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像不像一條狗? (1)
江婉婉下了床, 披了件衣裳,頭暈暈的坐在鏡子前,喝了口涼透的茶水後這才舒口氣說:“本就心中有鬼的人, 瘋了也不奇怪。”
言默沉默了片刻, 又問:“接下來小姐打算怎麽做?”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讓所有人堅信, 老東西的病和死,皆是惡鬼所為!”
許榮音一早便匆忙的回來了, 一進屋子看着許楊氏那個眼睛都睜不開, 身子卻一直發抖,胡言亂語的模樣, 慌的哭了起來,問許仲壬:“阿弟, 母親究竟是怎麽了?怎麽幾日不見,竟成了這樣?”
許仲壬頭疼欲裂, 一夜未睡的他胡子拉碴形容憔悴,坐在床頭的位置, 目光掠過許楊氏脖子上的掐痕,心頭一顫狠狠閉上眼:“道師說……是父親……”
許榮音知道這個事情, 聞言眼淚唰唰往下掉, 緊張的問:“那道師可說,父親為何這般吓母親?”
許仲壬雙手緊緊的按着腦袋, 使勁的搖搖頭:“道師也看不出來為何……”
許榮音擦擦眼淚,看着滿屋子的符紙,想了想緩緩猜測道:“會不會是父親,在那邊太孤單了所以……”
許仲壬聞言,睜眼看着床上的母親, 心中暗道:母親,這件事怨不得旁人,畢竟是你害父親喪命在先的,如今他來找你,必是怨念極深,兒子也無法化解啊……
江婉婉吃了早飯過來,粉黛未施的面容上眼底一片青色,進門來看着他們姐弟皆是一臉無助,心中冷冷,叫人送了早飯進來,讓迎迎帶着許仲壬下去洗漱後,她坐在床頭的位置,看着許榮音說:“大姐,關于母親的病情,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許榮音有些不耐的看着她皺眉道:“都這個時候了,還這般多顧慮做什麽,有話就說!”
江婉婉一副頗為為難的樣子,小聲說:“依道師的說法,母親的病情與故去的父親有關,所以我想着,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如讓夫君去父親靈前好好說說,畢竟是父子,想必夫君的話,父親應當是能聽進去幾分的。”
許榮音聞言皺眉疑惑道:“這……能行嗎?”
江婉婉哭笑了一下,更加壓低了聲音說:“大姐,聽說父親在世時,和母親關系并不和睦,所以如今他只怨母親,大姐和夫君,你們不就好好的嗎?”
江婉婉這麽一說,許榮音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往常就聽人說,總有故去的人回來托夢之類的,如今母親又是這般情形,這個法子雖然不知道行不行,但試試也無妨,萬一真有用,能讓母親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許榮音思慮過後,就點點頭說:“那等會兒阿弟來了,咱們跟他商量商量,畢竟這連道師都沒法子了,也只能病急亂投醫了!”
午時前,許仲壬休息了會兒過來了,許榮音就講江婉婉的法子說了,許仲壬經過昨夜一番,對于父親已然是有了幾分懼意,一聽要他入夜後去靈前勸解,心裏就開始直打鼓。
許榮音看得出來他有些害怕,就生氣的說:“父親在世時最喜歡的就是你,你說的話他也最肯聽,如今我出嫁了在家就是個外人,仲華又不着家也指望不上他,那母親的病就只能指望你了呀!如今母親高燒不退,藥食無醫,若是連你都怕都不肯,那咱們就眼睜睜瞧着母親一直這樣下去嗎?”
一番哄勸,許仲壬只能懷着忐忑答應了,江婉婉就開始叫人着手晚上上香的供品。
黃昏時,迎迎和江婉婉在小廚房,迎迎湊近她小聲問:“你哄着那蠢貨去祠堂上香做什麽?”
江婉婉目光悠悠的轉向她,森森一笑:“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這一整天,許仲壬都神思不寧,特別是到了天黑後,整個人更是坐立不安,心裏的害怕藏都藏不住,好幾次想要出口打退堂鼓,可在看見許榮音看着他的眼神時,硬生生的講想說的話憋回去了。
江婉婉聽下人來報,已經将供品擺好在了祠堂裏後,進屋通知了許仲壬,然後就坐了下來和他們一起等着入定,中途許楊氏醒了兩次,皆是腦子一團迷糊,嘴裏亂七八糟說着什麽:“饒了我……饒命……”
江婉婉看着許仲壬聽到這些,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快哭了出來,一直在心中冷笑。
許仲壬,曾經你連女兒都死都可以視若無睹,更能親手殺了結發妻子,如今卻連這點小事都怕,真是萬分可笑,又何其窩囊啊!
