨無存,那時候林将軍正在邊關打仗,不知是不是聽說了妹子跟女兒雙雙離世的噩耗,那次戰役雖然勝了,但林将軍在那場決戰中也受了重傷,竟不治身亡了。”
小葉豎起耳朵聽大花兒說着舊事,但不知是不是太過專注的緣故,耳畔突然響起莫名的耳鳴,她試着一甩頭,卻又聽見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卻不知是從哪個方向而來。
小葉心一動,伸長脖子才要細聽,卻偏在這時侯有一聲雷在頭頂炸響,小葉低呼了聲,吓得趕緊捂住耳朵。
大花兒瞧她這樣就沒有再說下去,又看小葉瑟瑟發抖,它伸出爪子要碰一碰她,卻又最終放下了。
雨聲嘩啦啦的,像是把這一人一貓都封印在景陽宮的門洞裏。
許是聽了剛才那個故事,小葉心裏滿是恐懼,又因雨霧跟冷風侵襲,讓她身心又濕又冷。
非但沒有緩過勁來,牙齒反而打起冷戰了,她哆嗦着說:“我、我有些冷,我們走吧。”
忽地大花兒低低道:“你真的都不記得了,或許這樣也是好事。”
小葉沒太聽清楚:“什麽好事?”
才要問,那女孩兒的笑卻又直沖進耳中,這次聽得明白,竟如同是從景陽宮內傳出來的!
小葉悚然回頭,吓得跳起來,也不顧天還下雨,便慌裏慌張地沖到了雨中。
大花兒也随着回頭看了看:“怎麽了?”
小葉的心狂跳,眼睛盯着那兩扇門,不知怎地,她覺着這門扇随時随地都會打開,而且……會有她不願意面對的人從裏頭走出來。
小葉哆嗦着說道:“我、我聽見……不,不會的!不是……”
她擡手捂着耳朵,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語無倫次,只喃喃道:“沒有,什麽也沒有,我也不想聽……”
大花兒仍是靜靜地蹲在原地,直到圓眼睛一轉。
雨中有一道身影正向着小葉走過來,人還沒到,雨傘先從空中挪到了小葉的頭頂。
熟悉的聲音溫聲道:“小葉掌案?”
小葉猝不及防,吓得猛然回頭,卻瞧見面前傘下是祥公公和藹的臉:“你還好嗎?”他端詳着小葉,關切的問。
“公公……?”小葉的唇動了動,手也緩緩地放下了,“您怎麽……”
祥公公看着她,唇動了動,卻又轉頭看向旁邊。
小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瞧見在旁邊宮道中的那行人,正中的一人端坐在輪椅之上,依舊是青白色的緞袍,在這場陰霾密布的大雨之中,卻依舊的皎然不染。
就算是隔着雨幕,他的眼睛仍是那麽清晰,璨璨如星。
祥公公撐着傘,陪着小葉走到慶王跟前,不等她行禮,慶王已經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小葉低着頭不言語。
慶王凝視着她:“怎麽不說話?”
“我、”小葉竭力定了定神,道:“我只是心裏難過,不知不覺就來了這兒。”
這有點答非所問的。
慶王停了停,卻并未怎樣,只又道:“出什麽事了。”
不知為什麽,聽了他的聲音,小葉心裏的委屈更是忍不住,她吸了吸鼻子:“是幹爹。”
慶王問:“許謹怎麽了?”
“我、”小葉揉了揉眼睛:“……我做錯了事惹幹爹生氣,他不要我了。”
“什麽?”慶王皺眉。
旁邊的祥公公聽到這裏,也跟着皺了眉頭。
小葉說了這句,眼淚早就跟天上的雨一樣紛紛墜落,帶着哭腔道:“幹爹要趕我出宮,他不要我了。”
祥公公看着她孩子一樣痛哭,心一顫,本能地想上前安撫,可看到旁邊慶王的臉色,又忙忍住。
慶王的唇微微抿着,望着小葉哽咽的模樣,終于道:“不許哭了。”
小葉雖沒有失聲,卻仍是抽噎。
“不許哭,”慶王道:“沒有人敢不要你。”
小葉愣怔着,只有淚還不由自主地流着,忽然,眼前慢慢地多出了一塊兒素白的緞帕。
握着這帕子的手色澤如玉,手指修長,她順着看過去,對上慶王浸潤在雨霧中的雙眸,有些許朦胧,卻清晰地看定了她。
“天大的事,有本王替你做主。”慶王望着小葉,有一句話他知道不妥,但仍是按捺不住地想說出來:“就算世人都不要你,還有我。”
這一句話莫說是小葉,連旁邊的祥公公也目瞪口呆,更不用提阿南寒雨小吉安等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翅膀:哭包,以後就是本王的了
小葉:啊……難道我要再認個幹爹?
翅膀:滾你的!
大花兒:我是貓,才不要吃狗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