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攤牌(下)
第二十四章、攤牌(下)
漆黑的頭套、冰涼的手铐、堅硬的金屬靠背座椅以及空氣中淡淡的奇異味道——楊銘不知道他現在坐在什麽地方,他只知道在出了電梯之後他就被人套上了不透光的黑頭套,兩只強壯有力的胳膊從他的腋下穿過,直接将他整個人提起來拖走。
接下來就是雙腳幾乎離地的一端七拐八拐的漫長路程……他的雙目被遮住,對于路途的觸感被剝奪,而整個樓層更是安靜得只剩下了腳步聲——楊銘不知道這兩位到底帶着自己走了多遠,或者幹脆就是在原地打轉?
最後的終點就是現在他所處的這座小屋,而他之所以知道這是一間小屋,是因為屋門太窄了,那兩位提了他一道的朋友只能将他放下來,引導着他慢慢走進來并在一張全金屬的扶手椅上坐下,随後将他的兩只手各自用手铐鎖在了一側的扶手上。
“還真是VIP級別的待遇啊……”楊銘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黑暗,不透光的黑頭套并不能隔絕他的聽覺與嗅覺,當帶他來到這裏的那兩人從房間離開之後,顯然是關上了一扇頗顯厚重的房門,并且啓動了什麽東西,他能夠聽到若隐若現的,似乎是電機工作時發出的嗡嗡聲,以及一種越發明顯的不自然的“清新空氣”的味道。
這是電離空氣之後所産生的臭氧的味道……那麽說附近一定有用于屏蔽或是擾亂通訊的儀器在工作了,胡維安并沒有敷衍他的要求,而是真得将他送進了一間貨真價實的安全屋中來。
那麽自己會在這裏見到誰呢?楊銘心中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興奮,畢竟說白了他也只是個普通的平頭老百姓,雖然在這短短的一天時間內經歷了一系列普通人基本上不可能碰到的事情。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內心開始對這次即将到來的溝通進行評估——他此行的目的無非是使目标方接受并采用自己的提案,而他自然也能從這部提案的具體執行中順理成章地分一杯羹。但是在談判的雙方間無法做到相互信任的情況下,一次性完成這個目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過好在他是個耐心的人,而且至少天時與地利也都多多少少地站在他的這邊……或許還應當加上一點人和?
終于,在等待了足足有十幾分鐘後,小屋厚重的大門被人從外側打開了,踩在橡膠地板上的是頻率熟悉的腳步聲——不出意外的話,來人應該是胡維安沒錯。
他先是将什麽東西放在了楊銘座位前方的桌案上,随後轉過桌子來,一把扯掉了套在他頭上的黑色頭罩,LED燈刺目的白光讓楊銘條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來遮光,但動作卻最終被手铐那結實的鎖鏈給制止了。
楊銘晃了晃腦袋,眼睛逐漸适應了屋子裏的光照強度,而胡維安此時已經拉開另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他們二人相隔着一張不大的金屬方桌,面對而坐。
“喲,你沒打算給我放開啊……”楊銘沖着胡維安晃了晃腕上锃亮的手铐,“差不多得了,以你的身手還怕我出手傷人啊?”
“你的資料上寫着,你在雅加達的時候曾經在道館練習過截拳道,這也是以防萬一的手段。”胡維安先是公事公辦地跟他板了板臉,随後戲谑一笑,“指不定你就是那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呢?”
“嘿!這幾日不見,你小子還學會話中有話了啊?!”楊銘咋舌道,“而且我說你們黃道同盟這待客之道也忒特立獨行了吧?鐐子铐上,關小房子裏跟審問似的,還VIP呢……我看你這P是囚犯(Prisoner)才對吧?”
“這不你自己要求進來的嗎?”胡維安撇了撇嘴,“我們這呢,就這麽一套安全屋,設計風格就是這樣的,你要是不滿意啊,就趕緊說完了趕緊滾蛋!”
“那我得先問你個問題。”楊銘的神色忽然間嚴肅了起來,胡維安的心神也是一凝,尋思正題這就要來了?
“這個問題可能不太好回答,所以我給你準備了答案,”楊銘盯着胡維安的眼神說道,“如果我說的對呢,你就什麽都不要說;那如果我說的不對呢,你願不願有反應也是你自己的事兒,我的目的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有這麽一個猜測,而這個猜測在我看來距離真相是八九不離十的。”
胡維安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越發緊張了起來,他的胸前還別着正在工作的錄音筆,由于這間安全屋與外界是全然隔絕的,也不存在遠程監控這一說,因此外界只有通過這只錄音筆以及室內已經開始工作的錄像機所錄下的視像與音頻資料才能真正了解到在這間屋子裏到底發生過什麽。
“西格爾·克萊因,應該是你們的一員吧?”
