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5
【015】
回到教室,耿蒙剛坐下,老李在門口喊傅景司出去,直到下第二節 課,傅景司才回來。
緊接着國旗下講話,牛主任嚴厲強調了校規校訓,公布了王鶴一行人的處分,全部留校察看,再犯一次過,立即開除,同時王鶴不再擔任足球隊隊長。
王鶴檢讨完,下臺時向三班投來了怨恨的目光。
耿蒙以為他是在恨他,結果發現不對,他順着王鶴的視線往後挪向隊末。
隊末,伯奇在和傅景司說話,傅景司低頭淡淡聽着,随便站在那兒就是一道養眼風景。耿蒙剛看過去,傅景司就擡頭看過來,耿蒙示意他看國旗臺,嘴巴動了動,無聲問他:“你?”
傅景司點頭。
耿蒙收回目光,然後整天的課都趴桌上補覺,前排的男生幾次回頭,想拜托耿蒙帶他打游戲,都被王梓熙緊張搖頭阻止。
耿蒙膚色白,熬夜黑眼圈特明顯。
王梓熙知道他們昨天通宵了,心裏有些後悔,如果他昨天再勇敢一點,他就能和喜歡的人烤肉、唱歌了。
他唱歌,肯定是天籁。
王梓熙看着耿蒙毛茸茸的後腦勺,羞澀笑了。
“哇,你看,王梓熙是不是喜歡沈蒙啊?盯着沈蒙眼睛都不帶挪的。”
“我靠!真的!那眼神也太深情了。”
“嘿嘿,別說,沈蒙最近越看越帥,alpha喜歡他不奇怪,我是omega,都想和他oo戀呢!嗷嗷,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他的臉,帥帥帥!”
傅景司前排的女生在聊天,傅景司筆尖停住。他眼睫掀開,擡眸看了眼前方,正好看到王梓熙羞澀的模樣。
前排的閑聊還在繼續。
傅景司開口:“徐娅。”
徐娅就是剛剛說要和耿蒙oo戀的女生,聽到傅景司喊她,她不可置信回頭,臉皮激動得紅豔豔的:“班長你喊我?!”
“上課吃零食,不想記過就習題二再做一遍。”傅景司淡淡說。
徐娅:“……”她想問我上課吃零食都幾個月了,班長你怎麽才想到記過?不過她沒敢問。
“馬上做!”
徐娅接下來都忙着做習題,沒時間聊oo戀,更是滿腦子塞滿數學公式,再擠不進來耿蒙的帥臉。*
“什麽!去醫院碰到我爺爺了?!”耿蒙下晚自習接到沈蒙的電話,他頭疼起來,“他發現了?”
“沒有沒有。”沈蒙急忙說,“他問我來醫院幹什麽,我假裝胃不舒服瞞過去了。”他頭越垂越低,“對不起,我不知道最好的私立醫院也是你家的。”
耿蒙将書包甩到桌上,單腳攀上床躺着:“我沒怪你,沒被他撞到就行,那你後來搞定沒?”
“嗯,我怕私立還是你家的,後來去的公立,只是出結果時間稍微久一些,要5-6個工作日。”沈蒙停頓了一下,“這樣離出結果還有一周多,我、我們要不暫時先換回來?應該沒人能認出來。”
耿蒙開始其實這樣想過,但他和沈蒙雖然外貌相似,卻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信息素是不穩定因素,貿然交換,可能會出麻煩。
這時外面雷聲陣陣,快下雨了。
耿蒙下意識看了眼窗外。
像。
特別像那個雨夜。
五歲的小男孩很害怕,抱着電話座機縮在桌子下面,忍不住給媽媽打了電話。
嘟、嘟、嘟……
電話始終沒人接,小男孩聽不到媽媽的聲音更害怕了。
哐!
就在這時,窗外巨響,白光過隙,屋頂的吊燈“咔”一聲,滅了。整棟屋子忽然陷入黑暗。
什麽也看不見。
黑漆漆的,聽筒裏只有無窮盡的忙音。
黑暗裏,好像有無數的煤球眼睛向小男孩爬來,密密麻麻的,帶着幽冷的寒光。小男孩恐懼極了,抱着話筒往後躲,可他躲不掉呀,那些眼睛看得見黑暗中他,鋪天蓋地圍過來。
小男孩只能本能地喊。
“媽媽……媽媽……嗚嗚嗚媽媽,蒙蒙害怕……”
耿蒙弓起腰,逐漸蜷縮成一團,是嬰孩在母親肚子裏的姿勢,這樣讓他有安全感。他想,下雨天真挺讨厭的。
不過晚飯沈揚琴做的土豆絲餅,很好吃。
“你。”他聲音黯啞,“想你媽媽了?”
“不是不是。”沈蒙搖頭,“我怕你不習慣。”
耿蒙捏緊手機,比他第一次參加足球賽還要緊張:“那……先不換?等結果出來再說,飛來飛去,怪煩的。”
“好。”沈蒙同意。
挂掉電話,耿蒙在床上一動不動躺了會兒,這才翻身準備去洗漱,剛轉身他吓了一跳,本來只有他的宿舍多出個人。
耿蒙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怪了。
學習狂魔平時不都在教室再學半小時才回宿舍?
傅景司神色和平時一樣:“從想你媽媽開始。”
“……”
好吧。
果然聽見了。
耿蒙使勁琢磨,他的話應該沒什麽破綻,他“哦”了聲,沒再理傅景司,下床去洗漱。
沒走幾步,頭頂的燈緩緩暗下去,緊接着“我操,怎麽又停電了”“尼瑪誰又違規用電了”“我去,老子在洗澡啊”此起彼伏。
耿蒙頓時僵在原地,他什麽也看不見,視線所及皆是黑暗,密集的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從他脖頸冒出來。
轟隆!
