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喬夢達聽完常柯的批命還很不信:“遇到這樣的家庭, 早就應該跟這種父母斷絕關系了好嗎?而且我看她家人的模樣,學歷肯定不高吧?”

常柯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點頭承認道:“張太太的兄弟姐妹幾個, 确實都只讀了小學。”

“這就對了嘛!她可是10多年前的博士,怎麽可能一直被這樣的家庭拿捏住?”

誰知道常柯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反而問道:“你大學學的不是法律專業吧?”

喬夢達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是啊。”

常柯又問:“你爸媽也從來沒有讓你産生過斷絕關系的想法?”

“那當然了, 我爸媽對我可好了……”喬夢達被常柯給問懵了,“你問我這些幹什麽?我們不是在聊張太太的事情嗎?”

常柯搖搖頭,看着已經陷入沉睡的張太太和她女兒,用一種奇異的語調說:“法律規定, 親子關系不能斷絕。無論張太太的母親有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當她老去的時候,張太太都必須贍養她。這是每個做子女的都逃脫不了的義務。”

喬夢達一愣。

他從來都不知道有這種規定, 還以為跟網絡小說中寫的一樣,遭遇到父母的壓榨,只要斷絕關系就可以了。

喬夢達看向病床上的張太太,忽然明白了張太太的女兒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他想起自己昨天為了避免麻煩, 差一點就對這對母女的遭遇視而不見。

“對不起, 我不知道……”

如果他能及時察覺到張太太家庭的異常, 說不定張太太昨天就不會暈倒在大馬路上了。

再不濟, 也能避免張先生那一個巴掌。

常柯這才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 安慰道:“沒有人需要為別人的人生負責。你家庭美滿, 生活幸福,不知道這些陰暗的角落也是正常。能救下她,已經很善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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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夢達心裏還是不太好受, 沉默了好久,又問:“那我還有什麽可以幫她的嗎?”

常柯:“這件事情,只能看她自己的想法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張太太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也讓人怒其不争,但歸根到底,任何人都沒有替她做選擇的權利,一切事情都是要她自己作出決定。

——

常柯這一張符咒下去,張太太和小女孩直接睡到了晚上。

等到張太太醒過來,精神狀态已經好了不少,也知道自己得救完全得益于面前的這兩個人,頓時感激不已。

同時她也忍不住放下心防,跟常柯和喬夢達說起了自己的遭遇。

先前聽常柯批命的時候,喬夢達就已經覺得張太太的生活很慘了,此時聽她本人說起細節,才發現只有更慘沒有最慘。

張太太出生的山村十分偏僻,在老一輩人的眼中,仍舊是重男輕女,她前面的4個姐姐和她的出生都是為了最後一個弟弟。

生了4個都是女兒,第5個還是女兒的時候,老太太原本都想把她掐死了,最後還是張太太的親生父親在緊要關頭把她救了下來,這才讓她留下了一命。

後來上學也是父親偷偷攢了私房錢塞給張太太,當時還沒有義務教育,這些私房錢只夠她的學費,平時上學母親也不給張太太做飯,她一直是靠着同學和老師的救濟活下來。

中間幾次升學的時候,母親都不想讓她繼續讀書了,想讓她跟幾個姐姐一樣,趕緊出去打工掙錢養活弟弟,給弟弟攢買房和娶媳婦的錢。父親的私房錢也不夠張太太上學,父女倆于是一直求到張太太的學校去,讓學校給她減免了學雜費,才得以繼續上學。

就是這樣,母親還總是嫌棄她不能賺錢,罵她是賠錢貨,催她趕緊辍學出去打工。

張太太硬着頭皮讀到了高中畢業,之後開始就一直自己打工掙錢養活自己,一路讀到了博士,畢業後分配到了一家國企工作,工資是同齡人的好幾倍。

都說讀書改變人生,張太太原本也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改變,除了家裏總是找自己要錢之外,遠離家庭的生活,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然而那個周扒皮轉世的母親怎麽可能就此放過她?

