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清硯一路追趕那似有若無的氣息,終于逮到氣息漸濃處,竟已到了鬼域的入口。

鬼域鬼魅縱橫,聚集着厲鬼與冤魂,怨氣極重,連尋常妖物都不敢輕易靠近。

沁骨的風夾雜着冰錐絲的雨滴直竄而來,兜起清硯的袍袖鼓脹如雙翅,衣擺搖蕩如流雲。

清硯擡眼望向沉沉壓在頭頂的無邊黑幕,皺了皺眉,指尖微撚,雨水透過他的身體落到地上,連起天地間的銀線。

他久尋不見的,原是藏在了這裏。

清硯眸光轉冷,稍帶動作,卻是呼吸一滞,悶聲捂住了胸口。

攥在手裏的衣料冰涼,連帶着指尖,連帶着心尖都冷下了溫度。

半晌,清硯最後望了一眼前方的鬼域,頭也不回地轉向了來時的方向。

“璧琉……等我……”

來時,他已如疾風,回時,更快愈閃電。

遠遠的,清硯便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他不及多想,斷喝一聲“破”,凜凜煞氣俯沖過去,絞碎了迷霧魔障,沖破了魑魅魍魉,黑色的餘波向四周層層蕩漾開來。

茆樂吃下一驚,收起将要挖心的右手,對清硯陰測測笑道:“師兄別來無恙。”

清硯看着地上昏厥的小妖,周身散發出毫不掩飾的殺意。他旋身攻去,身似鬼魅飄忽,掌下卻有萬鈞之力,茆樂的符紙如同廢紙,擋得下妖術道法,擋不下憤然一掌。

茆樂霎時染紅,蒼白的臉龐湧上血色,眼中驚怒交織。

他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猩紅,道:“是師弟失言了,師兄肉身已死,如何無恙。”

清硯一掌震開茆樂,修長的食指點向璧琉眉心,金色的柔光在他的額頭暈開,璧琉的羽睫顫了顫,皺起的臉慢慢舒展開。

清硯眉頭更緊,抱起他對茆樂道:“你以為我當日留你一命,就會饒了你?”

“我當然不會自以為是,”茆樂道,“只是師兄,你以為你留我一命,是仁義?”

他手一扭,黑色的紋路由眼底蔓延,一路順着頸脖走到了手心,眼底閃爍出妖異的紅芒。

比起清硯,他竟是更像幾分厲鬼。

“不,你是自尋死路!”

茆樂張狂大笑。

清硯抱緊懷中小妖,冷冷道:“原來如此,我的法術不可能失敗,是你放走了他。”

“是又如何?我受夠了你的假模假樣。”茆樂道,“收妖?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的妖,豈是你能碰的。”清硯道。

茆樂不思進取,盡走邪門歪道,終釀大禍。清硯少了一魂一魄尚能治住他,遑論如今魂魄俱全。

清硯口中默念咒語,眼神愈發冰冷,看着茆樂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茆樂不禁瑟縮,縱使功力大增,常年的陰影依舊壓在心頭,令他不敢貿然為敵。然而,他望了望清硯懷中的璧琉,突然笑了。

“師兄說得對,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師弟這就給你陪個不是。”

話語間,璧琉體內的寒氣暴漲,皮膚上覆了一層冰霜,呼吸愈發微弱。

清硯見他的嘴唇凍得發紫,連忙将真氣渡過去,然而他是鬼怪之軀,本就陰氣極重,根本無甚作用。

“師兄不語,是不滿意嗎?沒關系,師弟下次再為你賠個大禮。”茆樂刺耳的笑聲隐在了濃霧裏。

額上冷汗如雨,清硯顧不得茆樂,抱着琉璧疾疾而行。

空曠的洞穴裏架起了巨大的火堆,暗紅的火焰在冰冷的壁沿上跳躍。

清硯低頭吻上璧琉無助地哆嗦的唇瓣,雙手解開他的衣物。

“再忍忍就好了。”

