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圓管口紅

黃昏時分,天邊的日頭在重巒疊嶂中失去影蹤。

但雲霞,還留有最後一抹。橙的,紅的,以及橙紅交織的,通通如烈焰般在高山頂上鋪開,瑰麗而明豔。

“真像一口漂亮的染缸。”

惬意的歸途中,付染一邊抒發着感慨,一邊軟綿綿靠着宋塵後背。兩旁,是盤旋而上的山道,和追逐摩托的勁風。此情此景,付染不由得想起某汪姓歌手的某句歌詞——這是飛一樣的感覺。

只可惜事實上,別說飛,付染連走都是走不了的。

旅店裏,一聽見聲響的蘭央幾個箭步沖出門,就看見宋塵抱着個人從綠植叢裏走上了石階。

沒錯,付染被宋塵公主抱了。

精壯的手臂橫摟着她腰身與兩腿,旅店前的一段上坡路,每一步石階都能感受到男人沉穩的步伐,以及堅實的力量。

付染覺着,大概宋塵抱她,還真的跟抱只雞仔一樣容易。

“宋塵哥,你們、你們這是……”

石階還沒走完,付染看見蘭央急不可耐地迎上來,臉色跟吃了酸梅一樣。為了不引起誤會,沒等宋塵回話,她就主動晃了晃自個兒垂在半空的右腳:“別誤會,受了點傷。”

可不,因為佛像的事,從白霧山下來付染一路氣憤,又一個心氣不穩,就在棧道上把腳給扭了。

蘭央一垂頭,這才注意到了付染那以肉眼可見速度腫起來的豬蹄。“那快進屋弄點紅花油。”她神情一下子大方起來,“付小姐要是不介意,我給你揉揉傷處,我按摩技術很好的。”

瞬間,付染的眼裏跟放了燈泡似的噌噌噌發亮,介意?怎麽可能!這年頭誰還能拒絕大保健呢。

她一句“好呀好呀”剛要跳出喉嚨,沒料宋塵冷不丁搶話:“不用,我來處理。”說完,他抱着她越過蘭央,繼續往旅店去了。

“……”大保健沒了,付染的燈泡也停電了,一雙眼驟然黯淡下去,“宋老板,你是舍不得讓蘭央給我揉腳呢,還是我受傷了你心疼,所以要親自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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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使壞的感覺,窩在宋塵懷裏的付染暗自竊笑。

但随即頭頂上方,宋塵戲谑的目光輕輕落了下來:“沒人想照顧你,只等着你腳傷好了趕緊還債。”

他像個驕傲的勝者,輕意破解她故意的刁難。

付染不高興,撅着嘴将語調拉得老長:“傷筋動骨一百天——”同時,小手指頭還撓了撓宋塵胸口,“宋老板別急,這債啊,得慢慢還。”

就在這刻,付染在宋塵臉上難得窺見了一分笑意。只是瞧他隐隐彎着嘴角,她好像打心眼兒裏也生出些喜悅。

很快,兩人進了旅店。

前臺櫃子上,阿立正耷拉着個腦袋認真核賬,知道付染扭了腳,就忙去雜物間找藥箱。

付染還想同他說道說道白霧山一日游的經歷,結果宋塵掐了下她腰上軟肉,直接把她抱回房間去了。

到後頭阿立跟蘭央一塊兒來送藥箱,宋塵開了門接過藥箱又立馬關了門将那兩人隔絕在外,一副着急姿态,真讓付染得意忘形。

死鴨子嘴硬,這還不叫想照顧她嗎?

安靜的房間裏,昏黃的光線下,看着那身形魁梧的男人單膝跪在地上,跪在她身前,拿出瓶紅花油倒手裏搓熱給她揉捏腳踝,付染漸漸,恃寵生驕。

“宋老板,晚飯吃什麽呀?”

“你想吃什麽。”

“早上看見有大叔往旅店送了袋肉骨頭,想吃那個。”

“好。”

“啊,還有飯後甜點,想吃烤地瓜。外面要烤得金黃金黃的那種。”

“好。”

……

香甜的空氣,簡短的對話。

此刻,付染軟着身子坐在床尾,如同一只慵懶的貓咪。一只腳穿米色薄款棉襪,踏在花紋繁複的地毯上。另一只腳,光着,被宋塵握在他溫暖的掌心之中。

他就像是她肚子裏的蛔蟲,深悉她每一寸感受。右腳腳踝的腫脹感與不适感,都随着他适中的力道緩慢被消解。對于她提的每一個要求,他也悉數應下。

這讓她再一次想到了白霧山的大石佛像。

從下山開始,她失落,難過,扭傷了腳,她以為這場抱有厚望的旅途終是凄慘地畫上了句號。本來,沒有信仰,也不是什麽虔誠信徒,卻奢望着能從佛像的眼裏求到安寧與徹悟,真真癡人說夢。