夜色越發濃郁,屋裏屋外也越發的寧靜,在一眼望過去,院外幾乎都是一片漆黑,一絲聲響都無時,時辰到了。
許仲壬心情極其沉重的起身,腳步像是灌了泥沙一樣緩慢,許榮音和江婉婉各自提着一盞昏暗的燈籠跟在他身後,像是送着他去奔赴刑場一樣。
到了祠堂門口,許榮音和江婉婉就不進去了,許仲壬看着從祠堂黑色的門縫,透出來的微弱光亮,恍惚間瞧着那光亮中,許家的各個牌位,這一刻只覺得腿發軟。
他哭喪着臉回頭看看她們二人,顫了顫唇,最終被許榮音瞪了一眼後,艱難的推開祠堂門走了進去。
諾大的祠堂裏,四處空曠,許仲壬一步步走到擺着牌位的案臺前,呼吸着祠堂裏獨有的恐怖又沉悶的空氣,他心裏砰砰作響,極力的鎮定下來,拿起桌上的香抽了三支點上,然後便跪在了蒲團上。
“不孝子孫仲壬,給各位長輩請安……”
祠堂外,許榮音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擰着眉頭小聲念叨着:“也不知行不行……”
江婉婉眉頭不動如山,只小聲道:“大姐不可言語。”
許榮音立即閉嘴,但看看四周黑漆漆的,又小心翼翼的往江婉婉身邊湊了湊。
祠堂裏,許仲壬跪伏在案臺下,嘴裏懇切的說着:“望父親看在,母親與您夫妻一場的份上兒,饒恕母親的過錯……”
他念念有詞,跪伏在地上,在深秋的夜裏滿頭大汗,指尖發顫。
可當他說完那些話,正欲起身時,只聽“啪!”的一聲響!
一個漆黑的牌位便憑空砸在了他手邊,那一刻他宛若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心跳加速,無法呼吸,只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居然無端掉下來的,屬于父親的牌位!
無邊的恐懼,包裹着許仲壬身體的每一寸,他恐懼到身體顫抖不止,嗓子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眼淚卻洶湧的流出來,他像是一條被人打斷了腿的狗一樣,拖着完全無法站立的雙腿往外爬。
言默躲在房梁上的陰暗處,看着他那慫包窩囊廢的樣子,眉眼諷刺的一眯,右手一旋兩指之間便夾着一顆小石頭往外一扔,瞬間,連擺在案臺上的香路都倒了!
“啪!”又一聲響,正在往外爬的許仲壬聽見這聲音,身體僵硬下來,緩緩的回頭一看,只見那香爐倒了在案臺上,香灰灑的四處都是,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慘叫起來!
“啊!!”一聲無比恐懼凄慘的叫聲,在這夜裏響徹開來。
江婉婉聽着這叫聲,在黑暗處森森一笑。
許榮音卻像是炸了毛的母雞一樣瞬間抓住江婉婉的手臂,在還來不及發出疑問的時候,祠堂的門砰一下被人撞開,許仲壬跌跌撞撞的,狼狽的跑了出來,一下跪在許榮音的腳下,抱着她的腿就大聲的哭了起來!
那哭聲,恐懼又悲慘,吓得許榮音急忙将他拖起來,問:“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許仲壬瑟瑟發抖的搖着頭,拽着許榮音的手臂,沙啞哭道:“快走……快走……”
江婉婉也适時的裝作慌不擇路的樣子跟過來,三人一起匆匆的回到了靜園。
許仲壬一回到靜園,身子就綿軟的倒了下去,三個丫鬟一起才将他拖到軟榻上。江婉婉看着他下身濕透的狼狽樣子,鄙夷的轉過了眼,叫人惡心的廢物!
許仲壬緊緊的握着許榮音的手,顫着聲音說:“父親……父親他……在我請他,寬恕母親後,他的牌位就砸了下來……”
“香爐……香爐也倒了……大姐,父親他,不願,他好像不願寬恕母親啊……”
許榮音看着他這個樣子吓得哭出聲來,趴在他身前哭着問:“老天爺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江婉婉捏着帕子,在一旁假裝垂淚,正這時,裏面的許楊氏又驚夢醒來,大叫着:“別找我啊,別找我啊!”