他張開璧琉的雙腿,手指在他的後穴一點點擴充,此時的璧琉猶如一個冰人,原本火熱的甬道也變成了冰窟。

清硯耐着性子撫平那裏面的褶皺,然後抽出手指,提跨埋了進去,機械地抽插。

他無法溫暖璧琉的身體,只能通過交合渡氣的方法,把寒氣都引到自己身上。

璧琉察覺到身體的變化,開始無意識的掙紮,清硯索性将人抱起緊緊箍在懷中,不停親吻他的耳根。

“很快就不疼了。”

“忍一忍。”

“很快……”

璧琉醒過來時,體內磨人的寒意已經退去,唯獨一雙大眼睛猶泛着不屈的意志。

這時有人按住他的額頭,撓了撓他的鼻子,又揪了揪他的耳朵。

“沒事了,蠢貓。”

清硯的聲音?

璧琉的腦袋開始不靈光了,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看到身邊的清硯,用盡力氣去勾住他的手。

“我跟你說,以身相許,是要許一輩子的。”

璧琉聲音微弱,也不知對方聽到了沒,困乏的身子就讓他重新陷入夢鄉。

清硯反握住璧琉的手,像是怕驚醒他一般,放柔了聲音。

“嗯,一輩子。”

如果此刻璧琉睜開眼,他能看到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好像遇到臭道士了。”

璧琉恢複精神之後,又開始整日地黏在清硯身邊。

“他對我下咒!”

清硯提起他的衣領把他從自己腿上拎走。

“已經被我趕跑了。”

“太好啦!不……我是說……嗯,我又欠你一份恩情了。”璧琉偷瞄了一眼清硯,心裏一陣歡喜,什麽臭道士根本不值一提。

“你這輩子已經許給我了,”清硯冷聲道,“拿什麽還?”

璧琉面上發紅,飽含期盼地握住他的手,道:“下輩子也許給你?”

清硯對這個答案勉強滿意,微微一颔首,算是同意了。

璧琉望着他清俊的臉龐,喉結動了動,小聲問:“我能親你一下嗎,就一下。”

清硯不語,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到璧琉縮了縮脖子想收回前言的時候,一只手扣住了他的下巴,接着蠻橫的吻就落到了他的唇上。

嘴唇的觸感是冰涼的,唇齒間呵出的氣息卻是那麽溫暖,璧琉抱住他的頸脖沉迷在這個甜蜜的親吻裏,過了好一會兒,仍是迷醉地蹭着他冰冷的臉頰。

“你怎麽這麽冰,衣服穿少了嗎?”

清硯被他的一句話驚醒,推開璧琉,背過身。

“我一向如此。”

“不是啊,你以前明明……”

“錯覺。”

璧琉歪了歪腦袋,似是沒有發覺清硯的推拒,膝行幾步向前,握住他的手搓了搓。

“沒關系,我幫你捂捂就熱了。”

清硯想抽回手,但是柔軟溫暖的觸感讓他不受控制地産生了眷戀。他看着璧琉一臉認真地把他的手放到胸口捂着,起伏的跳動順着掌心傳到了心口,好像他的心真的在被一點點捂熱。

到了最後,清硯也只是吐出兩個字:“蠢貓。”

修長的手指沿着臉側滑進了衣領,清硯低下頭,深切地吻上他的唇角。

璧琉意識到了接下來的事,主動放軟身體,雙手無力地垂下,然後任由另一只大手撈起放到鼓脹的突起上。

璧琉笨拙地服侍巨大的肉器,他感到清硯正在用力吮吸他的胸膛,靈巧的舌尖逗弄着微顫的乳粒,酥麻的快感令他渾身都激起了粉紅的暈潮,倒在清硯的懷中任其擺布。

肉器在璧琉的手下越漲越粗,璧琉仿佛感覺到那東西的脈搏有生命般的跳動。

清硯的喘息聲漸重,空氣中充滿了淫靡氣氛,他一手捏住璧琉的腰肢,另一手滑過背脊的凹陷,隐入豐潤的臀瓣間,指尖戳進泛着水光的穴口,不斷攪弄內裏的媚肉。

清硯咬住璧琉的耳垂,啞聲道:“聽見水聲了嗎?”

