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盲女離開
“你說紅痣是我畫的？”青風不信。
“是，你在出征前曾經給我畫過三次，你很喜歡，說好了等大勝歸來時還要給我畫。但那天因為我被皇後所控制，所以并不記得自己是不是在眉心畫了一點紅，等我清醒時已滿臉都是你的血..........”
青風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看着盲女，這眉，這眼，這鼻子、這嘴巴，他已經看了十幾年，卻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告訴他，她是她。
怎麽可能呢？
“青風，第一次見面你就給我起名叫雪兒，你可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青風不知，原本他就已經想不起以往的事，現在更是腦中一片空白。
“因為我本名就叫雪兒，藍雪兒..........”
藍雪兒，藍雪兒..........
好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就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一開始，我以為你給起這個名字你因為你還記得我，你已經不再恨我了。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你忘記了很多事，除了插入你胸口的那把刀和你曾經幫我畫的一點紅，其它什麽都不記得了。就連我的名字，你竟也只是從潛意識中記得它，卻并非知道你的妻子就叫藍雪兒。所以我不想叫雪兒是因為我不願你有一天再由此想起所以的那一切，我不想你恨我.........”
青風的臉離盲女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她臉上的每一根汗毛，可以感知到她的每一口呼吸。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說出來？為何要告訴我？”青風感到很憤怒，雖然直到此刻他還是有那麽一絲的不确定盲女就是她，但他的不确定實在是太過于脆弱了，它其實早已被盲女的每一句铿锵有力的話語給擊碎了，被盲女有理有據的事實給沖擊的無影無蹤。
“若非你找到了盈兒的轉世，若非你仍在執着的想要繼續找下去，若非我大限已到，我也不想親口告訴你........其實，我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就此将我給忘掉.......”忘掉藍雪兒，忘掉上官青風，忘掉他們倆之間的關系，然後，重新投胎做人，永不再相見.........
盲女的眼淚就像一根扯不斷的線，順着臉頰泊泊的往下流，都說女人的話其實是要反着去聽的，她越說希望你忘了她，其實是很不想你忘記她；她說不再相見，其實是想每日都見........
要不然她又怎會不喝孟婆湯就投胎？眼睛看不見的她碰到青風是巧合？才不是呢。
藍雪兒自殺後在地府等了青風兩百年，任勞任怨的做着義務工，最後又跪求了閻王五十年，求他幫忙找到他，求他讓她轉世來到他身邊，哪怕一世的壽命只有區區二十五載，她還是想再陪陪他。
“你不是說你想要找到我，想知道真相嗎？如今真相已經明了，我也就在你面前........你想怎麽處置，想做什麽，我随你........”
青風慢慢把身子撤回來，慢慢的挺直身軀，然後立在盲女一米遠的地方靜靜的盯着她。
多年的尋找與執着終于有了結果，可為何失落的心卻更加失落了？胸口的傷疤再次出現，疼痛也愈加的明顯。
為什麽？
按說青風知道真相應該會有所釋懷，因為藍雪兒當年刺殺他并非是背叛，她對他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真誠，她只是被人控制了，被人施了妖術........
按說這個結果應該是青風想要的，但不知為何這件事從盲女口中說出卻又好似有着別一般的意義，他将她當女兒一般養大，卻從不知養大的竟是他妻子........
青風茫茫然轉身穿牆而出，他從沒想過當有一天找到她時，他要怎麽處置她，或是對她做什麽。他沒想過，也不知道做什麽。
盲女獨自坐在床上低垂着頭，披散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左右半邊臉，眼淚止不住的依舊在淌着。
他走了，他沒有原諒她，也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放下一切，重新去做人。
當晚子夜時分，盲女咽了氣，享年，二十五歲。
盲女的鬼魂，不，應該說是藍雪兒。猶如生前一樣，身穿白衣肩披長發靜靜的坐在桌旁，她在等青風，不管他原不原諒她，她都欠他一個對不起。
時間有限，她懇求閻王讓她不喝孟婆湯投胎來到青風身旁就是為了能了結兩人上一世的恩恩怨怨，能就此兩清再無牽挂。只是感情這種事，往往是不會跟着計劃而走的。
但不管怎樣她也只有這一次機會，再見面恐怕她連青風的樣子都不會記起來，又或者兩人以後根本就沒了再見面的機會。
她是個罪人，她刺殺了史上有着赫赫戰功的大将軍，雖然最後以自剜雙目自殺來謝罪，卻仍不足以來抵消。
閻王雖沒明說要多少個輪回來償還這罪孽，但是無所謂，她已不配再擁有幸福和安康，就算生生世世的痛苦輪回也亦是應該。
只是，她能待在世間的時間并不多，當時說好的陽壽盡時只能有三日的徘徊期，三日過後她必須要跟鬼差走。
等到第三日淩晨，青風還沒回。
盲女兀自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或許再也等不到跟他見面了。她低頭想了一會，轉而出門叫來周邊的一只小鬼，讓他幫着從床邊的衣櫃中取出一長條白布，她說，小鬼寫，細水長流的将上官青風一生所有快樂幸福的事情全部記下來。
他幾歲學會寫字，幾歲騎馬，幾歲習武，幾歲闖禍；
他十四歲跟随父親上戰場，立下生平第一次戰功；
他十五歲被封少将，十六歲成為京城無人能敵的少年高手；
.........
他十九歲成親，二十三歲當爹，喜得雙生子時他高興的差點忘了形，每日至少有半日的時間守在兒子們身旁，因給兒子換尿布而被同僚嘲笑，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照樣每日将他們抱在懷裏小心伺弄着。
兒子們的名字是祖父所起，但他卻又偷偷給他們起了兩個乳名，一個叫淘淘，一個叫鬧鬧，意為開心淘氣，快樂吵鬧..........
男孩嘛，不淘不鬧不正常；
兒子們周歲抓周時，一個抓了一支筆，一個卻抱着一把你小時候玩過的木劍不離手。祖父當時很高興，說兩人來日長大後必是一個文官，一個武将。只有你滿是擔心和憂慮，你知在朝為官并非一件易事，特別是你家已三代為武将，早已為人所忌憚和防備；
...................
盲女說了很多，小鬼亦一字不落的記下來，但從頭到尾她都沒在其中提過她.........
三日期限已到，鬼差在子夜時分來到木屋外，不用開口便見到盲女已施施然從屋內走出來。大家都是熟人，不用多說也知下面的路要怎麽走。
臨行前，盲女轉身最後“看”了一眼小木屋，心中道，青風，多年前我曾跟你說過，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時，我們找個安靜的世外桃源，搭個小木屋，開一塊菜地，簡單的過只屬于我們一家四口的安穩小日子。你亦一口答應過。
我現在所用的木梳，你亦曾經幫作為藍雪兒的我也做過，摸起來，手感一個樣...........
每日清晨起身先飲一杯水，這是多年前我幫你養成的習慣，之前，都是我幫你倒水，幫你梳頭.........
唉........，一切莫不是過眼雲煙、随風易逝.........
青風，再見了！
再見，亦是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