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

沈之亦睜開眼睛,覺得頭暈惡心, 覺得冷。

她記得自己讓小張在外面等,帶着這個長相有些奇怪的病人進了治療室,剛剛關上門,換下自己的外套,本想着讓對方先坐下, 給他倒杯水, 一股奇特的味道便進入了鼻腔。很快她就覺得是視線模糊渾身癱軟。在失去意識之前, 她清楚的記得那個臉上有一道長疤的男人嘴角彎了彎, 似乎是在對着自己笑。

她當時就在門邊。她想離開,但身不由己,她想大喊,張了張嘴卻還沒有喊出任何聲音就已經向前栽了過去。

冷風直接竄進她的脖領子,風聲和雨聲交雜在一起, 雨點噼裏啪啦的敲打着身後并不厚實的如鐵皮一般的牆壁。她眯着眼睛只覺得四周昏暗,瞧不見一點光。

“醒了?”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沈之亦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打火機啪的一聲, 微弱的光映在男人臉上, 那條自左臉至右臉的長疤顯得格外詭異。

“你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做?”沈之亦的聲音很虛, 幾乎被淹沒在了外面的風雨聲中。她撐着身子坐起來,靠在邊上,手感摸起來冰涼之極,口鼻之中聞到了些許的汽油味,這似乎是一個貨櫃車後面的貨櫃?沈之亦閉了閉眼睛,其實就算不問,她心裏面也明白對方是為何而來,為什麽會找上自己。再次睜開眼睛,她盯着男人手上那帶了星星點點火光的煙頭:“這是什麽地方?”

“沈醫生,我以為你不會這樣輕易的就到治療室來見我。畢竟我這時間選的也不是很好。”

“是麽……”沈之亦輕聲的笑:“我也以為好人會有好報,我這樣負責的對待我的病人,沒想到病人的病已經病入膏肓,我治不了。”她說着,握着拳頭微微用了用力,沒用,雖然自己醒過來了,但是渾身依舊沒有力氣。鼻腔裏隐隐約約的聞到了車廂裏好像有股子血腥味,裹在汽油味裏面有些不真切,嘴裏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舌頭還微微發了麻,沈之亦頓了頓:“你給我吃了什麽?”

“沒什麽,不是□□,死不了。沈醫生,你看起來算個好人,我也不是很想這樣對待你。但是,我有要緊的事兒請你幫忙,而你身後跟着的警察又很煩人,只能出此下策。”男人用力的嘬了一口煙,吐出的煙氣直接噴到沈之亦的臉上:“我叫大疤。大家都這麽叫我。”

“你是桑吉的人。”沈之亦放棄了暗自的用力,歪歪斜斜的靠在那裏直視着大疤,她心裏很清楚,這個叫大疤的既然沒有選擇就在治療室把自己殺了,也沒有選擇在這裏把自己殺了,起碼她現在的生命是安全的,外面的小張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從治療室裏帶走,警察很快也會開始尋找自己。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沈之亦不怕死,她擔心的是蘇雯現在是否安全。眼瞅着這個叫大疤的人一直自顧自的抽煙不說話,又說:“你想讓我幫什麽忙。”

“我的目的很簡單。我這個人也很直接。”大疤丢掉煙頭,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眯着眼睛看着沈之亦:“我知道你跟阿英走的很近,你們的關系很有趣。”說着,挑了挑眉毛:“抱歉,我習慣叫她阿英。你可能更習慣叫她蘇雯。”

沈之亦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所以我猜對了?你是桑吉的人。”

大疤笑了笑,依舊沒有回答沈之亦的問題,淡淡的說:“沈醫生,你既然是研究心理的醫生,我想問問你,一個人如果把一向對自己不薄的恩人親手送上死路,這種人,心裏有沒有一丁點的愧疚?”

沈之亦靜靜的看着大疤,一陣陣的發冷,她哼了一聲,搖搖頭:“你的設定太模糊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那要看死掉的這個人是不是該死。”

“那我給你設定一個清晰一些的,”大疤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一雙眼睛卻如鷹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沈之亦:“如果一個人曾經救過你的命,而這個人被別人害死了。那你,該不該替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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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亦微微一笑,大疤的話她聽明白了,盡管劇烈的頭疼和周身的發冷讓她非常的不舒服,她仍舊咬了咬牙,吸了口氣撐着精神說:“既然你這樣喜歡假設,那麽假設你有一個非常非常愛的人,你很想保護她,現在這個人有危險,有人要殺了她。你會袖手旁觀嗎?”

大疤那一直沒有表情的臉抽動了幾下,忽的笑了:“沈醫生,你挺聰明的。不過你放心,現在我還不想殺她,也不想殺你。因為……”他偏過頭看了看貨櫃車的門口位置,手上掏了掏,從衣服裏掏了個手電筒出來,打亮了手電筒的光,沖着沈之亦歪了歪腦袋:“我剛剛已經殺過人了。”

沈之亦循着手電筒的光看過去,瞬間閉上了眼睛,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不由得抖着手捂住了口鼻。

她知道剛才那一股血腥味是從什麽地方而來的了。

手電筒的光打在門口那已然死掉的人臉上,驚恐的眼神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後一秒,渾身的血污染得白色的毛衣都變了顏色,周圍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麽零零碎碎的如碎肉一般的東西,更糟糕的是,沈之亦認識這個人。

這是江偉達。

沈之亦再也無法承受內心的恐慌和與屍體共處的惡心,轉過頭扶住車壁,一陣陣的幹嘔。

大疤的聲音冷的如刀子一般的可怕:“第一次瞧見屍體都這樣,習慣了就好。”他哼了一聲,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往前傾了傾身子,遞給沈之亦。沈之亦往角落裏縮了縮,別過頭根本不看他。他卻又笑:“沈醫生,抽一根吧,不然一會兒事兒還沒辦,你就暈倒了,這多麻煩。”說着,站起身子蹲在沈之亦旁邊,不由分說的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把煙送到她嘴裏,送了手,拿了打火機給她點了。