璧琉大腦發麻,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昂起脖子道:“貓妖本就性淫。”

“哈。”

清硯順勢舔舐他線條優美的頸脖。

“你是貓嗎?”

璧琉紅着眼說是。

“不過是不成氣候的小妖。”

清硯頂開璧琉的雙腿,在狹窄的甬穴裏再添一根手指,旋轉着抽插,指腹在敏感的凸起來回摩挲。

“不自量力,膽大妄為。”

璧琉夾緊他的腰身,發出委屈的嗚咽。

清硯抽回手,換了個姿勢,側躺着架起璧琉的一條腿,下身慢慢頂進,感受濕潤的觸感将他緊緊包裹住。

“無妨,你是我的小貓,我允許你任性。”

璧琉大腦一空,窒息的快感湧上來,腿間的性器盈盈挺立,分泌出粘膩的濁液,在榻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跡。

柔嫩的穴口開開合合,當勃發的欲望離開時會不舍地挽留。

說貓性淫,倒是不假。

清硯咬住璧琉的肩膀,翻了個身,壓在他的背上緩慢有節奏地律動。他的額上流出涔涔冷汗,身體冰涼,貼在璧琉的身上愈發感到對方軀體的火熱。

璧琉搖晃腰身主動配合清硯的速度,內壁有意識地擠壓硬挺的肉根,摩擦的快感像永不停歇的波濤拍打在他的身上。

清硯對他的身體了若指掌,每一絲變化都看在眼裏,戳刺的力度時輕時重,撫慰時淺淺地抽插,激動時重重地頂入。

璧琉攥緊了枕角,睫毛不堪重負地劇顫,如同失水的魚一般張大了紅豔的雙唇,戰栗的雙腿卻是死死勾住清硯不讓他離開。

清硯吻上他的唇,雙手拂過每一寸濕滑的肌膚,帶着他一起落入情欲的浪潮,冰雕似的面孔出現失控的神色,在瘋狂的律動中,低吼着釋放了精華。

璧琉躺在他的懷裏,全身是未褪的潮紅,小腹沾滿了自己的濁液,尾巴根部更是一片狼藉。

清硯不厭其煩地為他梳理亂七八糟黏在一起的雜毛。

璧琉略略回神,埋首在他的肩窩。

“我捂熱你了嗎?”

清硯挑眉:“你覺得呢。”

璧琉色膽包天地摸了摸寬闊的胸膛又捏了捏堅硬的腹部,舔舔唇道:“熱了一點。”

清硯不置可否:“是嗎?”

璧琉眨了眨眼睛:“我再接再厲?”

捂熱大業,進行的如火如荼。

接連幾日,清硯都對情事有着巨大的熱情,不需要璧琉引誘,到了夜間便會主動地把人往床上帶。有時青天白日的,一個眼神對上,亦會天雷勾動地火。

璧琉除了腰腿不适,精神愈發利索,直品出了雙修的美好滋味,恨不得天天下不來床。

毛茸茸的尾巴在股間蕩來蕩去,嬌嫩的穴口時隐時現,白皙的腿根處盡是發紅的吻痕。璧琉不知羞地光着身子在床榻上拱來拱去。

“好舒服,我們再來一次。”

清硯的眼睛暗了暗,強忍住體內的躁動,拿起床邊的衣物罩在他身上。

“今天夠了。”

“不夠,不夠。”

璧琉從寬大的衣袍下鑽出來,一雙清澈的貓眼無辜地看着清硯。

“我還沒……”

聲音戛然而止,璧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清硯正在一點點凍住!

