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崽崽指着一個小桌子, 桌子上披着一層黑色的布,桌布很寬大,四周都垂落在地。若是要在裏面藏兩個人, 絕對沒有多大問題。但如果不是崽崽提醒, 宋澤南也不會将目光放到那兒去。

宋澤南的目光在桌布上逡巡一圈,抿了抿嘴, 心髒跳動的速度突然加快, 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他輕輕拍了兩下胸口,很呼了一口氣,對着崽崽無聲道:“我去看看。”

崽崽乖乖點頭。

宋澤南一步一步往前,鞋子踩在地上發出不算大的聲音。但每一下都在寂靜的祠堂內變得格外清晰。桌布裏的人默默握緊了手中的石頭, 等待着時機。

‘刷——’

桌布被猛地掀開,裏面沖出一個年輕男人:“老子跟你拼了!!”

宋澤南早有防備,身體迅速往旁邊一扭, 竟然也堪堪躲過。倒是沖出來的那個年輕男人因為一時剎不住車整個人都往門口沖去。年輕男人好不容易扒着門止住往前沖的身體,眼睛一擡便看到了門口的崽崽。

這裏,怎麽還有個小姑娘呢?

他愣了一下,連自己已經停下來也沒意識到。身後的宋澤南見狀, 回憶起電影裏那些動作炫酷的武打片, 擡起一腳飛踹, 将年輕男人按倒在地。

年輕男人被按在地上, 臉皮緊貼毛糙冰冷的地面時,眼睛都紅了。

草了, 大意了!

崽崽穿着奶白色的小皮鞋噠噠噠跑到宋澤南的身邊, 挨着宋澤南小聲提醒道:“南南,這是個人。”

年輕男人:“……”我他媽不是人還是個鬼嗎!

宋澤南聞言立馬将人的臉往自己的面前一掰,年輕男人長相普通, 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放到人群裏找都找不出來。但和對方對視的時候,宋澤南腦子裏靈光一閃,回憶起了一點東西。

他試探性的問:“魏思淼?”

年輕男人擰着眉狐疑:“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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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澤南确認了對方的身份,這才松手。他直起膝蓋,站起來。又朝着魏思淼伸出手,“我是特殊事件處理局的宋澤南,鎮政府給我們打了電話。”

為了能讓處理局盡快找到兩位同事,鎮政府當時還給了他們兩個扶貧小夥的照片。宋澤南盯着魏思淼的臉看了有兩分鐘才覺得有些眼熟。幸好确實沒弄錯。

魏思淼将手放在宋澤南的手裏借着對方的力道一用力,略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但很快,他又找了個小凳子坐下。擦掉額頭的汗水,他盯着宋澤南手機上的鎮政府聯系人手機號看了一會兒,終于點了下頭,“謝謝你們過來。”

宋澤南也從角落裏翻出了兩個小凳子。但祠堂角落裏落滿了灰塵,連小凳子都是厚厚的一層灰。換成以前的宋大少爺必然嫌棄得不願多看一眼,但如今不一樣了。

宋澤南不僅自己要坐,他還要幫崽崽擦幹淨小凳子讓崽崽坐。

上萬塊的衣服脫下來被當作抹布似的在凳子上滾了兩圈,宋澤南又用手指指腹在凳子上蹭了蹭,指尖白淨,沒有灰塵。他這才招呼着崽崽,“寶貝兒過來坐會兒。”

“謝謝南南。”小姑娘仰起頭,奶聲奶氣的道謝。

宋澤南露出一個憨笑,“跟南南還說什麽謝謝。”

魏思淼眼角一抽,默默移開了視線。他不知道宋澤南和這個長得跟洋娃娃似的小姑娘是什麽關系,但他認得宋澤南身上的衣服是什麽牌子。這牌子號稱完美檢驗貧富差距,一件短袖都能賣到好幾萬的價格,簡直是割韭菜的一把好手。但眼下,這位叫宋澤南的兄弟不只穿了,還脫了當抹布。

他忍不住碰了碰宋澤南的肩膀,在對方看過來時小聲問道:“兄弟,你們那個什麽特殊事件處理局的月薪大概有多少啊?”

宋澤南認真的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經道:“三千二,不包三餐,也沒有五險一金。”

魏思淼:“?”

