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陛下有隐疾?(加更)……
永寧宮。
昭妃正披發坐在梳妝鏡前, 聽到小太監禀報來的消息,梳頭的宮女秋詞手陡然一抖。
兩根烏黑柔軟的發絲,松松的落在梳齒之間。
秋詞臉色一白,忙跪下身來, “奴婢該死, 還請主子恕罪。”
昭妃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淡淡的看向秋詞, 半晌才道, “起來吧。”
秋詞惶惶不安,擡頭看了昭妃好幾眼,确定她并沒計較之意, 這才起身, 嘴唇緊緊地抿着。
“我知道你是為我緊張, 沒打算怪罪你。”昭妃輕聲道, 視線落在銅鏡上, 那并不算清晰的鏡子裏倒映出一張朦胧柔美的臉。
秋詞松了口氣,又壯起膽子,吐露着不解,“主子,陛下他……他怎麽就召人侍寝了呢。”
打從後宮成立以來,陛下就從未召幸任何一位妃嫔, 也從未留宿于其他宮室。
自家主子與陛下早年相識,又是後宮位份最高的妃嫔,陛下頂多也就每月一次過來喝一盞茶, 從未召幸或者留宿。但就每月一次的到來,就足夠顯示陛下待主子的不同,讓其他妃嫔豔羨不已……
可現在,那個沈嫔才入宮小半年,就被召幸了?!
她憑什麽啊!
論容貌,自家主子也不比她差很多啊!
昭妃感受到秋詞的憤憤不平,反倒輕輕的笑了一聲,“皇帝召幸妃嫔,不是很正常的事麽?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秋詞急道,“可是主子你待陛下一番情意,陛下他……”
她後半句話及時打住,生怕再次戳中主子的痛處。
秋詞只是覺得太不公平,明明主子對陛下一片深情,卻換來這樣的回報。
當初為了陛下的大業,主子甘願去軍營裏替那些傷兵治療,累死累活不說,還平白損了女兒家的名聲,不然太醫院院首之女,哪裏怕找不到好人家。
等主子封妃後,她不驕不躁,為陛下操持着這後宮事務,把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半點錯處都挑不出。
處理宮務之餘,她的時間都花在鑽研醫術上,想要盡快找到治療陛下頭疾的方子,為此,甚至不惜以身試藥……
這一樁樁一件件,陛下也許不知,秋詞卻是通通看在眼裏的,因此也越發心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那些拈酸吃醋的廢話,除了給自己添堵以外,再無半點益處。”
昭妃這般說着,蔥白的手指劃過面前一排華貴的釵環,最後選了支镂空點翠鳳頭步搖,遞給了秋詞,“今日梳小盤髻,用這支釵。”
“……”秋詞一噎,卻是無法反駁,只得壓下心頭的憤懑,繼續梳妝起來。
待梳妝完畢,昭妃望着木窗外明淨的晨光,怔怔出神。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那沈嫔還未及笄?”她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好像是。”秋詞低聲道。
“想來昨夜是受了些苦累的。”昭妃吩咐道,“你去尚食局跑一趟,叫她們這幾日多做些養氣補血的膳食給錦繡軒送去。侍寝過後,是該補補身子。”
秋詞納悶的看了主子一眼,見她面龐娴靜無波,只得低低應下,老老實實去了。
庭前種着各種可以入藥的花草,被宮人精心照料着,都長得茂盛燦爛。
昭妃凝眸看着那些花花草草,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傳來一兩聲蟲鳴。
不知不覺,她的思緒也被拉到很遠很遠。
記憶中好像也是在一片花草中,她第一次遇到了元珣。
那時他還不是什麽陛下,只是禮國公家的小公爺,一個有着冷色白皮、異色眼瞳,而被世人诟病嘲諷的存在。
在宴會上,兒郎們熱熱鬧鬧的湊一起,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站在一旁,身後是一棵開滿淡紫色槐花的樹。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也擡頭朝她這邊看來——
就是這麽驚鴻一瞥,剎那間,一種強烈的情感擊中了她。
她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都是俗世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孤傲靈魂,只有他們才能了解彼此。
再後來,聽聞他召集軍隊造反,身中毒箭,危在旦夕,她不顧一切的偷了家中秘藥,千裏迢迢趕去軍營送藥……
他的命救活了,她作為女子的名節卻在路上毀了。
他盯着她一身褴褛風塵,沉默許久,承諾大事若成,他定然保她一世榮華、無上尊榮。
一只小小的蜻蜓從眼前翩翩飛過,将昭妃的思緒拉回到現在。
她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眸中卻是濕潤的。
一世榮華,無上尊榮……
是,他信守承諾了。她現在是最尊貴的昭妃,用着天底下最華麗的珠寶,穿着天底下最精美的衣裳,享用着這世間最昂貴精致的一切。
可她要這些有什麽用呢?