清硯微微擡起手,想要安撫顫抖地小妖,然而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僵硬的舌根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只能用寒冰似的指尖緩緩地觸碰那比他還要慘白的臉頰,作出無聲的口型。

沒事的……

怎麽辦,怎麽辦?

璧琉繞着清硯團團轉,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凍住了?

璧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清硯的臉頰,刺骨的涼意霎時從指尖傳來,他下意識的收回手,發現指腹俨然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輕輕一碰尚且如此,清硯的痛楚可想而知。

璧琉心中鈍痛,甩甩頭,強忍住身體退縮的本能,無懼被皮膚會被凍傷,緊緊抱住清硯。

“不要怕,我帶你回瑤山,烏鴉和樹精一定有辦法的。”

他像是安慰清硯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路喃喃着艱難爬上瑤山。

“一定會有辦法的。”

璧琉不敢化出原形,背着清硯一步深一步淺地往前走,微弱的妖力全部用來溫暖背上的寒冰。中間幾次摔倒,為了護住清硯,胳膊腿甚至臉頰都蹭破了皮。

小喜鵲陪着烏鴉趕到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平時那個臭美的貓妖。

烏鴉畫出陣法将兩人傳到瑤山,老樹精和另外十幾只妖怪早已聚集在那。

小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伸出尾巴好奇地想要碰一碰冰凍的人,被璧琉眼疾手快地拍開了。

他圈起身子,委屈地吹了吹紅腫的尾巴尖。

“我就輕輕碰一下。”

璧琉不理他,緊緊護住清硯,求救地望向老樹精。

老樹精對他點點頭,細長的根枝從土地裏冒出,盈盈的泛着綠光,一圈又一圈的圍住清硯。

璧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動作,臉上是藏不住的緊張與擔心,滿是傷痕的雙手攥緊了衣角。

小蛇一時間也忘記了尾巴的疼痛,張大了嘴巴看着這一切。

小喜鵲落到小蛇的身上,小聲道:“那就是璧琉的恩人。”

小蛇結結巴巴道:“他的恩人不是鬼嗎,怎麽變成冰雕了?”

小喜鵲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他們肯定能寫進話本了。”

小蛇羨慕地點點頭:“我要是也能找個不尋常的伴侶就好了。”

小喜鵲道:“我知道,你可以找書生。”

“書生?”小蛇歪歪頭,“我聽說……”

兩只小妖正說着,綠光突然消失了,老樹精喘下一口氣,收回根枝。

“怎麽樣?”璧琉急切地問。

老樹精略略沉吟,道:“是寒毒,寒氣入體,他肉身不堪承受所以變成了這般模樣。”

“怎會?”璧琉道,“清硯是鬼怪之軀,哪來的肉身可入。”

“就是如此才糟糕。”老樹精道,“他本無實體,卻強行凝聚出一幅肉身,本已逆天,又遭猛烈寒毒,兩相侵害,縱使他法力高深也無從抵抗。”

“肯定是臭道士害的。”

璧琉想到先前自己為了讓清硯接受他的報恩,往他身上撒還陽散,後悔不疊,清硯那麽厲害若不是他一直扯後腿怎會落得此等下場。

他眼眶一酸,眼淚便要落下來。

烏鴉拍拍他的頭,道:“不要急,你要相信他不會被區區寒毒打倒。”

“嗯!”璧琉抹抹眼睛,“他救了我兩次,最厲害了。”

烏鴉笑了笑:“我和樹精先壓制住他體內的寒意,我們再從長計議。”

璧琉咬住下唇點點頭,閉上眼睛溫柔地貼上清硯比往日更加冰冷的額頭。

這一次,換我救你。

他不吃不喝地守着清硯,一日比一日消瘦,小喜鵲看不過去,跟小蛇強拖着把他拽了出去。

“今天山上來了稀客哦,你不看會後悔的。”

