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海戰前夕（2）

『正義難道是人生的指針？

在鮮血淋漓的戰場上，

在那暗殺者的刀鋒上，

又是些什麽正義？』

——《魯拜集》

（曾被《人間失格》引用）

走廊灑滿月光，高樓的第二十四層排窗前，黑衣的太宰治靜靜伫立，遠眺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

橫濱，繁華而喧鬧。空氣中浮動着粗糙的霓虹顆粒，透過他的鳶色眼瞳，滲透進漆黑的心底。

木屐聲從走廊的那一頭傳來，青色羽織映照在月光下，鋪上一層銀白色的霜。

來人是森千羽。

他在太宰治身旁站定，順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去——那邊是東京灣的方向。

“太宰先生。”森千羽開口，“你在想高濑會的事情麽？”

太宰治沒有做正面回答，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玻璃上畫了一個圓圈。

“昨天得到消息，KK商會遭遇不明組織的攻擊，集團幾近覆滅。但奇怪的是，KK商會收集的大量珍貴走私品一樣都沒被拿走，而是在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燈塔方向，巨大的探照燈旋轉着，偶有幾束燈光掃過太宰治的面頰，使他的面容看上去一半浸在黑暗裏，一半浮在光明下。

高濑會的預備幹部在和港口黑手黨交界的地盤上被殺，KK商會遭遇滅頂打擊。沒有目的，不求利益，抛開彼此的敵對關系，從簡單的思考角度出發，這些事件其實有着共通點。

——無差別攻擊。

最近黑道上形勢是有些動蕩，但還不至于亂到這種地步。有人躲藏在暗潮背後，企圖掀起狂瀾，攪亂這一池水。

“看來，不把罪魁禍首找出來，這一次的亂鬥是不會停止的。”森千羽說，“搞不好還會引發大規模暴動。”

“這些天倒是聽見些傳聞。”太宰治話語的尾音散在空氣裏。

森千羽怔了怔。

“太宰先生，你……莫非已經有目标了？”

太宰治面上的表情淡淡的，沒有被繃帶束縛的那只鳶色眼瞳倒映出樓外的燈火，他伸手在玻璃窗上輕輕敲了一下。

“铛”。

一聲輕響。

“還不算确定，暫且等等看。”太宰治邊說邊轉過身，大衣衣擺在空中一蕩，他向前走了幾步。但很快地，他的腳步停住了。

太宰治向後看去。

他差點忘記了，森千羽是特意來找他的。

森千羽逆着月光而立，拉住了他的衣袖。

“太宰君。”森千羽換了稱呼，“關于我的事情，你還一直沒有對首領講過吧。”

森千羽擡頭，看着太宰治的眼睛：“雖然這句話說得有些晚，但還是要好好說出來。”

“太宰君，謝謝你。”

太宰治是對他的情況了解最多的人，不論異能力還是魔術，太宰治手中握着的都是第一時間的情報。太宰治本可以一五一十地全部彙報給森鷗外，但自從森千羽車禍後在醫院說了那些話，太宰治就把情報全部掩埋了。

太宰治如果不想說，即便是森鷗外，也盤問不出來。

聽到森千羽說“謝謝”，太宰治眼中露出一絲極淡的無奈。

森千羽會專程為了這種事情道謝，太宰治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太宰治并不是為了森千羽才隐瞞情報的。恰恰相反——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有吸引力，森千羽将會得到更多關注度，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分析研究。

然後，森千羽就會暴露出更多的情報。

總歸是個聰明人，可惜涉世尚淺，看不到更深層的東西。

太宰治微微俯身靠近森千羽，在距離森千羽的面龐不到兩拳的位置停下。

森千羽呼吸一窒。

“啊，領子皺了。”太宰治故作認真地拍了拍森千羽的領口，幫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嘴上輕松地說着，“有空跟我道謝不如考慮考慮怎麽幫我的忙。”

森千羽回過神來：“你需要我幫什麽忙？”

“聽說頭孢類藥物混合酒精致死，去藥局幫我取幾盒頭孢克肟吧，要膠囊裝的，藥片太苦。”

森千羽：“……”

太宰治總是喜歡在轉移話題的時候開一些不那麽好笑的玩笑。

森千羽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太宰治伸手在唇前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他順勢幫森千羽整理好了肩膀和袖口的衣角，然後輕輕拍了拍森千羽的肩。

他開口道：“千羽，其實森先生都看在眼裏的，你的表現、态度、做法，這些事情不用我說他也能知道。你所擔心的我全部明白，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慢慢去體會，就能發現那些功利并不是我們最終追求的目标。”

“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

太宰治輕嘆一口氣。

“我最想和你說的是，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心頭似是被巨石一撞，森千羽愣住了。

肩上的那只手，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你已經很優秀了，超乎我們想象的優秀。”太宰治說，“只需要一點點自信心。”

“不要将一切都歸為幸運EX，讓你獲得勝利的，是你的實力。”

像是春鳥的啼鳴和盛夏的花開。

這句話在森千羽的耳中反複回響着，絲絲暖意從心底的位置蒸騰而上，化為熱氣纏繞在周身四處，滲透進每一個毛孔。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承認和肯定。況且，這個人還是太宰治。

小心、謹慎、不安。

一直以來，他的內心潛藏着這三個詞，如同高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擔心自己會有不被需要的一天，作為一件“物品”，會有被處理掉的一天。

可現在，太宰治對他說，“你很優秀”。

真是丢臉啊，要哭出來了。

“太宰君，我會更努力的。”森千羽的聲音裏帶了些微顫意。

太宰治揉了揉森千羽的頭發，月光清冷，地板倒映出他們兩人的輪廓。

生命被安放在這樣的身軀中，是多麽奢侈的一件事啊，太宰治暗想。

這一片不染塵埃的青羽，一直試圖以自己的力量飛上高空，盡管身受鎖鏈束縛，也想掙脫枷鎖奔向自由。

他露出淡淡的微笑——瞧啊，千羽真的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有着身為人造人的覺悟，也有着對自身存在的追求。即便身處逆境，也從沒有自怨自艾，随意放棄。

人，人生，生命。

太宰治輕輕嘆了一口氣。

“趕快回去休息吧。”太宰治說，“明天就是周五了。”

“我們可是要好好奉上一場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

芥川拼了命想要的，不過是太宰治的一句承認和肯定。

千羽你全都拿到，芥川要殺人了。

芥川：憑什麽？

千羽：憑我是主角。

感謝Strayer的營養液。

今天雙更，前面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