許家姐弟兩個,更加崩潰了!
後半夜,江婉婉回到梅園,姜姜給她端來了洗腳水,她身子有些疲憊,卻心情愉悅的泡着腳,言默不知何時到了窗外,雙手環胸靠在窗口,小聲跟她說:“打翻牌位的石子我已經撿了回來,不會有人發現端倪的,小姐放心。”
“你辦事,我沒有不放心的。”江婉婉閉着眼,靠在窗邊,腳下輕輕的挑下幾片水花後,諷刺的笑起來:“他從祠堂爬出去的時候,是不是像一條狗?”
言默鄙夷的皺着眉:“像狗都是擡舉他了,窩囊廢一個。”
“哈哈哈哈……”江婉婉笑的前俯後仰,笑了許久後說:“經此一遭,那老太婆就算是明天就死了,也沒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只是,不能太心急,要穩妥的慢慢來……”最好讓她自己病死,也省的髒了她的手!
言默聞言,垂眸看着她散開發髻後柔順的長發,無聲的嘆口氣,卻什麽都不說。
小姐為什麽做這一切,他不懂,他只要知道,小姐是好人就行了!
……
清早,許仲壬在噩夢中醒來,夢裏一直有一個滿身黑色的惡鬼追着他,張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他,他慌不擇路,逃到了懸崖邊上,被逼無奈只能跳了下去,可是跳下去之後他才發現,懸崖下面全是尖嘴獠牙的惡鬼!
他驚醒了,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氣,守在他身邊的迎迎見此,立即溫柔的安慰他:“公子別怕,那只是夢而已。”
他萬般疲憊的将頭靠在迎迎的肩上,許久後才嘆出一口氣,沙啞着嗓子問:“迎迎,母親如何了?”
迎迎無奈的輕輕搖頭:“依舊是半睡半醒,渾渾噩噩的,一直低燒着,還是總咳。”
許仲壬頭疼欲裂的緊緊閉着眼,無奈道:“看來還是要想辦法再找個好大夫來才是……”
迎迎心想你去找吧,反正江小姐說了,那老太婆的藥,不能停!
黃昏,許仲壬身心俱疲的送走了新請來的大夫,面色凝重,大夫都說了母親這是心病郁結導致久病不愈,即便是換了藥方也效果不大,還不如早日解開心結。
母親的心結……怕是她到死也是解不開的……
沒多久,許仲華回來了,帶着一身宿醉的酒氣到了靜園,想要進屋去看許楊氏。
許仲壬攔在門口,擰眉厭惡的看着這坨狗屎,厭惡之情溢于言表,冷冷的問:“這些天你去哪兒了?我派人四處找你都找不到!”
想到那一晚,他在祠堂裏所受的驚吓,至今未能平息,他看着整日游手好閑的許仲華,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許仲華皺眉看着他說:“就跟幾個朋友出城了幾天,這不是惦記這母親還病着,就趕緊回來了嗎?不過你倒是讓開啊,你站這兒攔着我幹什麽?”
“出城做什麽去了?是去鬥雞走狗,還是飲酒押妓?”
許仲華不樂意聽,皺眉帶着幾分怨氣道:“你問我去做什麽?我去請朋友幫忙看能不能給我撈個正經職差!我也好成個家立個業叫母親看看,說不定母親的病就能好了!倒是你,給我謀職的事兒跟你說了多少回,你都不管,一天到晚就盯着我是不是出去喝酒玩樂了,我倒是也想光宗耀祖啊,可那也得有人拉我一把不是!”
許仲壬看着他頂嘴的樣子,想到這陣子他作為家中長子,又要當差,又要看顧母親,一顆心又疲又累,而他卻只顧飲酒作樂,還将所有的錯扣在他頭上,怪他不肯幫他,許仲壬就忍不了了,一腳沖着他踹了過去!
“啊!混蛋,你又打我!”許仲華被踹倒在地上,肚子疼的起不來,正要大罵時,許仲壬的拳頭就落在了他身上!
“啊!啊!”他被打的亂叫,掙紮着正要還手,聽見動靜的許榮音出來了,大喊一聲:“都給我住手!”
許仲壬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咬牙等着許仲華,指着他鼻子說:“從今日開始,你若是再敢私自出門鬼混,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滾到鄉下去!”