宋澤南摸了摸下巴又道:“偶爾還要自己貼點錢給處理局修繕一下。說起來我還沒拿到工資呢。”

魏思淼:“……”

魏思淼覺得自己大概懂了。

眼前這位兄弟要不是個富二代 ,就是腦子有問題。

上班不拿工資還倒貼錢的,除了這兩種可能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虧他還想着處理局工資很高的話以後換工作可以考慮一下,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嘆了一口氣。

祠堂裏安安靜靜,牌位前的燭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截蠟燭油。大門敞開,宋澤南用兩塊石頭壓住了門,防止門被風吹上。三人坐在門邊,輕聲交談着。

“我們是在那天晚上被村長一家匆匆叫起來的。村長把我倆藏在祠堂裏,就走了。”魏思淼小聲道,“然後當天晚上崔明就出去了。”

宋澤南聞言就愣了一下,崔明正是和魏思淼一道的那位小夥子。

“崔明出去幹什麽?”

魏思淼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也不由得覺得頭大,“我也不知道啊。”

崔明原本是和他一起藏在桌布下的,可到了夜半三更,崔明卻忽然說自己熱死了,感覺渾身滾燙。魏思淼以為對方發燒了,連忙将手背貼到對方的額頭上,可一貼才知道對方的體溫很正常。

魏思淼覺得疑惑,可崔明始終都說自己熱得快融化了。緊接着就将魏思淼往身後一撞,自己跑了。偏偏魏思淼那一撞撞到了後腦勺,立馬就暈了。剛才好不容易醒過來,就聽到了祠堂裏想起腳步聲。

魏思淼心裏想,是不是崔明回來了,可一想這腳步聲壓根不像是崔明的。

分明是故意踩輕的。

魏思淼嘆了一口氣,“其實說到底我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村長把我們藏起來啥也沒說,崔明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宋澤南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抿了抿唇,安慰道,“你先別想太多,我們處理局的人都來了,肯定能找到他們,調查出問題的。”

魏思淼恹恹地點點頭。

很快,龍澤三人都回來了。顧渺然看到魏思淼坐在宋澤南的邊上,有氣無力地像一條鹹魚。回憶了一下,她出聲問道:“魏思淼?”

魏思淼連忙站起身,“對,我是魏思淼。謝謝幾位過來救我狗命。”

顧渺然:“……不客氣。”

“我還有個同事叫做崔明,那天晚上他走了以後就沒有消息了。”

宋澤南在旁邊盡職盡責地将發生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又示意幾人看正對大門中央的雕塑,“崽崽說這是天狗。”

龍澤收回目光,“确實是天狗。”

宋澤南湊過去小聲地嘟囔:“為什麽現在還有雕狗來供奉的?一般不都是什麽菩薩之類的嘛?”

“這個我知道!”

宋澤南的嘟囔引起魏思淼的注意,他連忙舉起手從凳子上站起來。但因為太着急,一條腿被凳子絆了一下,幸好雙手撐住了大門。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蠢事,他沖幾人露出一個非常尴尬的笑容。

顧渺然假裝沒看到,示意對方趕緊說。

“崔明是小巴村出來的,他告訴我小巴村以前有個傳說。據說很多年以前小巴村的村民們得了一種怪病,死了很多人,當大家以為整個小巴村都要覆滅的時候,有人在山上遇到了一只天狗。那天狗聽聞了村裏的事故,特地下山幫村民們解決此事。”

魏思淼回頭看了一眼雕像,輕聲道:“天狗下山以後,村民身上的怪病都消失了。為了感恩天狗,小巴村的村民們就建造了這一座雕像。因為祠堂是小巴村最重要的一個地方,而天狗的恩情于他們而也非常重要,因此他們就将天狗雕像放在了祠堂裏。”

“據說祠堂裏好多牌位上的人都和天狗是認識的呢。”

這是崔明跟他講的。崔明接受了社會主義教育,對于這一類神神鬼鬼的傳聞并不在意,也不會真的相信有天狗之流的存在。但這樣的傳聞是整個小巴村都知曉的,從小到大崔明的父母就一直告訴他要牢記天狗的恩情,因為是天狗救了他們一個村。

