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崽崽很喜歡這只自己送上門來的兔子。
這是李賀此刻唯一的想法。
将圍過來的寵物店老板分散以後, 李賀将自己的電話號碼留了下來以便兔子原先的主人給他打電話。但李賀有種預感,或許這只兔子只是單純的誤入了花鳥市場。說不定壓根就沒有主人。
畢竟,哪家主子會養一只眼裏透露出幾分鄙夷的兔子。
至少李賀本人是絕對不會的。
嚴嘉木現在懷裏有兩只崽子, 他抱着毛茸茸的崽崽, 崽崽抱着軟乎乎的白兔子。雖然對于崽崽是妖怪的身份依舊感到幾分震驚和不可思議,但李賀依舊沒法違心。這個畫面着實有些可愛, 他沒忍住, 拿出手機咔咔咔拍了好幾張照片一股腦全部發到了嚴先生的微信上。
李賀跟在嚴嘉木身後這麽多年,有些事情做起來已經得心應手了。遇上好玩的事情,或者是嚴景堯自己要求,他都會将嚴嘉木拍下來給嚴景堯看看。
也算是幫了這位繁忙的父親。
嚴景堯渴望參與兒子的生活, 但他實在是太忙了。公司的事情多,研究也不能停下,他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像普通的父子一樣與嚴嘉木相處。因此, 只能借助這個辦法。
嚴景堯彼時正在公司開會。他的手機一直放在右手邊,而且是開機的狀态,為的就是能時時刻刻收到信息或者電話。
手機突然叮咚一聲響了一下,在偌大的會議室內顯得格外明顯。正在做報告的部門負責人愣了一下, 一句話卡在喉嚨裏說也不是, 不說也不是, 只能愣愣地看向嚴景堯。
而第一次參加會議的幾個年輕人手忙腳亂地将自己的手機掏出來一看, 一看手機保持着靜音或者關機狀态,紛紛松了一口氣。然而與此同時又不免有些狐疑和幸災樂禍——
這是哪個不懂事的竟然在開會的時候開聲音?尤其是今天大老板也在場, 這不是等着被罵嗎?
緊接着, 他們便看到大老板對部門負責人做了個手勢,拿起了屏幕亮着的手機。
年輕人一愣,眼睛瞪得有些大。
沒關聲音的竟然是大老板本人?可大老板在工作方面一直非常嚴格, 這種最基礎的錯誤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身上?心裏疑惑着,他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時不時往嚴景堯那兒看去,這一看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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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景堯在公司是一個極其嚴格的上位者,平時不見笑容,非常有威嚴。而現在,這位大老板看着手機卻勾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簡直不可思議!
嚴景堯不知道手下人心裏的彎彎繞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機上。李賀給他發了張照片,照片裏嚴嘉木垂眸看着懷裏的崽崽,看不大清楚兒子的表情,但嚴景堯就是能感覺到兒子的心情非常好。而同樣看不清楚長相的崽崽也抱着一只軟乎乎的小兔子。那小兔子倒是直面鏡頭,一雙黑眼睛懶洋洋睜着,仿佛下一秒就會閉上睡過去似的。
嚴嘉木的身後是一片恢弘的落日,晚霞四散,帶着橘紅,将小家夥的身影照得朦朦胧胧。
嚴景堯深知李賀這個鋼鐵直男的拍照技術如何,今天這張真的算是超常發揮。以後幾年估計都看不到這麽好的照片了。這般想着,他心下一動,将照片保存下來,當做了手機壁紙。
随後又給李賀發了個大紅包。
做完這些事情,他才擡起頭,目光淡淡:“繼續吧。”
衆人好奇的心思立馬因為這一句話消散地無影無蹤,各個都挺直了背,豎起耳朵聽着報告。
花鳥市場,收到了紅包的李賀點開紅包一看,數額有些驚人。雖然嚴先生會時不時給他發紅包,但這樣的數額倒還是第一次,想來是對這張照片非常滿意。其實他也挺滿意的。
收起手機,他跟在嚴嘉木身後,低聲道:“少爺不是要去買綠植給處理局當做裝飾嗎?咱們的動作得快一點,這裏的人應該馬上就要下班了。”
嚴嘉木立馬點頭應下。
寵物店和花店相距不遠,嚴嘉木随意走進了一家。綠植有很多,但嚴嘉木對這些東西一點都不懂,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賀。李賀也不懂,只能尴尬得咳嗽一聲,轉而看向了店家,“老板娘,可以幫我們選幾盆适合放在辦公室裏的盆栽嗎?”