“啊,大姐,你看看我啊……他快把我打死了呀……”許榮音過去将他扶起來,無奈的看着許仲壬離去的背影,訓斥着許仲華:“如今母親病重,他正煩惱呢,你就給我老實點吧,仔細我不在時,他打死你呀!”
許仲華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想再挨打,也就哼一聲不再言語了,一瘸一拐進屋後眼珠子卻盯着站在一旁的迎迎不動了,心裏還在想着:大哥這個混蛋真是有福氣,不但家裏的家産他是大頭,就連這般的美色居然都讓他享用了,老天爺真是不公,為何讓他晚出生……
迎迎察覺到了許仲華的眼神,心裏厭惡的想吐,面上卻還的裝作羞澀的躲開。
豈不知她這嬌羞躲避的樣子,看在許仲華的眼裏,就更是心癢癢……許榮音瞧出來端倪,使勁的掐他一下,小聲提醒道:“你再盯着她看,信不信一會兒再挨揍!”
許仲華撇撇嘴,做到了許楊氏的床前,喊着:“母親,你醒醒啊,你看看兒子,都被大哥打成什麽樣兒了……”
迎迎滿心厭惡的到了梅園,看着正躲在屋裏躲清淨的江婉婉心煩的說:“那個許仲華,一看就是色鬼投胎,每回見我都盯着不放,惡心死我了!”
江婉婉聽了,擡眸瞧着她莞爾一笑道:“惡心也得忍着。”
迎迎哼一聲坐下來,嘆口氣:“那老太婆如今瞧着已經半死不活了,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天天給那老東西端水喂湯,都快累死我了!”
江婉婉眯眼看着窗外秋風瑟瑟的吹動着樹枝上僅剩的幾片落葉,幽幽道:“不着急,再讓她多活幾天……不過,你進門也有兩月了,算起來,也該送給許仲壬,一份好禮了!”
迎迎聞言狡黠一笑:“明白!”
半個月內,日子由深秋走到了初冬,許家的下人們薄薄的棉襖都上身了,靜園的屋子裏已經開始點炭火了,但即便是屋內溫暖如春,也無法阻擋許楊氏病情嚴重到了識人不清,且頻頻咳血的地步。
因為心病難醫啊,城裏不少人都曉得,許家家裏不幹淨,有邪祟,他們家夫人的屋子裏,每到午夜不是花瓶無故碎了,就是燭火突然熄了,更甚者還能看到鬼影立在夫人床頭……
南明睿裹着薄棉披風,站在京城的最高的登月樓上,俯瞰着京城的蕭瑟的冬景,身邊的龐進被冷風吹的直縮脖子道:“二公子,咱們下去吧,您就算跟夫人置氣也別站在這兒啊,這風嗖嗖的,小的都快凍死了!”
南明睿不覺得這風有多冷,聞言眉頭連動也不動,和邊塞的寒風比起來,這點風真的不算什麽,“回去報信的人應該到了吧?”
龐進搓搓手點頭:“算着時辰應該是到了。”
南明睿看着遠方,無奈的嘆口氣,他不願娶妻,不願意成家,不願意被女人孩子和家庭束縛住,他才二十,他想去的地方還有很多,他有很多東西沒有見識過,他需要自由。
可似乎,母親永遠都不會明白,他早已長大,早已不是那個她說什麽就願意乖乖聽話的孩子了。
龐進站在一旁,被吹的只能眯眼看着他問:“公子,若是夫人真去給國公府下聘了,你真的要從這裏跳下去嗎?”
“龐進,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龐進搖搖頭:“不是。”
“所以啊我又怎麽會從這裏跳下去。”南明睿吸吸鼻子,心裏覺得,這日子可真無聊啊。
龐進無語至極:“所以啊公子,您這話一樣也騙不着夫人啊。”
“我這麽說,不是為了讓母親相信我會跳下去,而是為了讓她明白,若是非要逼着我娶妻,我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
龐進冷的只能往牆根底下躲躲,“若夫人真不理會您的威脅,真去下聘了呢?”
南明睿聞言,長長的嘆口氣:“那我就只能……逃婚了。”
龐進撇撇嘴,無言以對,料定了這一回公子還會勝出,所以逃婚什麽的,他別想玩了!
南明睿裹了裹披風,忽然想起了江婉婉來,就問:“聽說許家老太婆病的快死了?”