璧琉被拽過去時,便看見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對衆妖拱手。

“我并無打擾諸位修行之意,此次貿然上山只求與小狐貍一見。”

小喜鵲對他道:“狐貍哥哥被隔壁山的青蟒帶到蛇洞裏當壓洞夫人啦,不在這裏。”

烏鴉眉頭一擰,捂住她的嘴道:“你不要傷心,書生不跟狐貍精在一起還可以和花妖啊貓妖啊蛇妖勾勾搭搭的。”

璧琉連忙後退一步,他已經有了清硯,才不要和書生勾勾搭搭。

書生被妖怪們圍在中間聽他們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璧琉站在圈外越看越覺得這個書生很是面熟。

等衆妖散了,璧琉潛入書生的住處,站在他的身後戳了戳他的後背。

書生一驚,手中毛筆應聲掉落,回過頭詫異道:“你是?”

璧琉歪了歪腦袋:“我們是不是見過?”

書生皺起眉頭道:“我想公子如此風度,我若見過定不會相忘。”

璧琉想了想,變回原形。

“這樣呢?”

書生恍然道:“原來是你,你果然是妖。”他對璧琉深深一躬身。“多謝救我一命。”

“才不是我。”璧琉道,“說起來,你才是幫了我一個忙。”

要不是守着瀕死的書生他不會那麽快見到清硯,也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了……

眼裏閃過一絲傷感,璧琉對書生講出當日的事情。

書生嚴肅地聽完,出聲道:“原來如此,不管怎麽說,我都是欠了你們一份人情。”

璧琉道:“你既然是書生,讀的書一定很多,知不知道怎麽解寒毒?”

“寒毒?”書生不解。

“對!”璧琉拼命點頭。

“在下确實讀過幾本醫術,能否帶我看看具體症狀?”書生道。

璧琉二話不說,拉住他的胳膊向着清硯飛奔。

清硯是被人害的,說不定人的法子能夠救他。

書生看到形同寒冰的清硯倒吸一口氣:“好狠的咒術。”

“咒術?”

“普通的毒絕造不成這等威力。”

書生繞着清硯轉了一圈,仔細查看,探出手試着感應。

他此刻乃是半人半鬼之軀,雖不成氣候卻也能同情況相似的清硯産生些許共鳴。

“應該是極其陰寒的咒術。”書生恨道,“邪魔歪道。”

璧琉想那臭道士盡使些狠辣陰毒的招式,書生的話不無可信之處,連忙問道:“該如何是好。”

書生沉吟良久,道:“我在符咒方面不甚精通,不如翻閱古籍看看有什麽法子。”

璧琉忙不疊地點頭:“好好好,看書好,我去把山下的書都帶上來給你。”

他不等書生有所回答,一陣旋風式的把書生送回院子裏,便飛身跑向山下。

書生瞧着他匆忙的背影,無奈道:“關心則亂。”又看了看清硯的方向,悠悠嘆了口氣。

這時,腳邊的草叢動了動,一條小蛇羞羞答答地鑽了出來。

“書生,書生,你真的是鬼嗎?”

小小的蛇頭昂了起來,一臉期冀。

“我覺得你是神仙。”

書生是個随遇而安的人,生前是死後是不生不死依舊是。

他在瑤山住的惬意,身體也不再是病怏怏的,每日種種花喝喝茶聽妖怪們聊八卦,過得安穩也不着急去找小狐貍了。

只是有條小蛇時不時地竄出來,或是草叢裏或是梁上或是被褥間,好幾次書生都差點壓着他。

小蛇不像初見時那麽羞怯,話也跟着多了。

“我想去要點種子送給你,花妖不願意,她說會變成定情信物的,女妖為什麽不能送人東西呀,孔雀看到漂亮的人就喜歡送羽毛那她豈不是有很多情人了。”