好在老板娘靠譜。
五點前,李賀一手拎着四盆作用不同、但長相看着非常相似的盆栽帶着嚴嘉木和崽崽往處理局的方向走。
崽崽垂眸戳了戳兔子軟乎乎的小肚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軟fufu。”
白兔子後腿一蹬踹掉小貔貅的爪子,嫌棄地看一眼小貔貅,在心裏小聲嘟囔——
這是哪裏來的小貔貅,連話都說不好。
被白兔子蹬了一腳的崽崽壓根沒覺得哪裏不對,伸長脖子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着李賀,伸出爪爪:“兔兔餓。肚肚空——”
李賀:“……”
雖然但是,看到一只小妖怪跟自己求助,他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李賀艱難地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胡蘿蔔。這胡蘿蔔是臨走時花店老板娘給的。老板娘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收錢的時候目光總是時不時往崽崽和兔子身上轉悠,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根胡蘿蔔說是送給小兔子的零食。
李賀自然接下了。
他将胡蘿蔔塞到崽崽的爪爪裏,小聲道:“小心被兔兔咬手指。”
白兔子睨他一眼,非常不客氣地擡腳就是一踹,啪叽一聲正好踹在了李賀的臉上。
李賀:“……”
李賀沉默着将臉上的兔腳扒拉下來,默默走到一邊去了。
這兔子可能也已經成精了。
崽崽不知道李賀叔叔的心情極度複雜,拿到了胡蘿蔔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顆晶瑩剔透的小葡萄似的,好看極了。握着胡蘿蔔往兔子懷裏塞去,她磕磕絆絆道:“兔兔吃,不餓。”
兔子睜着一雙眼睛看了她半晌,崽崽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又将胡蘿蔔遞過去。
兔子張開嘴,嘎嘣咬了一大口。
胡亂嚼了兩下,臉上滿是嫌棄。這什麽胡蘿蔔,味道也太差了一點,哪有肉好吃啊。
李賀生怕崽崽受到傷害——
雖然他依舊執迷于崽崽的妖怪身份,但他确實也很喜歡崽崽。猛男喜歡毛絨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李賀沒想到,就因為自己小心翼翼的一盯,立馬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只兔子張嘴的時候怎麽沒看到那兩顆锃亮的大門牙?兔子的大門牙不是很突出的嗎?可這只兔子的牙齒好像一點也不突出……反倒是挺整齊,連長度都有些相似。
哦,還有點尖。
李賀:“……”這玩意兒是變異的兔子吧?
心裏小聲的嘟囔了幾聲,正巧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李賀來不及多想,左手手臂肌肉繃緊,在手臂上挂着四盆盆栽,右手趕忙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原以為是嚴景堯打來催促他帶小少爺回家的電話,沒想到竟然是處理局的。
點擊接通,龍澤大大咧咧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李先生,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
李賀看了眼遠處,北商亭街街道不長,站在這裏都可以看清哪一棟房子是屬于處理局的。他道:“我們已經走回來了,大概還有幾分鐘就可以到處理局了。”
處理局?
崽崽懷裏的兔子悄悄豎起了耳朵。
龍澤聞言立馬就放下了心,“好的,那你們趕緊回來吧。今天晚上可能不大太平,李先生趁着天黑以前帶着嘉木趕緊回家也好。”
李賀的反應速度極快,幾乎立刻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龍澤的後一句話上。
今天晚上不太平?
若是換做以前聽到龍澤這麽說,李賀只會以為對方胡言亂語、胡說八道。但是現在不同了。知曉了龍澤的身份以後,李賀對這話深信不疑。畢竟對方可是妖怪,妖力高超,一變身就能遮雲蔽日……這樣的妖怪,有點預知能力也不奇怪吧?