“嗯,據說是被什麽邪祟纏上了,請了幾回道師都不管用,坊間都傳遍了,說是許老爺在陰間寂寞了,想請她早日下去作伴呢。”
“什麽邪祟纏身,我可不信……”
他這麽嘀咕着,龐進笑嘻嘻的瞧着他問:“公子難不成還想着,這事兒會不會是江小姐的手筆吧?”
“是你這麽說的,本公子可沒這麽想!”
可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忍不住的嘀咕,江婉婉啊江婉婉,你這一出出的,到底是想做什麽呢……
……
許楊氏總咳血,許家上下都已經默認了她命不久矣,江婉婉更是在得了許仲壬他們姐弟的同意後,私下裏開始置辦棺木壽衣等物了。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許榮音作為外嫁女不可能總留在娘家,大部分時間還是要回婆家掌家理事的,許仲壬則自從祠堂那一晚過後,幾乎就沒有留在靜園守夜過,心裏是已經怕極了,許仲華則更是,孝順只在嘴上,該偷偷溜出去喝酒玩樂,照樣偷偷出去。
江婉婉歪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裏捧着一本書,懶懶的翻看着,沒多久迎迎披着白底粉梅的披風進屋來了,一進來就要了一杯熱茶捧着。
江婉婉看着她有事的樣子,笑笑問:“這是怎麽了,臉色不大好看的?”
迎迎喝口茶,放下了杯子,伸着好看的脖子湊近了她問:“這兩日,那小賤人不知道用的什麽法子,讓那廢物連着三日留宿在她屋裏了,你怎麽瞧着一點都不着急?”
江婉婉笑笑,将書放下說:“他們到底是多年的情分,許仲壬再怎麽喜歡你,也不會真将人家抛去腦後的,去她屋裏留宿幾日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麽好着急的。”
迎迎聞言好看的眉頭擰着,不樂意的哼一聲說:“你的意思是我說輸給那個小賤人了?”
“我可沒這麽說,是你自己非要這麽想的。”江婉婉樂不可支,瞧着她撅着小嘴的那個模樣,笑道:“前幾日你還跟我抱怨,那廢物總在你屋裏,你都快惡心死了,這兩日他不來,你正好清淨啊。”
迎迎翻個白眼,嘟囔道:“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總覺得被那小賤人壓了一頭。”
江婉婉垂眸輕笑,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入冬了,要不了多久就會下雪了……”
這個冬天,就讓他們好好嘗嘗,什麽叫心寒刺骨的滋味吧!
兩日後,許仲壬休沐,用過早飯後就到了靜園看望許楊氏,許楊氏醒着,睜着眼卻不甚清醒,看着坐在窗邊的許仲壬,仿佛看到了死在她手裏道許老爺,頓時眼淚嘩嘩流,含糊着說:“我錯了,我不該害你……”
可話還沒說完,許仲壬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無奈的嘆口氣從床邊離開了,陳姑姑立即坐在了床頭位置,小聲的安慰着許楊氏,謹慎的防止她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迎迎正在窗邊站着,看着許仲壬走過來,笑着站起身想要走近她,可是下一瞬就‘虛弱無力’的扶着額頭快要暈倒,許仲壬瞧見,立即走過去扶着她坐下,急忙問:“迎迎,你怎麽了,身子哪裏不舒服?”
迎迎一手扶着腦袋,半躺在他懷裏,無力的皺眉說:“我也不知,就是忽然頭暈眼花……”
許仲壬見此,立即叫人去請大夫,又将人抱回了春園,等待大夫來的過程中,迎迎可是将一個病弱美人的姿态演繹到了極致,那個贏弱不堪的模樣,可是讓許仲壬好不心疼,頭一次斥責蓮兒她們沒将姨娘照顧好。
大夫來後,迎迎躺在床上,許仲壬站在床頭,略顯緊張的看着大夫診脈。
片刻後,大夫收回了手,望着迎迎的目光暗暗一閃,兩人的眼神瞬間交換,大夫呵呵笑着站起身,沖許仲壬拱手道:“恭喜兩位了,此乃喜脈!”