自從書生答應他有委屈可以來傾訴之後小蛇幾乎是天天報道,沒有委屈也要裝出幾分委屈來。

他絞盡腦汁想出的那些委屈在書生聽來啼笑皆非,瑤山上的妖怪們不像山下人們說的那般窮兇極惡反而單純的很,話本上寫什麽他們便信什麽。當書生告訴他們自己既沒有打算上京趕考亦未在山野間迷過路更不曾偶遇絕世美女和深閨小姐私過奔,妖怪們具是感到不可思議瞠目結舌無法相信世上還會有這種書生。

“書生,書生!”小蛇用腦袋撞他的手掌。

書生回過身來,對小蛇笑着說道:“兩情相悅的人互送禮物才叫定情信物。”

“兩情相悅……”小蛇喃喃重複道,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麽一臉羞赧。

書生見着奇怪正要說話,身後忽然傳來沉沉的腳步聲,他轉頭一看立時驚得跑過去。

“小心!”

話出口已經晚了,小山一樣高的書籍嘩啦啦撒了一地,後面擡起一張小花臉。

璧琉對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全不在意,一個勁兒地對書生說道:“山下的書我都搬來了,你看夠不夠?”

書生紅着臉撿起一本春宮圖飛快地塞進袖子裏,擋住好奇的探過來的小蛇。

“夠了,夠了。”

“那就好,”璧琉舒了口氣,接着又沮喪起來,“我什麽也不會,只能做這些了。”

“不,你已經很厲害了。”書生失笑。

小蛇攀到他的肩頭附和道:“就是,我都搬不動,你把書生的屋子都占滿了。”

璧琉恢複了點精神,拌嘴道:“你連人形都化不出。”

“我不過比你小了十歲,烏鴉說了,我很快也能化形了。”小蛇不服氣道。

“好了,別吵架。”書生道,“我要仔細研究,需要清靜的環境。”

璧琉頓時捂住嘴,手指一畫,小蛇從書生的肩膀飛到了他的臂上。

“你不許打擾書生。”

小蛇不高興地扭了扭身子,對書生搖搖尾巴。

書生好笑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搖搖頭,随機皺起眉頭埋首在書海中。

小蛇問璧琉:“你的恩人真的是鬼嗎?”

璧琉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璧琉把自己的上下八代都交代清楚了,清硯卻從沒提過他的身世。

小蛇懵懵懂懂地晃了晃腦袋:“沒關系,我也不清楚書生是鬼還是神仙,我一樣跟他好。”

“嗯,”璧琉堅定道,“不管他是誰,我都跟他好。”

小蛇圈起身子,繞在他的手腕上,打起了呵欠。

璧琉走到河邊,洗掉臉上的灰塵,對着如鏡的湖面好好整理了一番儀容才往清硯的地方走去。

他昏迷之際是清硯陪在身旁,如今清硯病了,該輪到他照顧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書生的答複比他想象的還要快,當日深夜時分,他便被書生輕輕推醒了。

“這寒咒本是無解之毒咒,”他瞧着瞬間哀恸起來的璧琉補充道,“然則清硯不是一般人類,瑤山亦不是普通荒山,可以通過純淨之氣過濾掉寒氣,讓清硯自行修複。”

“純淨之氣?”璧琉并不十分理解,若說祛除寒氣,老樹精和烏鴉的修為早成功了。

書生明白他心中所想,進一步解釋道:“非是傳功渡氣,而是讓清硯自體吸收,融為他魂魄的一部分。他是鬼魂之軀卻以肉身之态被封,倒是一件幸事。”

“純淨之氣……”璧琉喃喃,若有所思。

書生嘆道:“一切皆看他的造化了。”

璧琉将清硯放置在了山頂,瑤山本是充滿靈氣之所,他更選擇了其中能量最為充沛的地方滋養清硯。

“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

往日溫暖入春的地方,空氣中彌漫着絲絲涼氣,然而璧琉已經漸漸熟悉了清硯周身散發出來的寒意,貼着他的身旁坐下。

“早一點醒來好不好,你那麽厲害,打退了臭道士,這點小事對你來說是小事一樁吧。”

