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列車的車門終於打開,我極為無禮地推開了她,低着頭,不讓她看到我那張發燙的臉。「不好意思!」我使盡了勁,吐了一句完全不真誠的話,便乩童般如有神助,摩打腳地沖了出去。還不敢放慢腳步地一直快步往前走,也管不得『在電梯上要握扶手,勿奔跑,不要只顧看着手機』這些無聊東西;把她抛離得愈遠愈好。
我不可能是喜歡上她了吧!
利益申報,我相信一見锺情。絕對的相信。可一直讓這自以為帥氣的我一眼便喜歡上的,都是雅典娜女神級的人物;樣貎丶身材丶智慧丶學識丶談吐丶品格丶才華丶理想缺一不可的長發美女。好吧好吧!我承認除了樣貎和身材,其他的都不可能一眼看見;我就是膚淺的只看外表。一見喜歡上的,都得是有漂亮臉蛋和妸娜身材的女人。
她的臉是美得要命,不錯;但她是個讓普通女生看見還以為是個日韓系花樣型男的......T 啊!
你媽!我平生最讨厭的就是這種硬要把喜歡女人的女人分成N個類別的字眼。什麽爺啊丶娘啊;T啊丶G啊;攻啊丶受啊。都是女人,好不好?都是不同的個體,好不好?本來這些字眼的出現就是恐同人士對同性戀者帶歧視眼光的谑稱,大家卻樂於采用;這跟說自己是東亞病夫丶中國豬有什麽分別?
但這刻,我卻只能想到這麽一個英文字母;而且,我也是。
我躲進了廿四小時麥當勞的廁所裏,洗了把臉,讓泛紅了的臉冷卻下來,浮起了的激動沉澱。
其實,我是一個不容易但很會動情的人。我不容易喜歡上任何人,卻有着把所有人都視作可能的傾向;我性情冷漠,心卻容易因為一絲觸碰而懾動,腦袋直率地把這歸納為好感,甚或喜歡。曾經因此向不該的人表白,被對方恥笑;亦曾因此跟不真那麽喜歡的人戀愛,最終兩敗俱傷地分手。我已習慣漠視被腦袋歸納為有好感的任何人和事,讓它們迅速刁淡。
沒想到,她竟然也來了麥當勞,站在櫃位前,擡頭看着餐牌。更沒想到,再冷的天氣下那冷若雪霜的水,竟然未能完全撲熄我臉上和心裏的那股熱和燙。她發現了我,向我淺笑;這回,我終於懂得回以禮貎的微笑。然後,徑自在她身邊走過,往麥當勞的大門走去;驀然回首,她的背影似是在告訴我說:一切都沒發生過。
一切都沒發生過麽?
在重回大街上的一刻,冷風吹得急勁,我把頸巾整理了一下;清醒了的頭腦分析出來了說,我們住在同一個老區。
果然,翌日我們便再遇上。
輾轉反側了一整晚,還是沒底氣地在繁忙時間擠進那空氣稀薄如在高山上的地下鐵站,趕那上班的列車。你別聽信那些不曾坐過地鐵的高官的夢話,我是等了六班列車才能擠得進車廂裏。拼盡了吃奶的力,才從一幫低頭上班族和拖着行李箱的自由行旅客裏穿過,擠到另一邊那道車門邊的靠牆位置;背靠一點實在的東西,人才能站得穩。
回過神來,便見着她;她,也正好見着了我。
她就站在我旁邊,相隔了一個正挂着耳機丶在手機上玩着Candy Crush的師奶。我只瞥了她一下,看着她那迷人的淺笑,便緊張了起來。臉一定又是通紅了吧!她還是差不多的裝扮,還是一樣的帥氣十足;就是我一直以為自己也曾擁有的帥氣,走進les bar就能把女孩都拉到身邊來的吸引力。倒是我,比昨天的我更讓人無奈了;千篇一律的直紋襯衣和西褲,拎着重甸甸的公事包,跟車廂裏所有的上班族一樣的洩氣。
對一個陌生人有這種『糟了!被她看到我最不濟的樣子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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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大站,好一堆人魚貫地步出車廂;剩下的則争取在另一堆人擠進來前的那幾乎不存在的空間裏換個更理想,或他們以為會更理想的位置。我看見車門外的一個猥瑣大叔正往我這邊看來;看着我的視線後,他竟然笑了起來,活像電視劇裏看上了什麽青春少艾的色狼。我非什麽青春少艾,但心裏也是一沉,身體僵化;就只能看着他走到我面前。
什麽時候開始,人們可以明目張膽地做着有失風化的事,而旁人卻都視若無睹?若是大叔走到我跟前,然後整個人撲在我身上,我敢打賭,他會把責任全推到列車上去;別說是像我這般非男非女的性物體,換了是任何女人,大喊非禮也不會有人相信或出手救助的。我們都只能依靠自己;我把公事包抱在胸前,怒目瞪着往我方向走來的大叔。
忽然,她一把抓着我身邊的扶手,瞬速站到我跟前,擋下了那大叔的去路。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嗎?怎麽想來想去都不太對勁?
我和她之間有着她刻意留下的一片空間;甚為明顯地,她以穩紮的雙腿和厚實的背肌,把欲要将那空間消除的人們都擋了下來。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你就只靠那一只握着扶手的手,支撐着身體;擠擁的空間裏你的雙腿動不了,人們努力地從四面八方把你推來推去,軸心從不能定下來。那根本是少林武僧的修練!
我很清楚;因為,那是我保護女友免受被人擠碰之苦而總做着的事。
不禁擡頭看了看她。是的。我比她要矮,足有十公分吧!單是這一點就足夠我輸的了!她向我淺笑,然後從容地把臉別到一邊去。這姿勢維持了兩個站,直到一個大嬸快步走到我旁邊,一副要跟我對分這位置的勢頭;她把另一只本插在褲袋裏的手按在牆上,把大嬸也擋下了!
我,突然被圈在她的兩臂之間。心跳?我的心是突然停頓了!還談什麽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