這般想着,他立馬應了一聲。話不多說,挂上電話以後就加快了步伐。
兔子在崽崽的懷裏顯得有些躁動不安。小貔貅眼裏透露出疑惑,将剩下的半顆胡蘿蔔往兔子面前遞過去。但是這一次兔子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嗷嗚一口吃掉,而是擡腳一踹——胡蘿蔔咻一下便砸了出去,飛到了馬路中央。
黑色的轎車疾駛而過。
啪叽——
轎車離開以後,地上多了一灘胡蘿蔔泥。
小貔貅愣愣地看着這一幕,嘴角突然一癟,越來越委屈,頓時嚎啕大哭起來,眼淚像掉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兔子腦袋上砸,甚至都砸到了嚴嘉木抱着小貔貅的手背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
嚴嘉木認識崽崽那麽久,崽崽在他面前向來只有咿呀咿呀開開心心的樣子,他什麽時候見過崽崽掉眼淚。他緊張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手足無措地看向李賀,他焦急道:“李賀叔叔!我,我該怎麽辦?”
李賀沉默,他倒也想知道怎麽辦!
他雖然是看着嚴嘉木長大的,但嚴嘉木是個小男子漢,遇事兒從來不哭。因此如今一下子碰到崽崽掉眼淚,也算是非常棘手的事情了。想着,他便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造成這個結果的罪魁禍首。這只兔子怎麽這樣,人家崽崽給他吃胡蘿蔔,他倒好,不吃就算了,竟然還給一腳踹走了。
一邊瞪,李賀一邊安慰崽崽:“崽崽乖,叔叔再給你去買一根胡蘿蔔好不好?”
崽崽的眼淚挂在臉上,小鼻子哭得通紅,看上去可憐極了,“沒了……胡蘿蔔沒了。”
李賀頭大,卻依舊溫聲安慰着:“有的,咱們先回家,然後叔叔給崽崽買一根一模一樣的!”
“真、真的嗎?”她抽噎着問道。
“當然是真的!”
李賀差點在小貔貅面前發誓,但只要是能讓小貔貅停止掉眼淚,做什麽都沒關系。
小貔貅愣愣的看了李賀許久,伸出一只爪爪習慣性地想要抓住對方的衣服,然而也正是這麽一個動作,她懷裏的兔子卻猛地撒開了腿,憑借着強大的跳躍力一躍躍到地上,咻一下便沒影了。
李賀:“……”完蛋,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僅僅只是呆愣了一秒鐘的時間,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小貔貅再次扯開喉嚨哭了起來。
哭得特別傷心,一抽一抽的,連鼻涕泡泡都哭出來了。
李賀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場景,像一根柱子一樣傻呆呆站着,完全不知所錯。直到嚴嘉木也承受不住了,悄悄扯了一把李賀的衣服。李賀反應過來後,直接給處理局打了電話。
不用李賀開口說什麽,電話一接通,崽崽的哭嚎便立馬傳到了龍澤等人的耳中。幾人甚至來不及反應,手中的手機咻一下掉在了沙發上,話筒裏還殘留着哭聲。然而李賀一擡頭,處理局的三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
李賀:“……”
還是有點不可思議。
龍澤沒有給李賀不可思議的時間,看着顧渺然小心翼翼地将崽崽抱到懷裏,他瞪大眼睛很想捶一頓李賀,但事情的經過還不知曉,龍澤便只能插着腰兇巴巴的問:“怎麽回事?剛才不還說着立馬回來了嗎?怎麽這會兒崽崽又哭上了啊?”
李賀覺得自己要是不好好解釋一下,龍澤可能會一腳踩死自己。于是他也不敢遲疑,連忙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講了一遍,其中胡蘿蔔被兔子踹走又被路過的小轎車壓成泥的過程講得格外詳細,兔子趁機逃跑這一段也是。
反正總結下來造成他們崽崽哭成這樣的原因只有一個:兔子。
有只兔子欺負他們崽崽!
龍澤眼裏冒火,“最好別讓我逮到那只兔子,否則我一定把他的皮給剝了!”
玄風在旁邊表情嚴肅地使勁點頭,表示自己也将會是剝皮的一員。
然而幾人都沒有注意到斜右方的角落裏,一只白絨絨的兔子舔了舔爪子,漫不經心地看着一群人哄着崽崽的畫面。
原來是處理局那幾個養的貔貅。
不過這只貔貅是什麽時候出世的?他怎麽一點都不清楚?