很快窗外一聲巨響,瓢潑大雨傾瀉而下。耿蒙額頭不斷冒出冷汗,指尖都在抖,他慌張在桌上胡亂摸着,臺燈……沈蒙的臺燈呢……
突然清脆一聲,橘色的光照亮小小的宿舍,驅散窒息的黑暗,耿蒙回頭,就看到傅景司拿着燈,神色淡淡說:“你怕黑啊。”
不是疑問,是肯定。
耿蒙也沒想打腫臉充胖子,他大方承認:“是啊。”
他等着傅景司說出點什麽。笑他,正常,他成天對人不客氣,說話陰陽怪氣。安慰他,有可能,傅景司這人吧,老實說,不錯。
然而傅景司什麽都沒說,他擱下臺燈,抽了本書出來,看樣子是要開始做題了。耿蒙有點不得勁兒了。
他洗漱回來,胸口還是塞着口氣,他想想,打破了宿舍的安靜:“你上次不拿校服套我,我也不會拉你下水。”
“嗯。”
“……”耿蒙憋了憋,“謝了。”
那口氣總算散了。
傅景司專注看着題:“不用,我也要用燈。”
“不只燈,還有足球賽和今天早上。”說出第一句,後面就不難了,耿蒙從兜裏翻出包糖豆,他丢到傅景司手邊。
早上他沖動了。
他現在不是他自己,是沈蒙,他揍王鶴他們是能報仇,只是以後和沈蒙換回來,沈蒙會遭殃。
耿蒙補充:“這包糖豆是開胃菜,周末我請你大餐,你要喊上江光他們也行。”他擔心傅景司一個人不自在。
傅景司又開始做題:“不喊。”
“行。”耿蒙沒意見,“地方你挑好告訴我。”
傅景司應了聲,宿舍又恢複安靜。
一晃到周六,這次沈揚琴親自來接的耿蒙,回到家吃完飯,沈揚琴拿手機給耿蒙:“兒子,媽媽最近喜歡一款叫王者榮耀的游戲,是你在玩的那個嗎?”
“你喜歡王者?”耿蒙驚訝。
“媽媽是人老心不老。”沈揚琴在他旁邊坐下,“我水平還不錯,一起開黑?”
耿蒙馬上組隊,等兩小時過去,沈揚琴收回手機,耿蒙才隐隐感覺有哪裏不對,不過沒來得及想,他藏帽子裏的手機震了。
耿蒙怕沈揚琴聽見,沖回房間躲進廁所鎖好門,這才掏出電話。
“地方選好了。”傅景司說了個地點,是一家巷子裏的私房菜館。
耿蒙點開地圖,離沈家不算遠,步行過去二十分鐘:“行,那六點在店裏碰面。”
傅景司挂掉電話,中午放學,老李叫他去商量下周比賽的事,等他回來,學校學生差不多走光了。
他下周不用來學校,所以不忙着回家,回宿舍做題到五點,見時間差不多,他才收拾好包出門。
他離開宿舍沒一會兒,王鶴拎着棍子從牆根出來,跟了上去。王鶴不遠不近跟着傅景司,傅景司打車,他也打車追上。
冬天黑得早,五點多天色已經很暗,車不讓進巷道,傅景司在巷道口下了車,他走幾步,忽然停住。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他回頭,一根木棒迎面揮過來。
耿蒙習慣卡點到,他拉開車門,就看到巷道口圍滿人,旁邊還停着輛警察。“天剛黑就出警,還挺熱鬧。”他嚼着糖豆,雙手插兜慢悠悠晃過去。
這時人群分開,警察帶着個男生出來上了警車,耿蒙随意瞥了眼,覺得有一丢丢眼熟,忽然他停住:“卧槽!”
想起來了。
王鶴那孫子!
耿蒙神色一凜,立馬拔腳往巷子跑,他還記得上次王鶴看傅景司的眼神。人群在往外湧,只有耿蒙在往裏沖。
他頭一次有些慌。
要是……
要是傅景司因為這事受什麽傷,他良心可太過不去了!
快到元旦,巷道裏左右兩邊都挂着燈串,到晚上就亮,橘色小星星一閃一閃,像真的星空一樣。
看熱鬧的人流散去,耿蒙終于看清巷道裏的場景,地面有根木棍,還有一灘……血。
傅景司從地上撿起包,剛要去私房菜,身後急促腳步聲響起,随即空氣裏浮起清新的棉花糖味。
越來越近,越來越甜。
他回頭,少年氣喘籲籲停他面前,着急問:“傅景司,你哪裏流血了?!”不知道是冷風吹的,還是氣的,少年臉頰是淺淺的粉色,“我就不該放過那孫子,和趙傑一樣的人渣,喂拳頭才會老實!”
這是少年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傅景司垂眸:“那灘血是王鶴的。”
“哈?哦,是他啊……”耿蒙頓時卡殼,他尴尬摸着鼻子,“也是,你誰啊,年級第一傅景司,當然不虛那個渣滓了。”
“可那根棍子是我的。”傅景司舉起右手,他手背擋的木棍,現在青紫一片,泛着密麻的血點,乍一看,挺唬人的。
耿蒙嘴巴張了張,問了句傻話:“疼嗎?”
傅景司有些好笑:“不然打你一棍試試?”
下一秒,他笑容凝在嘴角。
耿蒙小心托起他的右手,低頭細細吹着,小時候他受傷,偶爾爸爸會給他這樣吹,他就真的一點都不疼了。
吹完他擡頭,眼裏盛滿了橘色的星光:“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咚。
傅景司聽見他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