喜脈!許仲壬在聽見這兩個字的那一霎那,手都抖了一下,緊接着便萬分驚喜的看向迎迎。
迎迎更是開心的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捏着帕子啜泣道:“公子,我不是在做夢吧……”
大夫笑着說:“兩位放心,老朽不會看錯的,的确是喜脈無疑。只是這位姨娘身子骨弱些,故此頭三個月萬不可勞累憂心,以免胎像不穩。”
“真是多謝大夫了,大夫所言,我會牢牢記住的……”
許仲壬歡喜之情溢于言表,送了大夫出春園後就立即跑進屋裏來,緊緊抱着迎迎激動的說:“好迎迎,我們有孩子了,我真是太高興了!”
這幾個月以來,他被家裏的雜事煩擾到整日心煩意亂,笑都笑不出來,可沒想到,迎迎的肚子竟然這般争氣,這麽快就有了孩子,他是真的高興!
迎迎對他的開心嗤之以鼻,面上卻貼心的附和着他,軟軟道:“公子,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可是他來了我卻不知道,差一點就傷到他了,我真是沒用……”
迎迎說着,眼淚汪汪的躲進了許仲壬的懷裏,他心疼的抱着迎迎,安慰着:“好迎迎,你不要怪自己,你是因為照顧母親太疲憊了,但從今日起你就不要去母親那裏了,你只要好好養好自己的身子,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就行了!”
迎迎啜泣着點頭:“公子對我真好……”
江婉婉在梅園算着時辰差不多了,就到了春園,面上一副極其開心的樣子,一進屋就坐在了床邊,說起這孩子的事情,許仲壬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心想:迎迎是她做主納進來的,所以這個孩子,她一定也是真心喜歡的,說不定還會記在她名下成為嫡子……
他這廂在心裏打着小算盤,那邊江婉婉和迎迎目光幽幽交錯之間,兩人的笑容都含着無數的嘲弄。
江婉婉話說的差不多了,看着許仲壬道:“夫君,眼下迎迎有孕在身,就不能去母親跟前服侍了,我又整日打理家務顧不到母親那邊,所以我想着,不如先讓青心過去母親那邊,和陳姑姑搭把手,不然陳姑姑一把年紀了,怕她一個人撐不住啊?”
許仲壬聞言想了想,她的話的确有道理,且她叫青心去伺候母親,在外人看來這是給青心臉面的事兒,所以不能推拒,直接就點頭答應下來了。
午時,青心剛提起筷子,丫鬟童兒就進來了,說:“姑娘,少夫人差人來說,叫姑娘從今兒開始日後每一日,都去靜園那邊,幫着陳姑姑伺候夫人。”
青心聞言疑惑的擡眸,問:“怎麽回事,那個狐貍精不是一直都幫着她伺候夫人的嗎,怎麽突然要我過去?”
童兒咬了咬唇,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據說,是因為迎姨娘有了身孕,需得好生将養,所以少夫人才……”
童兒話音未完,只聽“啪嗒”一聲,青心手裏的筷子已經落在了地上,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着一雙眼,唇顫抖着:“所以……那賤人……懷孕了?”
“……是,午時前大夫來診的脈。”
青心聽見這肯定的答複,猛然的頭一暈,人就趴在了桌子上,極其傷心的哭了起來。
哭她失去的孩子,哭她心裏的委屈。
自從江婉婉進門,她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只老鼠一樣被江婉婉踩在腳下,翻身都不能,只有茍延殘喘着才保全了這條性命。
可如今,江婉婉請來的幫手,更是像座巨石一樣壓在她頭上!争走了公子對她的寵愛不說,如今更是要生下公子的第一個孩子!
老天爺,她的命,怎麽能這麽苦啊!
午後,青心就到了靜園開始服侍,她哭過,眼睛就算是敷了熱帕子也是紅紅的,陳姑姑瞧着她眼睛心裏頭明鏡似的。
許仲壬一個中午都在迎迎的屋裏,高興的說話,午後更是抱着迎迎睡了個好覺,高興的直到天黑才去靜園。
一進屋,他就看見青心坐在床邊,正拿着帕子給許楊氏擦手,他想到迎迎肚子裏的孩子,自然會想到青心失去的那個孩子,也明白青心心裏會不好受,于是便上前去,拉過青心到了隔間小聲的說話:“怎麽樣?服侍母親累不累?”