兔爪爪撓了撓下巴,他懶得再去想,只認為或許是在自己閉關的時候發生的。再次瞥了一眼人群,他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原地。
街邊略過一陣風,帶着汽車尾氣的刺鼻。顧渺然擰了擰眉,目光不經意劃過某處,卻只看到一抹虛影。
眉心擰得更緊了,她再次定睛看去——
角落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剛才的虛影仿佛只是她的錯覺罷了。
崽崽很快就被顧渺然等人帶回了處理局。小貔貅還是一副哭唧唧的樣子,眼淚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下,可憐又委屈。作為崽崽的三個最親近的飼養者,龍澤和玄風簡直連說話都不敢放大聲音,就怕崽崽再次哭起來。
玄風想了想,出去了一趟,等到回來時,手裏捧着一只毛絨絨的兔子,那兔子睜着一雙紅眼睛迷茫地望着幾人,吭哧吭哧地捧着小零食在吃。
玄風将小兔子遞到崽崽面前,輕聲道:“崽崽你看,兔兔在這兒呢。”
小貔貅只看了一眼就将腦袋撇了過去,哼哼唧唧地用模糊的聲音道:“不、不是。”
“什麽?”
顧渺然沉默一瞬,低聲道:“崽崽應該是在說,這只兔子不是剛才逃掉的那一只。”
玄風:“……”
心情複雜。
崽崽到底是怎麽認出來兩只兔子不一樣的?
李賀也認得出來,他湊到玄風的身邊,小聲提醒道:“那只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且大門牙沒有那麽突出!”
玄風:“……”
玄風還想再去找一只相似的,但天快黑了,寵物店的老板們都下班了。出去一趟只能無功而返,他撓了撓頭也不曉得如今該怎麽辦。然而也正是這個時候,崽崽卻朝着玄風伸出了爪爪,用哭得打嗝的聲音一頓一頓的道:“崽崽、要的。”
玄風愣了一下。
小貔貅從顧渺然的懷裏爬出來,抱住了軟乎乎的小兔子。
沒有剛才那只香香,也沒有剛才那只軟乎乎的,長得也不如剛才那只好看。
但是崽崽不希望風風浪費時間。
“風風的兔兔,崽崽、崽崽也喜、喜歡的。”
媽的,心都要化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在此刻的想法。
李賀摸了摸心髒所在的位置,簡直都想将崽崽抱起來舉高高了。誰能想到剛剛還在嚎啕大哭的崽崽竟然這麽善解人意,簡直就是一個小天使!
李賀:“簡直就是在騙我生小妖怪!”
龍澤幽幽看他一眼,帶着一點點無語,“可惜你生不出來啊。”
李賀:“……”說的也是。
崽崽的情緒勉強算是被拯救回來了,接下來就該催促李賀和嚴嘉木回去了。剛才被崽崽一鬧騰,李賀都忘了龍澤要他們在天黑前回家的要求。正巧這時候龍澤等人都在,他便直接問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嗎?為什麽一定要天黑前回家?”
龍澤瞥他一眼,對李賀這木頭似的人非常無語。
不過想想也是,如今的中元節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他也不隐瞞,直言道:“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今天是中元節,日落以後鬼門的看守會比平常松懈不少。不是一定要到零點才會出現百鬼夜行的場面。那些鬼死去多年,也就一年一次可以出來,有時候會提前發生百鬼夜行的現象。”
當然,即便鬼界守衛準時打開鬼門,但這一天依舊會有小鬼提前跑出來。
雖說這些鬼大部分都是好鬼,就想着趁着一天回家看看,但生人碰上了鬼,也不好。
因此龍澤才會讓李賀和嚴嘉木在天黑前回家。
李賀被龍澤說的一愣一愣的,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他覺得有點問題。
龍澤瞅他一眼,皺了皺眉,“你怎麽傻呆呆看着我?怎麽了,難道是我又帥了?”
這般說着,龍澤就想去找鏡子照一照。但這令人無語的做法很快就被顧渺然的一個眼神給殺了回去。聽上去很威風的處理局局長實則蔫噠噠地縮在沙發上,連帶着對李賀的态度也不好了起來。
“幹啥呢,話也不說。”
李賀抿唇,好半晌才開口。他的嗓子有點幹澀,他卻也沒多在意,只是認真的問道:“中元節?百鬼夜行?鬼?!”
龍澤一下子便get到了李賀傻呆呆的原因。用非常嫌棄的目光看了眼男人,他擺擺手頗為淡定,“鬼怎麽了?有妖怪就不能有鬼嗎?人,鬼,妖,三者并存才是和諧。再說了,你難道做夢沒夢到過你爸媽找你?”
