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滴酥水晶脍

簾外雨潺潺,五月的細雨漫無邊際從天空飄散,絲絲潤潤,将天地編織成女學館外一排泡桐樹被雨水打濕,葉片浥去輕塵,洗刷一新,偶爾有滿椎雨水的桐花苞不堪其重,“啪”的一聲從樹上跌落。

雲夫子帶着月奴踏入內舍的時候,正是課間,早有機靈的小娘子打聽清楚了內情在學裏散播,因而月奴看到的便是一雙雙或好奇、或仰慕、或嫉妒的眼神,她心裏暗暗叫苦,卻仍舊大方向前福禮:“學生明家三娘子明月奴,見過夫子,見過諸位同窗。”

端坐在前面主講的林夫子眼神和善,示意她坐到前排正中一個空位:“正好坐在這裏的嬌嬌擢升到上舍了,你便坐這裏罷。”

月奴心裏悄悄嘆了口氣,心裏一萬個拒絕:誰想坐在夫子眼皮子底下!!!!

誰知道她正不情不願往那邊挪,卻有一個不忿的聲音道:“夫子,嬌嬌多次經史比試名列前茅才有資格坐在那裏,既然她走了,為何不讓排行第二的陳尚柔坐在那裏?”

月奴一愣,旋即大喜:哪裏來的小娘子這般善解人意!她目光掃視過去,說話的是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娘子,生的瓜子臉,兩條柳眉擰巴着,眼睛裏盡是不忿。

窗邊一位袅袅婷婷的小娘子略帶不安的站起來:“夫子,聽說這位新來的同窗資質可進上舍,可見她坐那裏實至名歸。”這應當便是第二名的陳娘子了,她身形單薄,站在窗前剪影也輕雲蔽月,有幾份動人。

月奴忍住才能不翻白眼,經歷過前世的明月姝,她怎麽能看不出來這般将別人拿出來當槍使的手腕?

不過她狡黠的瞥了眼陳尚柔原本的位子,窗邊,靠後,上好的風水寶座呀!

月奴立刻搖搖頭,一臉的大義凜然:“夫子,我初來乍到,又無比試過,怎可亂了規矩?”她柔順的将腰彎下去作揖,“還請夫子讓陳家娘子坐那裏,我坐陳家娘子原來的位子便是。”

坐中的學子齊齊一臉驚訝的看了月奴一眼,陳尚柔更是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

林夫子見學生主動謙讓,更覺這新來的小娘子不僅錦心繡口,更謙虛謹慎,是個虛懷若谷的君子,就和顏悅色道:“那便照你說的換罷。”

陳尚柔咬了咬嘴唇,她本來想借着這樁事給新來的這個小娘子下馬威,當然能順便換到那個最醒目的位子更好,可沒想到如此一來,倒便成了新來的顯露自己大度的契機。

早有小娘子們過來幫她收拾自己的東西,七手八腳簇擁着她往那新位子去。

樂滋滋往那個位子奔的月奴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就樹了個公敵,她坐在新位子上,用手帕擦幹淨案幾,擺上哥哥送的宣州紫毫、漆煙藥墨、龍尾硯、澄心堂紙,滿意的環視一周,就開始了自己的女學生涯。

只不過窗外細雨纏綿,漸漸就有濕氣洇染過來,月奴坐着坐着就覺得有一絲絲困意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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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的另一頭,右侍禁劉美家中後宅正鬧得雞飛狗跳。

劉夫人不顧地面泥濘,撲在雨裏痛哭:“殺千刀的!誰承想你自兀那賊婆娘有一腿!平日裏親親熱熱的謊稱兄妹!竟合起來騙我!”一陣哭,一陣嚎。

劉美素來疼愛他這小嬌妻,萬事都讓着忍着,可此時勃然大怒,沖到雨裏去将她自腋下提溜到屋檐下重重的一頓:“你這婆娘瘋魔了不成?!”

他警惕的環顧四周,奴仆早被打發下去了,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從前諸事,我哪裏算得到?我過不下去了将那婆娘賣了,誰成想竟中了貴人的眼?其後種種哪裏容得我多話?你嚷嚷出去惹惱官家,滿門抄斬才稱意?”

那一年四川鬧災,人肚子都吃不飽,哪裏的閑錢打銀飾?他作為銀匠壓根兒開不了張,也是實在過不下去,最終一狠心将家裏買來的婆娘背出去賣了,想賣些價錢,對方被個軍官看中買走了。婆娘長得美豔妖嬈,跟了自己幾年,總有些感情,龔美不舍,臨行前将她的賣身銀又塞了幾塊給她,落了幾滴淚。

也許這就是他們命運的轉機。軍官轉手将劉美人獻給太子,太子愛重,又後來讓她做了一國之後。

也不知她如何說動了官家,将自己尋了去,認作了同胞哥哥,劉美想起來都要出一身冷汗,哪家漢子能容得了自己的婆娘曾經嫁過人?又怎麽能容忍前夫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劉美是壓根兒都不懂。

他只知道今後要聽着娘娘辦事。

不多久他便升了官,還迎娶了一位小嬌妻,更得了一座大宅子,這種從前做夢不敢想的事讓他越發的謹言慎行,便是對枕邊的妻子也不曾透露過半分過去。

劉夫人想起從前開封府門口見到的砍頭場景,劊子手手刀①一閃,犯人的腦袋就咕嚕嚕往地上滾,她猛一哆嗦,哭着倒打起嗝來,可嘴上卻猶不饒人:“這麽大事,你只瞞着我,可是做夫妻的道理?沒得誰家漢子倒跟外頭婆娘親近!”

劉美就好言安撫:“別鬧騰了,外頭涼,進屋來,我慢慢兒告與你。”心裏頭卻在暗恨:是哪個殺才告的密!

告密的始作俑者正在一本豎立攤開的論語後面一頓一頓做着吃滴酥水晶脍的美夢。

昨日裏哥哥帶着她去州橋夜市玩,要了一盞子桃花釀,又配上就酒的滴酥水晶脍,魚肉碎和豬肉碎混合的肉糜煮成的肉凍切片,再輕輕繞繞澆上一勺五辛醋,啧,那滋味!

哥哥講解:“這水晶脍定好是用赤梢鯉魚,最是相得的下酒小菜!”還帶着她去廚後玩人家的鯉魚,鯉魚的長須從水桶裏掃過,撩了她一臉水。

嗯?怎麽這水涼涼的?

月奴迷迷糊糊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還置身與女學課堂之中,一抹,臉上一臉水珠,卻是一枝嫩柳條從背後的書桌後方斜逸出來,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喂!快起來!夫子要提問啦!”是後面坐着的一位小娘子。

月奴忙端坐起來,仔細傾聽夫子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講一個作者群裏的笑話:某作者發現一位讀者将她的文章收藏在“紅 包”一欄。

哈哈哈是我湯圓還不夠嚣張,等我入V大發紅包

寫一則宋朝小故事吧:《朱子語類》:“南渡以前,士大夫皆不甚用轎,如王荊公(王安石)、伊川(程頤)皆雲,‘不以人代畜’。朝士皆乘馬。或有老病,朝廷賜令乘轎,猶力辭後受。”

就是說呢,大宋士大夫認為做轎子是将轎夫視作牲畜,所以都不用轎子,除非是老病之人。

非常富有人道主義精神,所以這是宋朝的魅力吧,也讓湯圓心裏一直念念不忘,如果這樣一個朝代能夠發展延續下去,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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