她從始至終所求的,不過是他的愛。
一份男人對女人,最真摯、最熱忱的愛。
“到底是我奢求了……”
她微微仰着頭,試圖讓淚光幹涸。
***
微風,輕輕拂過,日頭漸漸強盛。
阿措像只病貓似的,懶洋洋的躺在涼簟上悶悶不樂。
安秀姑姑觀察了許久,到底沒忍住,上前關心道,“小主,你這是怎麽了?打從紫宸宮回來,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阿措擡起小腦袋,無精打采問道,“姑姑,你說我漂亮麽?”
安秀姑姑立馬答道,“漂亮啊,小主是老奴這輩子以來,見過最漂亮最水靈的了。”
她的語氣真摯,沒有半點奉承的味道。
聞言,阿措一只手托着腮,還是悶悶道,“那你說陛下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呀?”
這個問題安秀姑姑倒是斟酌了一番,才給出回答,“應當是喜歡的。老奴入宮這些年,還是頭一次見陛下這樣待一位女子。陛下待小主的這份熱乎勁,就是永寧宮的昭妃娘娘都比不上。”
阿措又問,“陛下也喜歡昭妃娘娘麽?”
“這……昭妃娘娘與陛下多年情分,陛下偶爾去她那裏坐坐,也無可厚非。”
安秀姑姑生怕打擊了小主子的情緒,連忙補充道,“不過陛下從未留宿過永寧宮,也沒召幸過昭妃娘娘,小主你是這後宮第一位留宿紫宸宮的!”
她本以為這話已經說得夠圓滿了,誰知阿措聽後,反而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下安秀姑姑真是一頭霧水了,“小主,這到底是怎麽了?”
阿措咬咬唇,湊到了安秀姑姑耳邊,小小聲的将昨夜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安秀姑姑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失聲道,“沒侍寝!!”
“姑姑你小點聲……”
阿措小臉皺得跟包子似的,她這會兒心理壓力挺大的。
明明昨晚什麽都沒發生,可是外面傳的鋪天蓋地,有鼻子有眼的,倒讓她不知道該怎麽否認了。
唉,宮裏人的嘴巴怎麽那麽快呢!
安秀姑姑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她本來還想去跟長公主報告這個好消息的……
沒道理啊,這麽漂亮的小主躺在身邊,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的好吧?
糾結一番,安秀姑姑枯着眉,猶豫問道,“小主,你可知陛下為什麽不碰你?”
她這一問,阿措眼底的光更加黯淡了,“我也不知道呀。照姑姑你說的,我長得漂亮,陛下又喜歡我,比喜歡昭妃還要喜歡,那陛下為何不同我一起生小寶寶呢?”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深深地挫敗中。
丢人,太丢人了。
要是後山那只狐貍精知道這回事,肯定會指着她的鼻子說她沒用,連個男人都征服不了,真是妖界之恥!
沉思片刻,阿措大膽猜測道,“姑姑,你說陛下他是不是不太行啊?”
“咳咳咳!”安秀姑姑一張老臉咳得通紅,“小主,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進宮前,聽外面有這樣的傳言。”阿措心虛的垂下小腦袋。
“陛下他有可能是昨日太累了,對,肯定是這樣,成日忙着政務,肯定累着了。”
安秀姑姑這樣安慰着阿措,心裏卻是默默想着,難不成陛下真的有隐疾?
不行,自己得趕緊把這事跟長公主殿下反應一下。
***
翌日午後,長公主聽到安秀姑姑的話,差點沒被茶水嗆到,“她怎麽會這樣想?”
安秀姑姑尴尬道,“小主打從紫宸宮回來,就一直為此事憂思不已……所以才會有此猜想……”
長公主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也是,一張床上睡了一晚,什麽事都沒發生,她怎能不多想。”
安秀姑姑讪讪的沒敢接話。
過了許久,長公主似是想起什麽,幽幽的嘆了口氣,“本宮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想來阿珣還是忌諱着五年前李玄風的谶言。
就算再喜歡,到底還是不忍傷害那小姑娘。
“你且回去好好安撫你家小主,讓她不要多想。過兩日本宮會進宮去,順道問一下陛下的意思。”長公主揮了揮袖子,“行了,你先退下吧。”
安秀姑姑擡眼瞥見長公主眉目間那濃濃的憂愁,隐隐約約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卻也不敢多問,只恭敬的應了一聲,便連忙退下了。
在她走後不久,長公主緩緩起身走到亭外,望着不遠處的波光湖影,神色凝重的皺起眉。
道士李玄風,于五年前給元珣相面,留下一段谶言——
“君乃帝王之相,然左眼眼尾有小痣,此為克制子嗣之兆;再加之君殺戮太重,戾氣太盛,就算日後有幸得子,也注定早夭。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既然要坐擁江山,終歸要失去一些……”
李玄風的谶言,無論事情大小,從未錯過。
就連阿珣堅定造反的念頭,也是因着李玄風那句“大淵氣數已盡,元氏将取而代之”。
後來,阿珣的确推翻了前朝,坐上了那把龍椅。
那這句“克制子嗣之兆”,阿珣雖未多言,想來心中是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