李賀:“這倒是夢到過。”
龍澤哦一聲,擺手:“這不就對了?那是你爸媽給你托夢呢,他們給你說啥了?”
李賀艱難地回想了一下。他一個信奉科學主義的人當初壓根就沒把那個夢當回事。有句老話說的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賀以為是那段時間時不時想到以前的生活才會做夢夢到父母,但是如今聽龍澤一說,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
過了好久,他才不确定道:“好像有說到錢不夠用了。”
龍澤:“那你今天回去以後給他們燒點紙錢,多燒一點好了。”
李賀連連點頭,跟個被老師吩咐了昨夜的小學生一樣。
快六點了,李賀也不在處理局耽擱,帶着嚴嘉木就想離開。然而坐上車的時候,嚴嘉木的小手卻拽住了龍澤的衣服。龍澤低頭看他,順手薅了一把小崽子的腦袋,随口問道:“怎麽啦?”
嚴嘉木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斂下眼睛,小聲的詢問:“龍叔叔,我媽媽也會來夢裏看我嗎?”
龍澤愣住了。
剛才和李賀插科打诨的時候完全忘記了嚴嘉木也站在一邊,小孩子年紀雖然小,但是有些話也聽得明白。想必是聽到了李賀的父母會托夢給李賀,于是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龍澤回憶了一下,嚴嘉木的母親去世很多年了。
他彎腰蹲下身體,目光直視着嚴嘉木漂亮的黑寶石一樣的眼睛,低聲問道:“嘉木這些年有夢到過媽媽嗎?”
嚴嘉木緊緊抿着嘴巴搖搖頭,那模樣看着像是要哭出來似的。可他還是固執的在問:“李賀叔叔的媽媽去看他了,我的媽媽不來看我是因為我做的哪裏不好惹媽媽生氣了嗎?”
龍澤輕聲一笑,“當然不是。我們嘉木長得好看,心地善良,學習成績又好,還聽話。怎麽會惹媽媽生氣呢?嘉木乖乖的,媽媽就會來看你了。”
“真的嗎?”
龍澤點頭,他望着嚴嘉木的臉還想問個問題,可看到小家夥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只是重重揉了揉嚴嘉木的短發,他道:“嘉木早點回家吧,你的爸爸在等你回家吃飯呢。”
想到爸爸,嚴嘉木連忙點了點頭。
雖然他很想媽媽,可是也不能辜負爸爸。
看着李賀開車離開,龍澤才擰着眉回到辦公室內。小貔貅坐在顧渺然的肩膀上,注意到龍澤的表情以後,從身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澤澤吃糖!”
龍澤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崽崽哪裏來的糖?”
小貔貅露出笑容,“哥哥給的!”
哥哥就是嚴嘉木。
于是龍澤又嘆了一口氣。
顧渺然瞥他一眼,“你怎麽回事?送嘉木離開以後一直在嘆氣?”
龍澤撓撓腦袋,将剛才和嚴嘉木的對話複述了一遍,随後又小聲道:“我覺得嘉木那小崽子挺可憐的。你說他媽媽怎麽不去看看他呢?嚴景堯平時又忙,小家夥這幾年的日子估計也不太過。”
顧渺然揉兔子的手頓了頓,似淡淡道:“今晚鬼門大開,那就去找找嘉木的媽媽在不在。”
小貔貅探出腦袋,小爪子啪叽一下按在顧渺然肩膀上,“找!崽崽去找!”
龍澤一下子就樂了,“怎麽,你還挺懂的呀。你怎麽幫你哥哥找媽媽?”