這句話在出口的一瞬間就在胡維安的心中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領袖的身份暴露了,這對于苦心孤詣隐藏身份數十年,一路殺進了P.L.A.N.T.政壇最頂端的西格爾·克萊因來說是非常危險的,而胡維安作為親衛隊的一員,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其實就是一槍崩了這個猜到真相的幸運兒,将所有在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問題都扼殺在萌芽之中。
“看來我的猜測是沒錯的。”雖然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來,但胡維安這種刻意的不自然的寧靜臉色,恰巧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現在應該很想殺了我,這樣才能從根源上杜絕風險不是嗎?”楊銘雖然嘴上在這樣說,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害怕,“所以現在我該做的,就是盡我所能地展示一下我這個人對于你們的價值了,只要得大于失,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拒絕一個主動奉上善意的人吧?”
“說來聽聽。”胡維安的聲音很平靜,他一邊說着一邊将自己的手槍從腰間抽出,打開保險,放在了桌面上,槍口正對着楊銘的方向,随後雙手撐在鼻子底下,一動不動地看向這邊,就好像他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木頭人一般。
然而楊銘的下一句話,就讓這個木頭人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能想辦法補回你們的儲備能量,”楊銘就這樣看着他的臉,用一種随随便便地語氣将這話說出了口,神色中沒有一丁點的不自然,“或許補得還能比以前更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胡維安只覺得心頭的滔天巨浪現如今已經快把天都給舔破了,如果不是他多少了解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被手铐鎖在椅子上的男人,根本不是那種滿嘴跑火車的人,他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聽到了什麽。
衆所周知,在63年末,位于Sextilis市的能源生産部遭到了藍色波斯菊的炸彈襲擊,負責整個P.L.A.N.T.光能發電網控制的調度中心被炸了個稀巴爛,各市的自動化能源生産線在上線失聯之後直接宣告失控宕機,而通過手動重啓再次回複全部生産線就是一周之後的事情了。
P.L.A.N.T.的能源生産停擺7天,所造成的不僅是P.L.A.N.T.本地的供電不足,更是空餘出了一個多達2300TKwh(就是2300億度電,P.L.A.N.T.全年産電量大概是20萬億度)的出口能源空檔,再加上各處生産線失控宕機導致的損失大小不一,而且缺乏總控調度,不可能恢複之前正常情況下的産能。
最終這個空缺像是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最終達到了非常恐怖的5000億度,而因為這5000TKwh的缺電,地表上的許多正常生活自然也都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影響。
理事國自然不願意放棄這個他們自己布置好的陷坑,以“管理不作為”的理由,要求P.L.A.N.T.誠實守信地履行《世界樹公約》,在一個月內必須要補齊這5000億度電的空缺,否則他們就要進一步采取強制措施,進一步削減P.L.A.N.T.如今已經是殘缺不全的主權。
評議會不可能坐視主權被剝奪,哪怕是親近理事國的溫和派都不可能做出這種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來,但是這部分空缺的能源到要從哪裏去補呢?就算P.L.A.N.T.內的全部生産線都恢複之前的産能,每月能夠生産出的電量也不過兩千億出頭,就算如此根本不可能在保證之前産能的情況下再去補缺,更別說如今的産能還根本不能完全恢複到之前的程度。
最終,是以帕特裏克·薩拉代表為首的激進派站了出來,無償向評議會捐獻了2700億度的電量,這幾乎是黃道同盟在平日裏多多少少撿漏積攢下來的儲備能源的一半,這些能源一部分是預備在未來發生獨立革命的情況下,專門用在生産戰艦等戰略武器上的,而另一部分則是供給一個正在Maius市進行的秘密研發計劃。
但如今這些積攢下來的能源,卻還在被理事國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一點點地掏走,不僅戰艦沒了着落,就連據說已經進行到了關鍵階段的那個秘密計劃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到幾乎中止。
可以說理事國如今就是在用能源的鐵鉗,緊緊地捏住P.L.A.N.T.的咽喉!而現在有一個人跳出來對你說,你們的困境我統統都能解決,這怎麽可能不讓他感到震驚?!
“但是,”楊銘一個轉折打斷了胡維安想要追問他的話語,“你的等級太低了我的朋友,雖然你表現得很像一個合格的黃道同盟黨員,但是我們都知道現今的P.L.A.N.T.跟一個大篩子差不多,這種事情我看還是多加小心些為好。”
“我要見西格爾·克萊因,”沒等胡維安說話,楊銘就繼續接言道,“在他來這裏見我之前,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