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旗

玉昌關現建立了千戶所,一共三個大的千戶所,每一個千戶所所轄十個百戶所。百戶所裏最大的就是百戶了,瑩塵早聽姑姑說過,本朝自從永嘉之亂後,實行仁政,前朝罪眷女子充當軍妓,自奉元帝以來,流放者皆充入軍戶,平時作民戶戰時做軍戶。

入了軍戶比民戶不如,打仗得第一個上,平時還要種田,民戶都不願意嫁軍戶。而且軍戶是世職,但凡有兒子都要出一個當兵,且科舉名額非常少,幾乎是不可能,寧王成了新皇,新皇上位,西戎說不定會趁其不備襲擊大臨。

出兵的将軍們會讓雜牌軍送死,親兵們是舍不得被犧牲的,而雜牌軍自然是沈瑩塵她們這等人。

饒君羨帶她們來到千戶所去,千戶是個五十歲年紀,臉色紅潤,身量魁梧高大的男人,見了饒君羨,竟不再問王令之下落,笑着先拍拍他的肩膀:“賢侄來了,我讓人準備了酒菜為你接風。”

“千戶大人,三家罪眷已然到了,卑職過來給您覆命。”饒君羨恭敬的回命。

他能保林家,那是因為林家人手無縛雞之力,所以誰要了都是累贅,但傅家和沈家不同,傅澄小小年紀,卻受過正規訓練,他可是将門虎子,傅繇全身的功夫都傳于他。沈家的王全力氣大,人也高大,幾乎是指哪兒打哪兒,而他女兒沈瑩塵更是身懷不露。

“哈,君羨,你辦事我放心。這些人你看着處置吧。”姜千戶一幅十分相信饒君羨的樣子。

饒君羨依舊恭敬非常:“卑職不敢觊越,還請姜大人示下。”

姜千戶看了看跪着的人,不置可否,“這些日子在挖煤礦,這些人你先帶回你們百戶所。等煤礦挖完,再作安排。”

罪人們不重要,重要的是籠絡饒君羨這個武進士。

裏面把酒言歡,外面的瑩塵等人全都跪着等待,土地凹凸不平,咯的膝蓋早已青腫。之前在路上,那饒君羨雖則冷淡一些,卻不會用言語侮辱,更不會刻意為難人,姜千戶卻以實際情況告訴她們,這些罪人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瑩塵還好,她曾經是一品秦國夫人的女兒,貴妃的侄女,但她也不能忘記小時候自家其實只是屠戶,她是受過苦的人。

她們其實什麽都沒有,現在也不過是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罷了。她想起當年母親得知姑姑的人來接她們的時候的欣喜、惶恐,那時自己還叫葉兒,她說葉兒,你以後不用和娘一樣了。那時的她卻很茫然,身着麻布的她換上了柔軟的絲綢,草鞋換成了繡鞋,人也換了個身份。

富貴來的太突然了,她們才剛剛适應,就已經結束了,甚至現在比以前更慘。

衡哥兒在她懷中不耐起來,瑩塵很怕惹怒別人不喜,只好把荷包裏的糖豆拿出來塞在他嘴裏。糖豆經過多日的融化,只剩下一點甜味,衡哥兒吃了幾顆又叫,還是傅澄把衡哥兒接過去,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這孩子才省心了。

瑩塵見狀,對他感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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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若是沒有傅澄,她還真的不知道怎麽辦?說不定早就落草為寇了,現今雖然是軍戶,但衡哥兒能夠學好武藝,以後仍舊能夠出人頭地。

斜陽落在檐角上,日頭即将要落下,滿室的紅暈讓人忘記似乎還在這裏受罰。門檻的青石板透着一股凄涼,冰冰冷冷的。

天擦黑時,饒君羨身上已經帶了醉意,出來帶着她們出去。

前方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遠,瑩塵練過武的人,身子骨還算可以。林淡月和林夫人幾乎昏死過去,二人都被男人扶着,走路七扭八拐的。

王全背着沈夫人走,他一步一個腳印,生怕沈夫人不舒服,見瑩塵望過來,傻呵呵一笑。

到了饒百戶所管轄之地,現成的房子是沒有住的,玉昌這邊地廣人稀,屋子必須得建的堅實才行。這邊還常有沙塵暴,有時候屋頂都可能被掀翻,而軍戶多半都窮,大部分好幾家都不分家擠在一起,也沒有餘錢做房子。

一時睡覺成了大問題。

“各位先在此地露宿一晚,明日有各小旗過來領人過去,再做安排。”饒君羨淡淡的說了一句。

露宿是她們這幾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沈夫人卻若有所失的看着饒君羨走了,瑩塵不明所以,還以為沈夫人是依賴饒君羨,畢竟這麽多天,她們的一切都是饒君羨在安排。