日複一日的說着同樣的話,懷揣着同樣的希望。

清硯的表情不似他的人那般冰冷,臉上尚且殘留着一絲溫柔,他最後的餘溫都留給了璧琉。

仿佛浸泡在冰水裏,所有的一切都模模糊糊那麽的不真切,清硯的意識正在一點點複蘇,影影約約的他能聽見人聲,在他的耳邊深情敘說着。

聲音輕了,聽得愈發不真切,清硯莫名有些焦急,想要捕捉那些破碎的字句,于是他拼盡力氣,積聚體內所有的力量,強睜開雙眼。

霎時間,漫過頭頂的冷水退去了,波光中他看見他的小貓握住他的手細細地摩挲,渾身散發出失而複得的歡喜。

“我就知道,你最厲害了。”

璧琉的眼裏閃着淚光,聲音發着顫。

“你一直當鬼也可以,我不要許身了,我能天天看着你足以。”

清硯望着他的雙手,那雙手是不亞于他的冰冷,可他卻覺得自己身軀裏那剩下的寒意都被熨暖了。

“我若是當鬼。”

許久未開口的嗓音,低啞如沙粒,隐隐含着笑。

“誰讓你快活。”

話雖如此,清硯還是很快泛起了倦意,身體也漸漸變得透明。

璧琉明知他是身體虛弱無法繼續維持肉身,因而恢複了鬼魅的姿态,仍是錯亂一瞬,慌張地往前傾身想要擁住他,卻是穿過他的身子跌到了柔軟的被褥上。

清硯見狀打起精神,對他微微一笑。

“迫不及待要與我同床嗎?”

璧琉略略定下心神,堅定地沖他點點頭。

“嗯,迫不及待了。”

清硯失笑,緩緩閉上雙眼,神識渙散之際他聽見璧琉小聲道:“你不會消失吧?”

“蠢貓。”

璧琉攥緊被角,茫然地眨了眨眼,唯有床上的一抹陰影昭示着清硯還留在這。

他托起下巴,郁悶地癟起嘴。

他的妖氣倒是有一些,可惜半點不頂用,被一個臭道士打的落花流水不說,連護住清硯都做不到。

唔,想來只有以身相許了。

傳說貓有九條命,是不是意味着他能許九輩子?

璧琉想着想着,忍不住捧着臉“嘿嘿嘿”傻笑起來。

這時,小蛇從窗口游移進來,瞧着他的樣子狠狠打了個冷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用尾巴尖戳戳他。

“璧琉別笑了,口水都流下來了。”

璧琉連忙抹抹嘴,板起臉。

“你找我有什麽事?”

小蛇問:“你知道什麽定情信物是最好的嗎?”

“定情信物?”

“書生說兩情相悅的人互送禮物就叫定情信物。”

璧琉不由愣住了,他和清硯好像從沒交換過什麽物件。他們身也許過了,情也算兩悅了,但一直都沒有定情信物。璧琉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不知清硯會不會送他,又會送什麽。

小蛇見他發呆,不悅地拿頭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說我送珠子好不好?”說着,他吐出了一個晶瑩的珍珠。“小蝴蝶上次下山帶給我的。”

璧琉道:“不錯。”

小蛇聽罷歡喜地用身子纏住珠子:“我也覺得不錯。”

小蛇開心了,璧琉又陷入了苦惱。

定情信物啊,定情信物……

他望着床上的那抹陰影,內心思忖他們拿什麽定情呢。

小蛇看他愁眉苦臉,勸道:“你別急,等我問問書生,他總有辦法。”

這話璧琉倒是贊同,救出清硯就是書生出的主意,他們讀書人比山上的小妖聰明多了。

小蛇把珠子擦得越發晶亮,得意地吞進口裏,對璧琉揮了揮尾巴。

“我先去送定情信物了,等我回來告訴你。”

璧琉也沖他搖了搖自己毛茸茸的貓尾巴。

送走了小蛇,璧琉趴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挨着清硯的身影,打起了盹,迷迷糊糊地想着等清硯好了,他便勸清硯留在瑤山住下,沒有臭道士,沒有煩心事,多好。

這邊璧琉做着美夢,那邊小蛇卻是獻寶似的把珠子叼到書生眼前。

“好看嗎?”