小貔貅歪了歪腦袋,沒回答。
事實上她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但是這并不妨礙她賣個萌。小貔貅一賣萌,龍澤頓時無話可說,只想抱着崽崽揉一揉親一親舉高高。
晚上八點左右。
夜深了,圓月高高挂在天穹之上。今夜的月亮與往常不大相同,雖然又大又圓,可是周圍朦朦胧胧像是挂在一個圈圈裏。李賀站在陽臺上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總覺得外面的月光似乎染着一層淡淡的紅色。
他想到龍澤和他說過的話,忽然一機靈,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沒有再看,離開陽臺走回了客廳。
這裏是嚴先生給他們安排的住所,就在嚴家別墅的隔壁,通常是幾個保镖一起住的。李賀是第一個回來的,他看了眼門的方向,恰好看到的門鎖動了動,一位保镖搓了搓手臂走了進來。
“這麽到現在才回來?”李賀問道。
那保镖聞言有些一言難盡,“這事兒說來話長。本來我六點就下班了,想着出去買點涼菜回來,結果買完以後開錯路了。”
“開錯路了?”聽到這個回答,李賀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保镖喜歡買的涼菜攤距離這兒其實并不遠,而且對方都是涼菜攤的老客戶了,這條路堪比回家的路,怎麽着也不會開錯才是。
對方看到李賀的表情,聳聳肩膀:“你也覺得很奇怪是不是?還有更奇怪的呢。我開錯路以後開了導航,結果導航失靈了。我感覺我在一個地方打轉,轉了可能有大半個小時。直到不久前我才順利開回來。”
說完以後,他小聲嘟囔了幾句:“我聽涼菜攤主說今天是中元節,也就是鬼節。然後又遇上這破事兒,整的我緊張的要命,總覺得好像有個鬼跟在我身後似的,真的有點恐怖兮兮的。”
李賀……李賀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沉默地望着對方。
那保镖一看李賀奇怪的表情,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緊接着笑道:“幹什麽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啊?難不成我身後真的跟了個鬼回來?”
李賀:“……”
保镖:“不是吧?!”
李賀連忙搖頭,“那倒沒有,你別多想。”
事實上,李賀的內心是這樣:我靠,你真的要看看你身後是不是有個鬼盯着你!說不定他跟着你回家了,而且還趴在你肩膀上!龍澤怎麽說什麽就是什麽!太他媽恐怖了!那我現在要怎麽辦?我要回房間嗎?這個鬼會不會突然轉移目标盯上我!
僵着臉,他對保镖道:“去洗個澡吃個飯吧。”
保镖:“還吃個屁的飯,下了車我才發現我買的涼菜都不翼而飛了。”
李賀:“……”不會是被那個鬼給吃掉了吧?
他沉默着回到房間裏,下意識的掏出手機給龍澤打了個電話,龍澤那邊好像很閑,很快就接通了電話。聽着李賀叽裏咕嚕分外激動地一通吼,龍澤掏了掏耳朵,很淡定,“哦,不用緊張的。那個鬼應該就是想吃涼菜而已,不會跟你們回家的。”
李賀:“……龍局長,你那兒聲音怪怪的。”
像是低吼,又像有人在低低的啜泣。光是回想一下,李賀便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要竄起來了。
龍澤依舊非常淡定,“是嗎?我們處理局的人正坐在鬼門前面喝酒聊天呢。一起來嗎?”
啪嗒。
李賀挂上了電話。
龍澤看着突然被挂斷的通話,撓撓腦袋。随後,招呼着幾個看守鬼門的大哥,“哎呀別跟我客氣,多吃點多吃點,省的等會兒沒力氣維護秩序了。”
小貔貅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看守鬼門的大哥一共只有兩個,身上穿上衣服,但是卻看不清長相,就像是一團黑霧将人臉全部隐藏了起來。見到小貔貅可可愛愛,一人伸出手輕輕地碰了崽崽一下,被崽崽啪一下用爪子按住了。
小貔貅仰起頭,“黑黑。”
守衛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縮回來,小聲道:“她好可愛。”
誇獎崽崽四舍五入就是誇獎自己,龍澤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那可不是,這是我家的崽,必須可愛啊。”
顧渺然看了眼與有榮焉的龍澤,倒是難得的沒有出聲怼他。因為在顧渺然的心中,她和龍澤的想法顯然都是一樣的。他們家的崽崽,必須是可愛的。只能說這守衛眼光不錯。
玄風樂颠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雖然身後是鬼門,幾個小時後便是百鬼夜行,但他的心情依舊非常好。從口袋裏将一直在吃苜蓿葉的小兔子抱出來遞給崽崽。崽崽顯然很喜歡這只小兔子,崽崽年紀小,忘性也很大。先前還因為那只白兔子而嚎啕大哭,如今看到這只小兔子卻也笑得露出了大門牙。
順手揉了一把崽崽的腦袋,玄風站在一側。
臨近子時,天穹上的圓月愈發透亮起來。如果李賀還站在天臺上就會發現此刻月亮四周的紅光似乎更加濃重了幾分,那紅色如同血液一樣,是殷紅殷紅的。
兩名守衛面無表情的站在鬼門兩側。
咚——
沉悶的聲音從不知名的遠方傳來,守衛低喊一聲:起。
鬼門瞬間大開。
早已擠在門口等待出去的鬼魂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一道門隔絕了整個世界,一劈為二,一方是念着鬼魂的生人,一方是渴望團圓卻知無望的游魂。
“哎呀開了開了,可終于開了,沒想到鬼界還挺準時的。”
“啧,一看你就是新來的吧?雖然咱們守門大哥挺冷淡的,但是每到中元節向來只有提前開門,從來沒有遲到的。”
“嘿嘿,是呀,我兩個月前才因為車禍死了。”
“那你這應該死的挺慘的啊,我看你這臉好像還行?”
