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衣
翻了年來, 軍戶所的人們走親訪友絡繹不絕, 戰後的陰霾一掃而光,大家想迎接新生活, 忘卻掉舊生活。
陰沉沉的天氣也阻擋不了人們的好心情,瑩塵點了點年禮,把收到的布匹讓梅花搬到房裏去, 糕點、茶葉存在堂屋的方桌下,客人來了, 就可以直接拿出來吃。這個小地方大家送的東西無非都是那幾樣, 她們的回禮也大同小異。
炒熟的松子仁用白淨的瓷盤裝着, 瑩塵讓沈夫人坐下一邊烤火一邊吃着。
沈夫人捏了一顆松子放在嘴裏,“怎麽沒見着姑爺?大過年的去哪兒啦?”
“有好事,他去都指揮使家拜年去了,您也知道這裏離玉昌城遠着呢,所以啊, 天還沒亮他就騎馬去了。我想怕是為了他少年百戶的名頭, 人家想見見他, 您看這可不就是好事嗎?”瑩塵樂呵呵的吃着松子。
她早就對秦家不抱有希望了, 如果秦世子真的想認這個弟弟,傅澄早就被提溜回家了。其實她想傅澄回家了,她就準備和他和離,她這樣的身份實在是太拖累人了,但秦家到現在還沒派一個人來,那就是沒戲了。
以前傅澄和他就說過傅夫人不喜歡他, 就是因為他太聰明了,傅夫人曾經想捧殺他,引誘年僅十歲的他去花樓,或者把丫頭的亵褲放他床上,但被他一次次堪破,還能得到傅繇的看重。她想這麽聰明的傅澄,可能早就料到所謂的家人是什麽樣了,更別提還有前世的一幕幕,她很為這個男孩心疼,罷了,在這裏安安穩穩的過上一輩子那也是頂好的。
沈夫人也為傅澄高興:“姑爺是個能幹人。”說完她又露出複雜的神情:“你還是早點和他圓房吧,早點生個兒子,這樣才能把男人套牢。他爬的越高,那身邊的蒼蠅就越多,以後你的對手也越來越多,這不是一件好事。”
關于傅澄的身世和來歷,瑩塵并未告訴爹娘,一來這是傅澄的秘密,她沒權利告訴于任何人,二來也是怕這二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所以她也沒辦法和她娘解釋,她為什麽能相信傅澄,如果傅澄是那等朝秦暮楚之人,他會做的一絲痕跡都不留,但他已經和盤托出自己的一切的時候,她相信傅澄是很相信她的,所以她要更相信他。
“娘,我知道了。”
看女兒別的方面倒是精明,怎麽這事上這麽笨,還樂呵呵的剝松子,一點都不擔心,真是的。
等女婿回來,拿了一張都指揮使家的帖子,言明過一個月要去玉昌城參加都指揮使的長女的婚禮時,沈夫人臉色就更難看了。
她這個女婿也太有本事了,一下子就攀上了都指揮使。
經歷過她妹子從一個鄉下妹子蹿到貴妃之位後,沈夫人覺得她對這些大起大落越發的覺得受不了刺激了,她現在就覺得挺好的,吃穿不愁,還能和兒女一起,這比什麽都好。
但她依舊沒把心裏話說出來,因為傅澄早已不是那個寄居在她們家住,需要讨好她的傅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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瑩塵倒是在一旁問東問西:“我讓老宋在廚下留了飯,你先吃點飯,去人家家裏做客,總不比在家裏自在。”
傅澄笑說是,又誇瑩塵想的周到。
小梅花端了菜過來,炸魚、丸子湯、韭菜餅,傅澄錯眼不見就一掃而光,瑩塵笑吟吟的伺候他喝茶。
“來,和點茶消食。”
沈夫人在一旁看了覺得別扭,她自己是招贅的,丈夫自然随她呼來喝去,女兒卻這般伺候男人,她只覺得難受。但她也知道,這放在誰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她幹脆眼不見為淨,抓了一把松子就回房。
傅澄看岳母出去了,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麽岳母今天臉色這麽差?”
他沒好意思說岳母的眼神跟刀子似的,難不成是和岳父吵架了?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岳父哪裏是岳母的對手。
瑩塵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想說其實夫妻之間哪裏需要計較這麽多,她在娘家做的事情還要多,傅澄是她丈夫,又不是她的奴隸,晚上傅澄還幫她捏腳呢,只是這種話即使是母女倆也不好這麽大大咧咧的說出來。
她岔開話題:“你今兒不是去人家那裏拜年的,怎麽人家又要跟咱們來往了?”