書生接下珠子:“很好看。”

小蛇期待地看向他。

書生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在等待回禮。

莫非是……定情信物?書生頭疼地想,這下真的不妙了。

“書生我的禮物呢,”小蛇紅着臉說,“你給我寫副對聯也行,其他妖怪們都說你寫的字特別好看。”

說到這,小蛇露出了驕傲的神情,仿佛寫字好看的是他一樣。

書生坐起身子,把小蛇放到桌子上,然後把珍珠也擺到了他旁邊。

“對不起,這個珠子很漂亮,可我不能要。”

“為什麽?”小蛇眼睛濕漉漉地問,“你嫌我送的不好嗎?”

“不,你的禮物很好,只是我不能要。”書生摸摸他的頭,“我也不能送你禮物。”

小蛇順着他的手纏了上來:“既然禮物很好,為什麽不能要呢。”

書生想說他們沒有兩情相悅自然不能交換定情信物,又想說自己從未想過與一只山中精怪在一起,他還想告訴小蛇喜歡的感情不是這樣的,但是對上小蛇那雙無垢的眼睛又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有些不忍,有些憐惜。

小蛇爬到了他的肩上,微涼的皮膚貼到了他的臉邊,他學着璧琉的語氣撒嬌道:“書生、書生你就收下嘛,我以後送你更大更好看的珍珠。我、我不要你的回禮了還不行嗎。”

書生嘆了口氣說:“我還沒有見到小狐貍,想知道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無暇分神想其他的明白嗎?”

小蛇搖搖頭:“不明白。”

“簡單來說見到小狐貍之前我不會和人……妖怪送禮的。”書生撒了個小謊,他其實早就不在意是否能見到小狐貍了,只是面對小蛇他需要一個借口來推拒,這般純粹的感情值得每一個人珍惜。

小蛇若有所悟:“讓你見到小狐貍,你會收下我的禮物嗎?”

“姑且可以這麽認為吧。”書生說。

小狐貍在青蟒的保護下是出不來的,小蛇早晚會知難而退,對他的感情大約也會跟着褪去吧。

小蛇重新叼起珠子纏着書生蹭了蹭帶着困惑鑽進草叢裏,原來送定情信物還要先解決對方的煩惱呀。

小蛇回到璧琉的住處,輕輕把戳醒,将剛才跟書生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璧琉想了想,好像第一次見到書生的時候,清硯确實在幫青蟒還情。

“交換定情信物好難啊……”

兩只小妖不由發出相同的感慨。

“所以你真的要下山去找小狐貍?”璧琉問。

“當然了。”小蛇道,“我即刻動身,早些回來。”

璧琉俯身在床底翻找:“我藏了些媚藥你要不要帶着防身?”

小蛇愣住了:“我要媚藥做什麽?”

“說的也是,”璧琉嘀咕,“我還是留給書生吧。”書生看起來肩不能抗,說不能提的,很是孱弱。

小蛇風風火火地來了又走,璧琉打了個呵欠重新趴到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尚未睡着,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

“媚藥防身?嗯?”

璧琉霎時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你醒了?”

清硯道:“聽你們說話很有趣。”

璧琉不好意思了:“媚藥我本來想留着自己用的,但是……。”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況且清硯不用媚藥都能讓他渾身酥麻。

清硯低咳兩聲:“我看你還是送給書生吧。”

他兩手虛攬着璧琉的肩膀,頭垂在他的臉側,璧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周身被一縷涼氣環繞,嘴唇傳來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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