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十

勇者逆着光站在我面前，讓我不自覺眯了眯眼。

下一秒門又關上了，光被攔在了門外。

我定睛一看，嗯，還是那個乳臭未幹的小鬼，一瞬間以為看到了天神的我果然是光線問題。

沒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還是我。

十一

面前的勇者沒有一點預言中的牛逼哄哄，而是渾身的傷口和血液，顯得非常狼狽。

他似乎是被追殺的過程中無意中逃到我這個房間來的。

一進門他就迅速地将門上了鎖，看來身後的追兵還不少。也對，魔王的目标本來就是他，其他人只是順手。

他看起來很累，背脊頂着門，聽着追兵的腳步遠去，就順着門緩緩癱了下去，抱膝蹲在地上。

氣氛有些尴尬。

我尋思着該開口問好還是該閉嘴假裝成一面普通的鏡子。

就在我陷入了新一輪的深沉的思考時一聲輕輕的抽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勇者的頭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膝蓋裏，肩膀顯得很瘦弱，小小的一團，在微微的顫抖着。

額他是不是哭了。

我的內心一陣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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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無所不能的本大人唯一不會應付的就是這種場景。

所以說這種小鬼頭最煩了。

我該怎麽辦？怎麽讓他閉嘴別哭了？

我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麽。

嗯…今天天氣不錯？

卧槽本大人當然是不屑于用這種低級的搭讪方式。

嗯…小朋友你為什麽哭啊？

這尼瑪不廢話嗎。罪魁禍首還在這個房間外滿天地的找他呢。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這不明顯戳別人傷疤嘛。

…臭小鬼哭屁啊閉嘴！

我還真怕話一出口他就哇地一聲哭出來。萬一把魔王招來看見我和他孤男寡男在一個房子裏那我還真是百口莫辯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閉嘴然後不引人注意地離開。

魔王這家夥疑心重，哪怕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鏡子也不代表我值得他信任。

這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想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個頭緒怎麽解決現在這個狀況。

“額，你好…”

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剛開口問個好，勇者仿佛腳下裝了一個彈簧，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他用警覺的眼光看向我這邊，湛藍的眸子裏帶着殺氣。

我很郁悶，我有那麽吓人嗎。

“是誰！”勇者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充斥着殺意。

我尼瑪不就在你面前嗎還問是誰。

人類果然都是智障。

但是考慮到一面鏡子開口說話對于一個鄉下小子來說未免有些太過驚世駭俗，我盡量用我最溫柔的聲音開了口：“我是鏡子。”

至于為什麽不介紹我是魔鏡。

你四不四傻，對方好歹也是一個勇者，我又沒瘋介紹自己是“魔”鏡。

萬一他一個不爽把在魔王身上受的氣發洩到我身上怎麽辦，他對付不了魔王，可對付我就只要一錘子就夠了。

當然這并不是代表我很弱，而是因為我是頭腦派，跟他們這種肌肉派的完全不同。

而且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怕錘子的人嗎？明明錘子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嗯，我果然還是最偉大的鏡子大人。

十二

“鏡子？”勇者疑惑地看着我，一瞬間目光又變得淩厲：“鏡子怎麽可能會說話？你也是那個該死的魔王的手下對不對？”

這臭小鬼。

堂堂魔鏡大人覺得自己的鏡格受到了侮辱。

鏡子憑什麽不能說話？

誰又告訴你我是魔王的手下？那是污蔑！

雖然魔王那家夥确實是本大人的主人，但是本大人和他的地位是平等的！

如果條件允許，我想把口水啐到那可惡的小白臉上。

但是我不會那麽做的。

我又不嫉妒他的小白臉，本大人又辣麽高雅，怎麽會做出這種粗俗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最偉大的鏡子大人，一點都不怕這個勞什子勇者！

越想越激動的我慷慨激昂地開了口：“這是侮辱，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誰是魔王的手下？本大人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魔王應該還在外面找他，我在這裏說話他大概不會知道吧。

勇者沒想到我會這麽悲憤，愣了一下：“額對不起…我不知道。”

看見他這麽誠心誠意地道歉，本大人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勇者，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思考着怎麽用最帥氣的口吻開場：“你的目标是打敗魔王而不是像個女人一樣躲在這裏哭。”

我悄悄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勇者苦笑了一聲，眼神黯淡：“又是這個稱號嗎。就是因為這個稱號，害的我家人朋友全死了。”說着眼圈又開始泛紅，他咬着牙，從牙縫裏幾乎是擠出下面的話：“連重要的人都不能保護的我又有什麽資格擔當這個稱號。”