沈之亦被忽然而來的煙氣嗆得又咳嗽又幹嘔,大口大口的吸着氣,軟塌塌的靠在那裏,哆嗦着手終于再次拿起煙抽了一口,聲音顯得格外虛弱:“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說了,讓你幫個忙。”大疤叼着煙,斜着眼睛看着沈之亦:“不要着急,我就是想玩兒游戲而已。陪我玩兒好了,我不會殺你的。”他指了指江偉達屍體的方向:“這個家夥,跟阿英走的那樣近,你也恨他吧?你們這些人就是道貌岸然,明明心裏面恨死了別人,表面上還要裝作悲天憫人的樣子。惡心不惡心?倒不如像我,看他不順眼,一把刀,就夠了。我可以永遠讓他閉嘴,讓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這是替你殺了一個人,你幹什麽這樣惡毒的看着我呢?”

或許是煙草的作用讓沈之亦稍微鎮定了下來,她沒有說話,一邊咳嗽着一邊吸着煙,大疤殺了江偉達,沒有選擇找蘇雯,卻找到了自己。而自己也好,江偉達也好,絕對都不是他最終的目标。她眼神之中劃過一絲驚恐,左手手腕上的傷疤沒來由的悶疼了兩下,那沉睡在腦海中的,一年前在火車上命懸一線的經歷瞬間在腦海中浮現。她看着大疤,心猶如沉入冰窟:“你想引她來。”

大疤嘿嘿的樂了樂,鼻子皺了起來,上面的長疤如蠕動的蟲子一般跟着一上一下的動了兩下:“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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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子安安排了四隊人以治療室為圓心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分頭去找,此時正對着剛剛回來一臉菜色的小張劈頭蓋臉的罵,蘇雯鐵青着臉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裏面,看着來來往往的同事面色都極其的難看,她在聽到付子安那句話的時候就想沖出去,但她知道漫無目的的找根本就是浪費時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需要冷靜的思考和分析。盡管她此時心裏面七上八下的哪都夠不着哪。但為了确保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沈之亦,她必須咬牙忍着。

沈之亦不會無緣無故的失蹤,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找上沈之亦。

小張說那個特地找到治療室的病人是一個男人,因為臉上有一條很長的疤所以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就覺得這個人面相不善,可他想着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心理輔導,而當時也不算深夜,來來往往都是人,治療室外面還有助理和他,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治療室裏面那唯一的一扇窗戶外面的防盜欄已經被人悄無聲息的破壞掉了,也沒有想到沈醫生居然默不作聲的就這樣被人擄走了。

但說這些全部為時已晚。

确是大疤無疑了。

慣常特立獨行的大疤這一次沒有選擇直接找她,先找了江偉達,很顯然,江偉達的父母也被挾持了。他利用江偉達把病毒傳到了警局的電腦上,以此來把這些東西發過來制造恐慌。不,不僅是恐慌。蘇雯已經聽到了幾個同事在竊竊私語所謂的阿英究竟是誰,這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他制造的不僅僅是恐慌。

江偉達在打印出來的材料中傳遞了消息,然而沒有幾個小時江偉達就死了。這是一種挑釁,還是說大疤早就預料到了江偉達會利用打印材料做文章?

大疤的行事作風雖然詭異,但他絕不是一個會這樣拐彎抹角的人。他完全可以找到自己,卻為什麽不來直接面對自己?他既然選擇了綁走沈之亦,又要江偉達來做什麽呢?而且蘇雯到現在搞不清楚江偉達即便是死了,他究竟在這件事情裏面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蘇雯看着電腦屏幕上江偉達的屍體,忽的眉頭一皺,快速的走到電腦前面拿着鼠标點着,一張一張的翻過去,握着鼠标的手手心裏都是汗,照片裏不僅有特寫,還特地對着江偉達拍了個遠景。

遠景。

蘇雯幾乎看到了那并不明亮的光線中,江偉達屍身後面背景裏的大樓。

付子安走到蘇雯身邊,看着她一臉認真的樣子,輕聲問了句:“小蘇,有發現?”

蘇雯猛地松開鼠标,站直了身子,目光定在電腦上并沒有移開,非常肯定的說了一句:“他想讓我去。”說完,轉身便往門口跑。付子安在後面小跑着跟着:“小蘇,你幹嘛去!”

蘇雯對于付子安的話充耳不聞,她看着警局門口付子安的車,用力的咬了咬牙,照片上的那棟大樓是東山會所,就在東郊郊區,如果她沒記錯,從照片上的那個距離看來,會所再往東有一片廢棄的樓盤,據說是三四年前投資的老板跑了,這樓盤的工也就停了,自從她回來就一直荒廢着。可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裏,從這裏到東山會所,開車起碼也要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

蘇雯站在原地沒動,付子安已經跟了上來,拿着車鑰匙踟蹰了半天:“小蘇,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在哪?你說,我先派人過去啊!”

蘇雯看了看付子安,最終還是放棄了讓付子安開車帶自己去的想法,她擔心自己在途中再發生些什麽事,到時候根本沒有精神對抗大疤。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付科長,隊裏的摩托給我一輛。”

付子安愣了愣,快速的跑回大廳,沒多久又跑出來,手裏拿了把鑰匙,指了指停在院子裏的摩托車:“摩托可以給你,但是我們得跟着。”

蘇雯拿過鑰匙就跑,壓根沒有聽到付子安的後半句話。付子安在後面跺了跺腳,扭頭喊了幾個人,開着車跟着蘇雯上了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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