她安慰沈夫人:“娘,您別這麽着,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說了以後說不定咱們過的會更好的。饒大人在路上已經算難得的好了,我們不該奢求太多的。”

雖有幾個月相處的情誼,但又不是真正的朋友,瑩塵如是勸她娘。

沈夫人愕然,她這樣也是為了女兒籌謀,饒君羨在這個地方條件算好了,女兒明年及笄,若是不能抓住一個人,胡亂嫁了,日後……

不過她也知道女兒向來主意大,別看娘娘平時寵沈岫那家人,但真正的大事卻是托付給女兒。也不敢把自己心中的計劃說給她聽,只笑笑一幅受教的模樣。

等到晚間,其他人都睡熟了,林家的女眷悄悄的都進了饒家。饒君羨眼神亮晶晶的和繞太太介紹:“娘,這就是淡月,這是她娘,這是她嫂子。”

林夫人一直就是官太太,雖然落魄了,但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她的做派那才真的是大家夫人,行禮如行雲流水。

饒太太雖是個百戶的夫人,但她卻不是林家人印象中西北人的樣子,她瘦小精明,手的指節很大,上面戴着三到五個金戒指,顯得有些突兀。她很是熱情,眼神中沒有半分嫌棄林家人的樣子:“這一路上辛苦了吧,我們家屋子夠大,我收拾好了屋子,你們進來住吧。”

青靛色的褥子,平整幹淨的鋪在炕上,林夫人和秦侍玉感激不盡,林淡月則隔着人群和饒君羨對望。

她知道饒太太能接受她們,那肯定是饒君羨說了不少好話,她知道饒君羨是獨子,在家很能說的上話,她也感激于饒君羨的一片愛護之情。

躺在平整的炕上,林家三人不一會兒就睡着了,她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如此酣睡過了。

次日,在野草皮上休息的人已經起來了,沈夫人把頭發梳攏的幹幹淨淨的,又幫女兒編了頭發。她不會梳別的頭,只會挽婦人髻或者梳辮子,所以拿着幾股頭發幫女兒編辮子,傅澄帶着澄哥兒都在一旁新奇的看着。

梳好辮子的瑩塵整個人俏麗起來,又爽利了很多,比之前一頭雞窩頭好太多了。傅澄耳根子一紅,其實沈姐姐也挺好看的。

清早就有百戶所下面的總旗和小旗過來挑人了,林家的男人算上瀾哥兒有三個了,但林正平體虛病弱,時時都是好像要去了,唯有林東陽一個壯年男子。

可林家生了個好女兒,她們的未來比傅家和沈家要好太多,饒君羨就道:“我們百戶所需要幾個文書,林家雖是罪臣,但也是翰林府上的。”

輕輕松松的文書就給了林家,傅家兄弟都是成年男子,而且就三個人,早被一位姓楊的總旗招攬過去。

沈家四口人,別人不知道沈瑩塵會功夫,只看到兩個婦孺,一個周歲的孩子,也只有王全一個壯丁,且這王全也不再年輕了。

當初饒君羨答應林淡月也只是讓沈家在他的百戶所,但至于在某旗或者之後過的如何,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畢竟他和沈家又沒有什麽關系。

“楊總旗,讓沈家的人也和我們一個旗吧,王伯父一把子力氣還會侍弄莊稼也會點拳腳功夫,沈姐姐卻是天生神力,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對手。我們家和沈家一路上都互相照應,最好能分在一起,您看?”傅澄出聲幫忙,他知道楊總旗意氣風發,看這模樣肯定他的麾下壯年男人更多,既如此叫了沈家一起去。

楊總旗疑惑的在沈家父女二人身上打轉,瑩塵自然知道傅澄的好意,遂站出來和楊總旗道:“您看面前這塊石頭。”她指着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倏地彎下腰抱了起來,“楊總旗,您要了我們家的人絕對不會後悔的。”

本來剛才沒什麽興趣的方總旗見了,頓時眼睛一亮,楊總旗見了這位老夥計的神情,瞬間做了決定:“好,沈姑娘這樣的力氣,我們要了。”

玉昌這裏常常有戰事,戰事一起,男人在外打仗,女人也要幫着操持,曾經這邊還有過娘子軍,楊總旗想這樣厲害的女人,即便不上戰場,照顧婦孺也是好的。

就這樣,楊總旗要了兩家人過去,他一路上不問他們犯下的罪行,只問他們的能力。傅澄說自己年紀小,但父親從小要求嚴格,三歲紮馬步,會有幾種兵器雲雲,又把沈瑩塵的功夫吹到天上,打虎英雄,驅除土匪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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