但神奇的是,跟佛像求而不得的東西,她卻好像,在宋塵這裏不求而得。在他身邊,離開帝都的日子以來,付染第一次感受到了空前的安寧與滿足。

沒有恐懼,沒有撕裂,她心裏那座水晶宮殿,突然得以重建。

“宋老板真靈吶,比佛像還靈。”發現這一事實的付染傾身向前,猛地盯着宋塵,媚眼如絲。

宋塵聽不懂這胡話,只感覺掌心裏的小腳丫開始不安分地亂動,他索性用力重捏了一把,以示警告。

付染吃痛,低嚎了幾句倒底不敢再鬧。後半段的揉腳過程也因此變得格外順利。

直至結束,宋塵起身離開房間。被命令不準亂動,好好休息和養傷的付染就只能乖乖在床上等着美味的晚飯。

但忽然,被關上沒幾秒的房門又被推開。

是宋塵去而複返。

他略着頭,兩三個大步跨到床尾,從棉質休閑褲褲兜裏摸出個小東西遞到付染身前:“給你的。”

聲音之幹淨,如同一條流走的山澗。

付染擡眸去看,竟在他手中看見一小小的,銀白色的管狀物體。“這是什麽?”她好奇地拿過來細看,“口紅?”沒錯,這麽小一圓管,不是口紅還能是啥?

說來離開帝都,收拾東西的時候,付染是一點兒化妝品都沒帶的。作為女明星,有24小時的工作就意味着有24小時要帶妝,所以平時私底下,付染更喜歡素顏,給肌膚透氣減壓。

沒成想眼下,宋塵居然出乎意料給了她一管口紅。

付染不解:“為什麽給我這個?”難不成是宋塵嫌棄她氣色不好,得潤點色才能入眼?

想着想着,美貌遭受質疑,一個“豈有此理”在她口中呼之欲出。

然而,宋塵淡淡說了句“你不是想要這個?”就又轉身下樓去了。

……付染掏掏耳朵,如果她沒聽錯的話,剛才宋塵用的是反問句。可是,她什麽時候說想要口紅了?

像她這樣天生麗質,沒口紅照樣美的呀。

此後,長達幾分鐘的自戀時間裏,某一瞬付染腦子一轉,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定是她這幾天總盯着蘭央嘴唇看的事情被宋塵發現了。

然後他就産生了誤會。

而且回想起來,白霧山山門廣場好像的确有幾個賣本地自制口紅香水的攤子。

“天吶,這不會也是芭比粉吧!”

驚訝中回神,付染帶點慌張地擰開了手裏口紅,直到圓管內旋轉出來一截鮮豔的正紅色膏體,她晃蕩的心神才恢複安穩。

還好,還好,雖然宋塵是個直男,但至少也是個具有一定審美能力的優質直男!

對着對面白色牆壁上懸挂的方形鏡子,付染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同時,她看着手裏那抹漂亮的正紅色,心裏突然有了個大膽的計劃。

……

計劃發生在晚飯之後。

确切來說,是半夜。一個大山深處,最幽魅寂靜的時分。

由于晚飯的炖排骨又多數進了蘭央肚子,付染心裏憋屈,早早喊阿立幫忙燒了桶熱水洗了澡,就躺床上當鹹魚了。

現在好不容易熬過三四個小時,夜深人靜,她穿着件毛衣,裹着條毯子,一路單腳跳,跳去了一樓,直奔宋塵房間。

“宋老板,宋老板~”因為阿立房間也在前臺一側,就位于宋塵房間隔壁,所以付染敲門的時候聲音很輕,喊聲也盡量壓低。

“宋老板,你開門吶。別躲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開門開門開門吶!”

但喊着喊着,付染戲精上瘾,敲門的節奏也随臺詞加入韻律,讓本來已經入睡的宋塵頓時在月色中驚醒。

“不是說不準亂動嗎?”随後開了燈,一開門,看見付染裹成個粽子一樣杵在外頭,他表情一緊,“怎麽下來了?”

“也沒什麽。”付染驀地發出聲輕笑。

在門口的位置,是房內與房外,光與暗的交界。并不明晰的視野裏,宋塵發現不了付染的笑意,其實很不懷好意。

可付染知道宋塵的困惑,接着,她又補充說明:“就是來做完我白天還沒來得及做的事。”

話音結束,她出其不意一個左腳跳躍,就蹦到宋塵身前,吻上了他的嘴角。

如同一場偷襲,一切發生得很快,逆光畫面裏一個輕柔的蜻蜓點水。

但偷襲好歹也算成功,付染在逃回房間前,還不忘朝宋塵發表勝利宣言:“看,這回你躲不開了吧。”

至于宋塵,大半夜的被吃了豆腐,這會兒明顯有些呆滞。

趁此良機,付染忙打開手機的手電筒開路,又急急忙忙單腳跳,一蹦一蹦跳走了。

咳,這采花大盜當得真不容易,誰叫她是個瘸腿版的呢?

……等跳上二樓過道,再回眸,宋塵房間的門已經緊緊關上了。但可見的是,燈還沒熄。

倚着牆角,付染不禁在黑暗中笑得花枝亂顫。很好,矜持的宋老板很快就能看清某樣東西了。

接下來,事情還真的像付染計劃的那樣。

房間裏,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方形鏡子。宋塵清楚地在自己的嘴角位置,看見了付染給他留下的……吻痕。

那是個小小的,可愛的,正紅色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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