青心眼睛本就紅紅的,一見他更是忍不住心裏的委屈,直接就掉了淚,撲進他的懷裏,嗚咽着說:“聽聞迎姨娘有孕了,我知道公子心裏是極其高興的,我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惹公子心煩,可是公子……我們的孩子多可憐啊,他本來也能像迎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一樣平安的降生的,可是他卻……”
許仲壬無奈嘆口氣,只能耐心的寬慰她:“聽話,別哭了……你放心,咱們的孩子将來一定能回來的,等迎迎平安誕下這一胎,我再去跟江婉婉說,許你個名分孩子,料想她也不會不答應了!”
青心使勁的點頭,卻止不住的掉淚,她太委屈了,真的太委屈了……
可當許仲壬帶着青心回到許楊氏屋裏時,發現江婉婉不知何時來了,看着他們二人相攜而來的模樣,有那麽一瞬間,江婉婉恍然看見了前世,那時他們多恩愛啊,恩愛到她這個正妻再他們眼裏才是多餘的!
心中冷冷嘲弄着,江婉婉面上也淡淡的,也懶得多問,只是看着許仲壬說:“既然夫君在母親這裏,那我就先回去了。”
許仲壬有些尴尬,他現在也不願意明着和江婉婉過不去,就笑笑說:“那夫人就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必擔心母親這裏。”
江婉婉只點了點頭,連聲兒都不湊就走了,回到梅園裏,她解下披風疲憊的側躺在軟榻上,閉着眼輕輕擺了擺手:“姜姜,給我捶捶肩來……”
姜姜立馬跑到她身邊,一邊給她錘着肩膀,一邊小聲的問:“小姐,今日怎麽累成這樣了?”
江婉婉說話都有氣無力的:“今早起的太早了,好像被風吹着了,總覺得頭暈暈的。”
姜姜聞言将手按在她額頭上,試了試并不燒,但還是不放心,趕緊起身去給江婉婉熬姜茶了。
江婉婉洗漱後,喝了姜茶靠在床頭,冬菊和姜姜都坐在床邊,冬菊說:“跟家裏說好了明日回去瞧老太爺的,可是小姐這沒精神的樣子,若是出去再吹了風指不定就要病了,不如明日叫人回去說一聲,小姐改日再回家看望老太爺?”
江婉婉也覺得身子不大對勁,想了想點點頭:“那就先不回去了,過兩日再說吧。”
第二日一早,江婉婉果然燒了起來,冬菊急忙叫請了大夫來,又派人到靜園那邊說少夫人病了,江婉婉再屋裏喝了一碗藥,發了汗之後才覺得稍微好點。
迎迎沒多時來了,坐在床邊看着病歪歪的江婉婉,覺得很是別扭的說:“從沒見你這般病歪歪的樣子過,一時間看着你這模樣還真是不習慣。”
江婉婉唇色蒼白的笑笑:“你以為我不會生病是嗎?”
迎迎聳聳肩:“之前看着你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總覺得你是鐵打的,如今瞧着你,倒是明白過來,你再強悍,也終究是個弱女子罷了。”
江婉婉恍然一笑,目光悠遠的不知看着何處,沉靜了許久才緩緩的笑了,笑容裏帶着十足的諷刺:“其實,你若是不說,我還真忘了,曾幾何時,我也是個弱女子的……”
因為弱,所以她的孩子她護不住,因為弱,她像一只螞蟻一樣被人碾死在腳下。
所以這輩子,她要像鐵打銅鑄般,只有這樣,才沒人能傷她半分!
迎迎看着她的眼神,無奈的嘆口氣:“你既然病了,就好好的養病,近段日子就不要多思多慮了,至于你交代的那件事,我會找機會的。”
江婉婉點點頭,對于迎迎的辦事能力,她還是相信的。
江婉婉這一病,足有四五天沒出門,江家更是叫江淮文親自來探病,确定江婉婉只是風寒,已經退熱後,江家那邊才放了心。
靜園那邊,江婉婉這幾日不去,迎迎以養胎為重任,也沒怎麽去,青心只覺得這是她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于是乎在伺候許楊氏的時候,便格外的賣力,每日裏連許楊氏的拉撒都是她親自擦洗的,這一點可是把許仲壬給感動的不行,私下裏對青心都格外的好。
嘗到了甜頭,青心更是仗着如今迎迎有孕養胎,沒少将許仲壬往她屋裏哄。
就這麽過了十來天,江婉婉病愈了,到了靜園來看許楊氏,這一陣子她病着沒有總來給許楊氏的藥動手腳,沒想到許楊氏居然清醒了幾分,看見她居然還知道說:“好像有幾日沒見你了……”
江婉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