看他好像又要哭，我急得不行，決定先安穩下他的情緒。

側耳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确定魔王沒有在附近後，我很堅定地告訴他：“不，你就是勇者，除了你以外沒有人可以打敗魔王。”

勇者沒有再掉眼淚，但确确實實被我的堅定給打動了，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沒想到現在還有人這麽相信我…國王本來很信任我，他将他的最強大的騎士團交給我，可就是因為我的錯，讓騎士團全軍覆沒…”

說着他頭又低了下去。

卧槽這個勇者怎麽這麽難伺候！你是小姑娘嗎！

我內心瘋狂地抓牆，語氣卻很平靜：“那不是你的錯。國王欺騙了你，他交給你的根本就不是最強大的騎士團。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信任過你，而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你也沒有辜負任何人。”

勇者猛地一擡頭，眉頭深深地皺起：“這是真的嗎？你為什麽會知道？”

我得意洋洋地一笑：“本大人可是最偉大的鏡子大人，這個世界上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這件事我也确實沒騙他，國王壓根就沒信任過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随便給了他一隊騎士算是給人民的交代，畢竟這個預言已經在國民間傳開來了。更何況在這個預言裏把勇者吹得神乎其神，一向要将權利僅僅握在手裏的國王怎麽可能幫助他？神權和軍權一直都是矛盾的中心，搞不好國王還巴不得他死在魔王手裏呢。作為矛盾的犧牲品，這小鬼哪怕這次僥幸活着回去國王都不會放過他。

不過這些事我當然不會告訴他。

因為我懶。

這小子還是太嫩了，我憐憫地看向他聽到事實真相後愈加蒼白的臉，不管我說的是不是真話，勇者居然能随便相信一個在魔王城裏碰見的不知底細的家夥的一面之詞，就足矣證明他社會經驗為零了。

一個從認識開始就對我說的所有話堅信不疑的勇者，被國王當猴耍不是當然的嗎。

到底還是個十四歲的蘿蔔頭，對成年人的世界還是一無所知。

在這個世界裏，需要的是利益，而不是英雄。

“那…我該怎麽辦…”勇者頓時陷入了不知所措，臉上都是絕望：“我的家鄉被毀後我艱難地逃了出來，受傷後在路上被旅行的人撿到，是他帶着我去見了國王。國王…他對我很好，他告訴了我預言。他說我要是想複仇國家會給予我最大的幫助，因為我是預言中會拯救世界的英雄…這…這一切都是假的嗎？為什麽？”

我聽到這裏，已經不知道是該感嘆他的狗屎運還是該同情他了。

魔王親自帶兵出征，他居然還只是受了一點傷。雖然那天我沒有跟着去，但無所不知的本大人早就将戰況盡收眼底。整個城鎮化為廢墟，勇者可能是唯一的生還者了。

逃出來就算了，他受傷了之後居然還被路人撿到。居然還一路護送他回了王城。

這小鬼可能不知道但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當時要是不是被路人撿到，但或碰上了随後趕到的軍隊，絕對早就被國王下令找個理由殺掉了。

理由我都幫國王想好了，只要說他逃出來的方式有蹊跷，可能被惡魔操縱了，或者跟惡魔達成了交易，無論哪一個都值得他死上幾百回了。還是火刑。

救他的路人本來是王都的居民，是去探親的路上撿到他的，才得以順順利利帶他回去。而跟他剛剛好錯開的軍隊才帶回了消息：無人生還。

不然在他到達王城前就先被國王第一個追殺了。

這運氣，該說不愧是勇者嗎。

看着那張我見猶憐的小白臉，我嘆了口氣，決定繼續把逼裝到底，塑造出一個神秘的幫助者的形象：“其實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勇者。”

“…你究竟是誰？”

對啊我是誰呢，沒有具體身份不然都不好意思繼續開口騙他。

“孩子，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爸爸。”我簡直太特麽的機智了，一下子就收了未來的英雄當兒子。

“爸…爸爸？”勇者很震驚。

…其實講道理，話雖然出口了，但我還是有點虛的，因為要是換了我是勇者，我對這個出言不遜的人反手就會是一巴掌。

希望勇者的能比我想象中更甜。

只見勇者紅了臉頰，神色有些慌亂，但卻不顯得排斥。

對了！

我又默默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看來打親情牌對這個從小無父無母，又慘遭滅族，還被人追殺被人騙的勇者還是挺有用的。