“嗐,那不是因為我老婆去找了那個什麽入殓師給我化妝了嗎?哎,我當初死的可慘了,不過還好,我老婆孩子被我推了一把都沒事兒。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我有點想他們了。”
熱火朝天間,龍澤給了守衛一個眼神,站在鬼門沉聲問道:“很抱歉打擾各位一點點時間,我想問問你們裏面有沒有叫霍蓓的?”
對于出現在門口擋着他們的人,鬼魂們倒也不覺得生氣,反倒是叽叽喳喳的讨論起來。
霍蓓,霍蓓是誰?霍蓓在哪裏?
突然,有幾個鬼魂被推了出來。
都是女性,長得和嚴嘉木都不像。龍澤擰了擰眉,直接問道:“生前結婚了,丈夫叫做嚴景堯的,還有一個兒子的霍蓓是哪個?”
沒有鬼回答。
龍澤抿了抿唇,正欲說什麽的時候,遠處忽然又有一人連蹦帶跳地跑過來,“這裏這裏,還有一個霍貝。”
龍澤看着面前神色激動的男鬼,腦門上露出了一個問號:“霍蓓呢?”
男鬼指了指自己:“我啊,我就叫霍貝。”
龍澤:“你哪來的回哪裏去,你連最基本的性別都不符合。”
耽誤了一群鬼十來分鐘的時間,龍澤也不好意思再攔着他們。等了一年才等來這麽個機會,大家也都不容易。守衛看了他一眼,随後揮揮手,喊道:“走吧。”
龍澤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
蜂擁的鬼群很快就消散在四周,擁擠的鬼門瞬間安靜如雞,空空蕩蕩的。兩位守衛大哥對着龍澤等人點點頭,“接下來的這一天就麻煩你們了。”
“哦。沒事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他們要做的就是盯着這些鬼魂一點。
有些鬼魂會想着要搞事情。
比如說逗一逗人類,亦或是去了一趟人界以後突然對人界又有興趣了,就想着趁機附在人體上,再也不用回鬼門以內。但這樣的鬼屬于很少的那一部分。大部分的鬼都很有自知之明,他們在鬼界的時候也學過一些知識——
即便是附身在生人身上,過了一段時間也會灰飛煙滅。
最重要的是,鬼界挺繁榮,也挺好的。
龍澤探頭看了一眼鬼門,“這是走光了?怎麽就是不見霍蓓?”
守衛撓撓腦袋,“應該是差不多了吧。你們要找的人會不會改名字了?”
“沒有聽說啊,算了,等一下再看,那我們先走了。”
龍澤一行人抱着崽崽很快便消失在了鬼門前。不多時後,鬼門後突然走出來一個女人,對方迷茫地看了眼周圍,只能看到兩個面無表情的守衛。她有些不好意思,走過去小聲的問道:“兩位,今天又到中元節了嗎?”
守衛見到她也是一愣,“是你啊。”
眼前的女人很特別,每年中元節都會如期而至,但每次都在附近徘徊。她說要去看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但沒有一次是成功的。守衛也想幫這個女人一把,可他們作為鬼門守衛,卻無法離開這裏。
每一次,他們都給對方指了方向。
這次也一樣。
女人有些低落,“我記得路,但是我過不去。今年我再試試,謝謝你們了。”
守衛搖搖頭:“不客氣。”
遠處,小貔貅忽然回頭望着鬼門的方向咬着爪爪,鬼門距離他們越來越遠,逐漸已經看不清輪廓了。崽崽還疑惑着,抱着她的龍澤卻忽然一閃身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