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安石回到家,也聽吳氏說了大相國寺那邊的事。大相國寺那邊偷兒橫行,三教九流之人到處游蕩,王安石也覺往後吳氏要是想去得更謹慎些。

臨近過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報到,走動卻多了起來。他從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務員上崗培訓”。所謂的從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崗培訓也結束了,趕緊過來見嫂子和堂侄兒。

王雱對這族叔沒什麽印象,不過人都來了,該喊人的時候還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長許多年沒回臨川,我們都沒見過侄兒。”

王安石笑着應和。

他母親是續弦,父親前頭還有個妻子。後來父親得了官職,帶着妻兒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臨川王家的機會便少了。前些年父親去世,靈柩暫葬江寧,他們兄弟幾人一直商量着要選個好日子、挑個好地方正式為父親下葬,這耽擱來耽擱去一直沒成。聽着王沆說起臨川諸事,王安石也十分悵然,表示等上頭批下葬父之事後一定回臨川小住。

敘過舊,王安石又不動聲色地提起吳氏她們在大相國寺碰到的事,嘴裏假意說道:“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小小年紀的,膽子這麽大,連這種事都敢摻和。”

“兄長教訓侄兒做什麽。”王沆覺得王雱這事做得很對,“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對!叫我看,我這侄兒聰明又有膽識,遇事不慌,不莽撞、敢出頭,将來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這一通誇,渾身舒泰,對這從弟觀感頗好,熱情地留王沆用飯。

王雱一臉無語地坐在一邊,看着王沆的眼神滿是憐憫。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對象候選人”名單,以後一準能經常在信裏看到你誇的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兒啦。

王安石一向是節儉的,可敵不過王雱這樣愛吃那也愛吃。以前家裏沒錢,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吳氏心疼。手頭寬裕之後,管着錢的吳氏花錢也大方起來,每頓至少都是帶葷的!

王沆起初見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還想着自己從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難,自己是家中獨寵的,手頭寬裕,要不要找機會勻些銀錢給從兄。結果一頓飯吃下來,王沆便打消了這念頭。

他這從兄住的不好,吃得卻頗不錯,吃過飯侄兒還提醒他從兄說早說好了等會兒要去澡堂洗澡的。這小日子過得真美!難怪他這回見了從兄感覺有哪裏不同了呢,原來是原本邋裏邋遢的衣服變得幹幹淨淨的,須發也打理得很不錯,和離開臨川時着實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大概是嫂子的功勞吧?

于是王沆臨去時直誇:“娶得嫂子這麽賢惠的賢內助,兄長運氣着實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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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喜歡聽人誇自己兒子,但也沒有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妻子,他頗為贊同地點頭:“那是自然。”他親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間瞧着頗為親近。

踏着滿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贊道:“這弟弟不錯。”

王雱正捧着本書背着呢,聞言瞄了王安石一樣,感覺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兒子被誇了我賊高興”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書,他這爹什麽都好,就是愛讓他背書,想去國子學找司馬琰她們玩,得先背書;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書。這小半個月背下來,他都快把《論語》背書了!

這簡直是理科生的奇恥大辱!

憑什麽要理科生背論語啊?!理科生把論語都背出來了,讓人家文科生怎麽辦?這也太傷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時候,王雱試着和王安石講道理。他搜腸刮肚,勉強在九年義務教育裏想到一篇自己還能記得的文章:“爹,你聽說過《傷仲永》的故事沒有?”

這可是入選九年義務教育的古文啊!可見它寓意深遠,發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這種看到兒子有點小天賦就迫不及待到處炫耀的人!就是他學的時候還挺小,記不太清是誰寫的了,應該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聽王雱不唱那首洗腦的洗澡歌、反而讨論起文章來,他覺得稀奇極了,不由問:“你還知道傷仲永?”

“知道啊,那個叫方仲永的倒黴娃兒因為比其他小孩聰明一點點,小小年紀已經能寫詩,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別人炫耀自己有個神童兒子!”王雱說,“結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兒子被耽擱了。我覺得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萬別學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歲呢!你不能為了和別人炫耀兒子聰明就天天讓我背書!拔苗助長要不得!”

王安石樂了,瞧了他一眼,說:“我怎麽記得《傷仲永》這個故事講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賦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會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學習任務啊!王雱一激靈,趕緊否定:“寫這個故事的人肯定不是這個意思,爹你可別聽別人瞎說!”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欣賞夠了王雱有點懵逼又有點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說:“這故事就是我寫的,你說我是不是瞎說?”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嗎?!

你的文章入選九年義務教育課程了不起嗎?!

是的,就是了不起。

……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馬琰叽叽咕咕地說起昨晚的慘案。見他一臉生無可戀,司馬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沒良心地覺得王雱這日子過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氣鼓鼓地瞪她,司馬琰才寬慰說:“不就是背書,對你來說又不是什麽難事。”

王雱一臉深沉:“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幾秒,他又恢複了平時的皮皮雱狀态,“我只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這麽難呢?”

司馬琰想說,你三四歲就能在短短一個月內給家裏賺十幾貫錢了,這比背出《論語》能力更大好嗎?

不過司馬琰想了想,沒提醒。司馬琰和王雱不一樣,司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簡單。她很清楚若是他們不能改變将來那一場守舊派、變革派的鬥争,現在這種安寧歡快的小日子絕不可能再有。

哪怕這個時代對女性還算寬容,允許女性出門與交游,卻也不可能讓她插手這種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長這些。所以将來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轉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馬琰平日裏常在司馬光書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對如今的社會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馬琰娓娓說:“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來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來遇上什麽事頂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後來蘇東坡遭遇了類似“文~字~獄”的事兒,一貶再貶,一路貶谪到最南邊的海南島。

王雱理直氣壯地反駁:“我這人安分守己,怎麽會遇上什麽事?”

司馬琰一臉“你真這麽覺得嗎”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慫了。看來這該考的還是得考,早點考上早點加一條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聲嘆氣地點頭:“成,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争取早點考個進士。”

兩個小豆丁對着韭菜苗苗聊完未來規劃,又去找胡守恭他們玩兒。胡守恭已經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搶着玩牌,壓根沒再想過“我是個不被愛的小可憐”這種事兒。

太學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長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對學生嚴厲,對小孩卻很寬容,不僅不覺得王雱他們太吵鬧,還叫人準備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鬧騰久了會餓着——一般家裏都是兩頓,早上太陽高升時吃一頓,晚上日頭将斜時再吃一頓,別的時間都不備飯的。

王雱和司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時,都會先去向胡校長問好。別家小孩怕校長,他們從來都不帶怕的,畢竟他們是學霸,學霸從不怕老師,更不怕校長——校長看了他們永遠慈眉善目!

王雱帶着小夥伴們在國子學裏禍害了一圈,臨走時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張氏,一點都不見外地喊:“嬸嬸,韭菜能割啦!”張氏笑了,親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讓他帶回去給吳氏炒蛋吃。

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馬光家都吃上了新鮮噴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這是自己兒子女兒親手種出來的,王安石和司馬光就覺得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張氏翻來覆去一會兒,沒睡着,不由和司馬光說起了私話:“官人,阿琰她們兩個處得可真好。”

張氏一起這話頭,司馬光立即聽懂了,張氏這是覺得王雱和他們女兒挺相配。他也覺得王雱聰明過人,可聰明都不能當飯吃,兩個小娃娃都還這麽小,能看出什麽來啊?萬一王雱過幾年長歪了怎麽辦?司馬光說:“過了年阿琰才四歲,急什麽?你別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張氏覺得是這個理,也就不再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司馬光:我女兒是那麽好娶的嗎?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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