啧…這小子越想怎麽越慘。

“沒錯，勇者。雖然我只是一面無所不知的偉大的鏡子，但我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你這樣一個兒子。”我見勇者如此好騙，于是再接再厲，然後用我能發出的最慈祥的聲音說：“你可以叫我偉大的鏡子爸爸。”

勇者有些遲疑，他看了我一眼，嗫嚅着開口：“這…不好吧。”

看來這小子也不是真沒智商。

啧。

我深知不好強迫，于是退一步，采取了欲擒故縱的方法：“為了紀念我們父子的感情，我可以告訴你魔王城裏的秘密通道，幫助你逃出去。”

“爸爸。”勇者這下沒有猶豫了。

我已經分不清家夥到底是真傻還是裝的了。

十三

不過那都跟我沒有關系。

因為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鏡子大人。

這種小鬼對無所不知的偉大的我而言能有什麽威脅？

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本大人！

……

很好，魔王沒有在附近。

十四

“…爸爸”勇者拿着我用意念畫給他的逃生地圖，落款還寫着“世界上最偉大的鏡子爸爸”，猶猶豫豫地喊了我一聲。

“诶，兒子。什麽事情嗎？”我好久沒有這麽春風得意過了，畢竟世界上有幾個鏡子能收一個勇者兒子呢。

“您是不是無所不知？”兒子，哦不，勇者的态度很恭敬，讓我十分受用。

“當然了我的兒子。爸爸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鏡子大人。”我今天心情特別好，所以又給他強調了一遍。

平時換了一個人敢這樣質疑本大人的權威我早就抽死他了。

“那您知不知道魔王的弱點？”

廢話我當然——

不知道了。

我要是知道魔王那家夥的弱點還等到你來打敗魔王？

本大人早特麽自己當魔王了。

不過我是肯定不會這麽回答他的，畢竟這是我偉大的人生少有的污點之一。

“額…是的，我肯定知道啦哈哈哈”

我的演技簡直完美。

勇者詭異地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可以請您告訴我嗎？”

我：“……好的？”

我不記得我是怎麽瞎編下去的，因為我壓根就放棄了思考，面對着勇者大人毫不作僞的真誠信賴的目光，我頂着巨大的壓力胡編亂造。

看着勇者認真嚴肅記下來的臉龐，我覺得自己簡直不能更機智。

十五

“你該離開了。”我對着勇者說道。

好不容易糊弄過去，我怕這熊孩子再給我整出什麽幺蛾子。

而且魔王也差不多搜完魔王城了，接下來搞不好會來我這裏問我勇者下落。

畢竟我是無所不知的鏡子大人嘛。哪怕連魔王也需要我的幫忙。

其實我還是有點小激動的。

因為作為一面偉大的魔鏡，魔王他除了上次問了我一次勇者的住址外，其餘就是每天對着我照！鏡！子！

或者是穿上不同的衣服走到我面前，問我：“哪件好看？”

或者是直接問我：“我帥嗎？”“我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嗎？”

淦！

關我屁事！

你能理解作為一個雄性，每天另一個雄性在你面前搔首弄姿的心情嗎！

求我的心裏的太平洋面積。

還有，本大人才是最帥的。

十五

聊了這麽久，熊孩子似乎有些舍不得我了，他走到門口，卻停下了腳步回頭猶豫地看着我。

我心裏又是一陣得意。

我知道我人格魅力很大，俘獲這麽一個小鬼簡直不要更容易，但當我真正地看到他不舍的眼光虛榮心卻大大地被滿足。

“走吧。”我覺得現在這麽有眼光的人類不多了，所以還是提醒了他一句：“出去以後不要随便相信別人，要記得自己的實力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你的單純只會害死你。”

哎喲聽聽，這話說的多有水平，不愧是本大人，就是有深度。

勇者一怔，看向我的目光柔和，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金句中不可自拔，勇者似乎後來還說了什麽，我沒有注意聽。

他最後走的時候背影十分堅定，沒有再回頭，我沖他的背影大聲叫了一句：

“注意不要被抓住了！抓住了也不要把爸爸供出來！”

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

十七

雖然我出于萬年一見的好心叮囑了他，但我并不認為這小子出去後真的可以活下來。

或許這小子一直有狗屎運加身，但就沖這傻小子的情商，面對多方的圍攻，不死也得脫層皮。

欺騙、背叛、僞善、虛榮、嫉妒、憎恨。

在外面世界，比魔王更可怕的，還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