也因此,即便崔明對這樣的傳聞感到無語,每次回家的時候卻也很聽話地祭拜雕像。

玄風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認真回想了一下後點頭道:“天狗也算祥瑞,是一種禦兇的吉獸。不過很多人都認為他們是兇獸,會帶來災禍。”

龍澤也道:“我記得最後一只天狗也在很多年前消失了。”

幾人對視一眼,心中隐隐有了想法。

別人将小巴村的傳說當作一個故事,聽聽就算了。但他們不會,如果傳聞裏的故事是真實發生的,那麽就意味着天狗的鎮壓是有效的。但随着天狗的消失,它的雕像已經沒有作用了。

這也就意味着——

小巴村裏還有另外的東西。

“顧姐,那你們呢?出去轉了一圈有沒有發現異常?”宋澤南問道。

“沒人。”顧渺然面無表情道:“村子裏一個人也沒有。”

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哪一個村子的白天會一個人也沒有。

不對,有人。只有魏思淼和他們這群外來者,除此之外他們壓根就沒有看到過其他的村民。

玄風:“等會兒去後山看看。”

“好。”

小巴村的後山極大,龍澤三人一進去就不見影子了。魏思淼看到三人大大咧咧沖進去,不免有些震驚和懷疑。這麽大個山,一看就是荒山,這三人就這麽進去了,一點安全措施都沒做?

“他們就沒想過會迷路嗎?”魏思淼扭頭問宋澤南。

宋澤南還在往崽崽手裏塞糖,聞言只是瞥了他一眼,語氣淡定:“不會的。”

魏思淼:“我覺得我們應該從長計議。”

魏思淼還記得老村長将他和崔明藏起來時那一臉驚恐的模樣,魏思淼很難不猜測這個小村遇到了棘手的大事。要他說,萬事找警察叔叔比較好。

“不行,現在小巴村村民全體失蹤,時間越長他們活下來的機會就越加渺茫。”宋澤南道。

更何況,有龍澤他們在還從長計議個啥。

直接暴力出擊!

有鬼的揍鬼,有妖的揍妖。

魏思淼也覺得宋澤南的話說得有道理,可一想到當時的畫面他又忍不住害怕。目光稍稍往旁邊移了移,落在了小姑娘的兩個小丸子上,他輕輕扯了扯宋澤南,“你們怎麽出勤還帶小姑娘的?這裏也不安全,你們帶着小姑娘不是害人家嗎?”

宋澤南:“……”

宋澤南默默地摸了一把崽崽的丸子頭,轉頭語重心長地與魏思淼交流心得:“曾經我也是這樣以為的,後來我發現整個處理局就我是個廢物,是一條鹹魚。所謂人不可貌相,老人的話還是有依據的。建議你改變一下對我們崽崽的看法。”

魏思淼:“?”

魏思淼覺得宋澤南這個人奇奇怪怪的,罵自己都罵的這麽狠,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再說了,這個叫做崽崽的小姑娘……魏思淼真的只能看出對方長得很好看,比一般的小孩兒長得都精致。魏思淼平時不太喜歡小孩子,但看到崽崽時,心裏也有些柔軟。

魏思淼和崽崽對視了兩秒,默默移開了視線。

算了,小姑娘這麽可愛,你們說得都對。

沒幾分鐘之後龍澤等人就回來了,彼時魏思淼正在低頭拆小姑娘給他的一根棒棒糖,拆着拆着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陰影,魏思淼被吓得手一抖,差點把棒棒糖都給甩了。

顫巍巍地擡起頭才發現原來來人是龍澤,他松了一口氣。

“沒看到人。”龍澤轉頭迎上宋澤南和崽崽的目光,淡聲道。

說話間,玄風和顧渺然也回來了,兩人像流星一般咻一下便站在了魏思淼的面前。‘吧嗒’一聲,魏思淼剛剛放進嘴裏的棒棒糖掉了下來。

他沉默地用手擦了擦眼睛,又沉默地拉過宋澤南的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邊,小聲的問:“你剛才看到了嗎?”

宋澤南還記挂着‘沒看到人’這話,聽到魏思淼的話以後只是疑惑的‘嗯’了一聲。但這樣的敷衍顯然不能讓魏思淼滿意,他拽着宋澤南的手臂,壓低聲音尖叫,“剛才!他們咻一下就站在我們面前,你沒看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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