“我去的湊巧,他對我挺賞識的,瑩兒,你要不要再做一身衣裳,我今日在路上碰到饒千戶一家人了,林淡月一幅京城貴婦的打扮,我差點都不認得了,我想你過去的時候也得體面一些。”傅澄跟她出主意。
瑩塵倒是不在乎:“你也說了人家是千戶的太太,我和她如何能比,我要是穿的比她還莊重,那不是搶了她的面子。你放心,我出去外邊不說多美,但總是大大方方的,不會讓人挑理的。”
“這就好,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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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月的那身衣服就別說在都指揮使有人專門過來搭讪了,就是回到千戶所,各個小娘子都躲着偷偷的看,她們是又羨慕又嫉妒。這小娘子們也包括楊晴在內,她狀似天真的和秦侍玉道:“林嫂子,淡月姐姐的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極了。”
她這點城府秦侍玉早就看破了,秦侍玉不動聲色道:“那是,她是千戶的太太,要別人也不敢這麽穿啊。”
楊晴被嗆了一句,回去就和楊張氏鬧着要做新衣裳,楊張氏拍了她腦袋一下:“淨是知道浪費錢,這錢是給你弟弟讀書用的。”
她沒想到林老爺以前是翰林出身,現在就教他孫兒瀾哥兒一個,楊張氏出了一份束脩的錢,也把自己的兒子楊旭放在林老爺那裏讀書。
秦侍玉自然是忙不疊的答應了,多一份收入有什麽不好的,秦家現在看着是比軍戶所的大部分人家過的好,但是卻是個空殼子,尤其是瀾哥兒要讀書的事情。她聽說軍戶可以借籍參加科舉,以前就有不少人這樣例子,把兒子假借農戶的戶籍參加科考,以後可就和她們不一樣了,不用在這裏受苦。
一刀紙、一方硯臺,甚至去書院讀書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林東陽現在也只是一個文書,管着一點兒事而已,他的俸祿也就能勉強維持家裏的生活,再多的可就沒了。
所以她只有開源節流了,好在這位楊太太就給她貢獻了不少錢。
“娘,你還說我,你自個兒前天還在那兒繡新的小衣,女兒的小衣穿的帶子都斷了,顏色都看不到了,您倒是只顧着自己。”楊晴抱怨。
楊張氏臉一紅:“你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娘自己的錢娘想用都不成了。”
她壓抑着心裏的羞意,胡亂斥責了女兒一通。她的錢其實也确實不是很多了,所以必須想辦法留下來,她看女兒生氣,又回過神勸道:“哎呀,你呀生在富貴鄉還不自知,你不是很喜歡林淡月的裙子嗎?”
楊晴眨眨眼,不明白她娘的意思。
“你這傻孩子,連沈瑩塵都會和饒太太把關系打好,更何況是你。只是你這丫頭心思淺,在于讨好人上倒是有一套,你就去找林淡月玩去呗,着意讨好幾回饒老太太,說不定她一高興就能幫你說一門好親事。”
她娘說的這麽白,楊晴才聽懂,楊張氏看女兒蹦蹦跳跳的出去,她才慢慢的從樟木箱子裏拿出一件胭紅色的小衣,她皮膚白,打小相貌在家都是最惹人憐的。她生怕秦侍玉露出警覺來,住進來的這些日子,她一直是樸素老實的形象,就是女兒但凡有些出閣她也會罵。
但這并不是說她真的準備老老實實守寡,她手裏空空,傅澄給的那點錢也只能用一時。家裏倆個孩子還都指望着她,她若真的老實守寡,恐怕也就完了,窮困潦倒到死在哪兒都不會有人發現。
想了想,她緩緩的脫下平日的舊衣服,換上新做的小衣,外邊罩着五成新的青夾襖,看着跟以前沒兩樣,可楊張氏很知道她的秘密武器在哪裏。
她照例還是和以前一樣,在林老爺教孩子們讀書的小學堂外奉上酒菜,她的菜做的非常好,酒也釀的好,卻沒像往常那樣放下酒菜就走。
她對林老爺招了招手,林老爺不明所以,楊張氏笑道:“我聽說本地都有接先生吃飯的習俗,我寡婦人家,不便宴請您,不如今兒等旭哥兒下了學後,您讓旭哥兒作陪。”
林老爺下意識的拒絕了,“這怎麽好意思,你寡婦失業的也不容易。”
“您這是嫌棄我們家窮了不是?”楊張氏看了兒子一眼,慈母心滿懷:“旭哥兒這孩子雖然有我這個不中用的母親,但我還是希望他不比別人少些什麽?林先生,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