博士一畢業,母親就開始催她回去相親,介紹的人卻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混混,連小學都沒有讀完,成天無所事事,在外打架泡妞,喝酒鬧事,警察局都進了好幾遍。

而母親介紹他們給自己的親女兒,竟然只是為了幾萬塊錢的彩禮。

張太太讀書讀了那麽多年,已經見識過大城市的風采,怎麽可能看得中這些小混混?想都不想的拒絕了。

連續拒絕幾次之後,母親就不再給她介紹新的人選。張太太本以為母親就此消停了,誰知道,沒過多久母親就說父親病入膏肓,讓她趕緊回來見最後一面。

父親的身體原本就不太好,那段時間也的确在生病,張太太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

然而連父親的面都沒有見着,就被母親和一個陌生男人鎖到了一間小屋子裏!

聽母親跟那個陌生男人的對話,母親居然直接把他賣給了這個男人,才3萬塊錢!

母親還說了:“這已經是最高的價錢了,你不要不知足,給人家多生兩個大胖小子,免得人家說我們家的閨女生不出兒子!”

張太太手腳都被鎖鏈捆住,一旦想要逃跑就會被陌生男人拳打腳踢,要不是顧着面子,想要等擺了酒席之後再說,那個男人可能都要糟蹋她的清白了。

張太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一能夠拯救自己的父親,也病得起不來床。甚至就在幾天之後傳來了父親病故的消息。

“……我當時簡直絕望到了極點,人生一點希望都看不見了,我以為我會跟那些被拐賣到村子裏的女大學生一樣,成為一個生育機器,永生永世都困在那樣一個小山村裏。”張太太将自己的臉埋在手掌中,回想起那段陰暗的日子,仍舊泣不成聲。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先生……當時他在追我,突然就出現了。”

張太太當時跟張先生說過自己家庭情況,張太太這麽長時間沒有回去,張先生竟然追了過去,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出現在面前,并将她從泥淖裏救了出來。

張先生出的彩禮錢比小混混更高,老太太很輕易的就同意了他們倆的婚事,讓張先生把張太太帶走了。

回憶起張先生如神兵天降一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場景,張太太憔悴的臉上忍不住浮起一絲希望,但這次希望就如同火焰即将熄滅前的火星,很快就暗淡下去。

“可惜好景不長,我母親是個貪得無厭的人,我們倆結婚沒有多久,她就讓我先生出錢給弟弟買了一套房子。”

先是首付,然後是每個月的貸款,接着是一輛車,姐姐家孩子上學和落戶的事情,弟弟結婚的錢……

這個岳家就像是一個無底洞,瘋狂的吞噬張太太家裏的積蓄。

張太太心中有愧,所以在張先生第1次動手打了她的時候,她甚至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

然而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有了第1次動手,并且張太太不僅不還手,反而還主動承認下錯誤,張先生很快就變本加厲起來。

明面上他們仍舊是那個令人羨慕的模範家庭,然而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張太太身上永遠都是傷,舊傷還沒有好,立馬就添上了新傷。

後來就連女兒也難逃被家暴的命運。

張太太說的越多,眼中的光芒就越暗淡,最後眼睛裏一絲光亮都沒有,看的人心都揪了起來。

喬夢達忍不住說道:“他都這樣對你了,還對你們的女兒下這種重手,你就一點都不想跟他離婚嗎?”

聽到離婚這兩個字,張太太渾身一顫,神色迅速驚恐起來。

她抱着自己的女兒,搖搖頭:“我會把女兒送走。”

言下之意,她還是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張先生,最大的努力就是讓女兒遠離這樣的家庭,而而自己卻想要繼續承受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

“……”喬夢達完全無法理解張太太的想法,還想要再說幾句勸勸張太太,卻被常柯攔了一下。

看着常柯的眼神,他想起了常柯剛才跟他說的話,頓了頓,只好沉默下來。

這時張太太的手機響了,張太太一看屏幕上顯示的人名,臉上驚恐更甚,慌忙接了起來。

“喂,老公。”即使電話那頭的人此時并不在眼前,張太太仍舊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應答。

“……好的,我馬上過來,保釋需要準備多少錢?我馬上來,我馬上來……”

張太太病號服都沒有脫掉,直接披了一件外套就沖了出去。

聽張太太剛才的對話,這會兒估計是要去保釋張先生出來。

剛才還被她抱在懷裏的小女孩瞧見這個情況,小臉變得慘白,最後也只能在常柯和喬夢達憐憫的目光中,緩緩站起來,拿上自己的衣服,進廁所換好,跟着出去。

臨走前,她朝常柯和喬夢達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說完又單獨看了喬夢達一眼,神情十分複雜,“對不起。”

喬夢達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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