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找尋親人曾經的腳步。
在這棵桃樹下,楊暕曾爬上樹摘過桃子給自己吃;在那張石桌前,楊昭教她寫過字;這條宮道,母後曾無數次牽着自己的手走過這裏。甚至不喜歡自己的父皇,也曾在瓊花樹下,誇贊過自己長成後定能貌比瓊花。
如今,父皇兄長已逝,母後被囚,自己和楊侑如驚弓之鳥,不知何時被李淵奪位,更不知李淵會如何對待自己。曾經的龍子鳳孫,卻落得如此慘淡下場。
不知走了好久,楊洛走累了,索性靠着一棵梧桐坐了下來.閉上眼,在這靜谧中,獨自回想着以前的美好時光。
突然,一個聲音打響了寧靜:“齊國公,這周圍應該沒有人了!”
“哎!劉公,你說,父王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另一個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楊洛身子一下子僵硬起來,她小心地摒住呼吸,不敢發出聲響。
她聽出來了,這是李元吉與劉文靜的聲音。
“王爺還在猶豫,怕是時機不成熟!”劉文靜說道。
“父王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李元吉咬牙說道:“只管殺了楊侑,取而代之便是!”
楊洛心一驚,他們果然打算對楊侑下手了!
“王爺考量甚多啊!”劉文靜一嘆。
“父王這麽優柔寡斷,要不要我幫他下個決心?”李元吉說道。
“齊國公的意思是?”劉文靜一驚。
“找個機會,我把楊侑那小兒殺掉,父王到時只得就範!”
“這樣,怕是不好吧?”劉文靜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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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父王下不了決心起兵,二哥不是将父王灌醉後,讓晉陽宮的妃子陪父王宿了一夜,最後逼得父王不得不反嗎?既然當初二哥可以用這一招,如今我們也可以!”
劉文靜沉吟了半晌,說道:“試試倒也可以,只是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需細細謀劃才可!”
“好,劉公,随我到府裏詳談!”李元吉拍了拍劉文靜的肩膀,兩人一起說着話,一邊向宮外走去。
躲在樹後的楊洛渾身發抖,牙齒不住地打着顫。
原來當初李淵太原起兵,一切全是他策劃的!原來,他一開始就起了反我大隋之心!可為什麽,他偏偏要與我糾纏,難道這也是他的陰謀?一個到現在,我還看不穿的陰謀?
楊洛渾身一顫,她突然覺得李世民這人的心思太深太深,像個無底洞一般,她根本無法看不清。一開始,她就不應該愛上他;一開始,他和她就是一個錯。只是,早已情根深種,自已還回得了頭嗎?
聽到李元吉和劉文靜走遠了,楊洛才慢慢從樹身閃身出來,渾身從頭到腳透着冰涼。不知是為楊侑,還是為自己即将逝去的愛情。
李元吉已經打算對楊侑動手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留給自己了,必須得馬上想出對策才行。只是,應該怎麽做,才能救楊侑的性命呢?
楊洛在宮裏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心裏有着從未有過的悲涼和無助。
忽然,楊洛發現,自己已經身在落梅園中,而自己眼前的,正是那株玉蕊梅。
那夜,李建成在落梅園中向自己說的話,猶在耳邊回蕩道。楊洛心底暗自思量着,李建成是唐王世子,頗得李淵器重,既然他對自己有幾分情意,或許,可以找他幫忙救楊侑。可是,他能答應嗎?
楊洛思忖了半晌,終于下了決心。不管行與不行,都只能一試了。
次日,紫憶等在大興殿外一處上下朝的必經之路上。下了朝,便看見李建成與幾個大臣從大興殿中走了出來。
紫憶忙上前,攔住李建成,盈盈一禮道:“世子留步,公主差我來找世子,有要事找世子相商!”
對于紫憶的突然出現,李建成有些吃驚,他也知道,紫憶是楊洛的貼身婢女。看着身邊幾個同僚暖昧的笑容,他面上微現猶豫之色。
紫憶見李建成有些猶豫,又說道:“世子,公主真有要事找世子,還望世子移步相見。”
“好,我這就去。”李建成應了聲,便對身邊幾個同僚抱了抱拳,然後跟着紫憶一起離開。
紫憶引着李建成來到瓊湖邊上,便退了下去。
李建成踱步上前,只見玉帶橋上,盈盈站着的一素衣女子,正是楊洛。
李建成走到楊洛身後,施了一禮,說道:“臣李建成參見公主!”
聽見李建成的話,楊洛轉過身,面上微露笑容,看着李建成說道:“世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說完虛扶了一把。
李建成起身收禮,“不知公主召臣前來有何要事?”
楊洛猶豫了一下,然後笑着說道:“實不相瞞,我這次請世子過來,乃有事相求!”
李建成眉毛輕輕一擡,“公主這麽說,真是折煞臣了!公主有事吩咐便是!”
楊洛暗自咬了咬唇,但面上仍然維持着得體的笑容, “不敢說吩咐!我現在也不是以公主的身分求你,是以楊侑姑姑的身分求你,求你們,放過侑兒!”
李建成一聽,雙眼微眯,盯着楊洛,“公主何出此言?我等乃陛下的臣子,怎敢對陛下不敬?”
楊洛唇角泛出一個冷冷的笑意,“世子,咱們今天還是明人不說暗話了!侑兒現在是什麽地位,你們李家比誰都清楚,他只不過是你們堵天下人之口的擋箭牌而已!如今我父皇已去,侑兒對你們已經沒有什麽用處,你父親将他從皇位上拉下來,只是遲早之事!”
李建成聽了楊洛的話,眉頭微皺,半晌才說道:“公主不要胡想,我們李家一門忠烈,怎麽會做這些大逆不道之事?”
“忠烈?你們反我大隋江山,能說得上忠烈?世子,你當天下人都是傻瓜?大家只不過裝作信你們,明哲保身而已。”楊洛冷笑一聲:“世子,你們要取走侑兒的皇位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的性命!只要你們同意保他周全,我保證說服侑兒主動讓出皇位!這樣,李家可兵不血刃奪得皇位,也可保持你們李家忠義之名!”
李建成見楊洛說得這麽透徹,便也不再隐瞞說道:“公主既然明白個中道理,那麽就應該清楚,楊侑既然做過皇帝,又是楊廣的嫡長孫,按理是不能再留的!”
“世子,我父皇已死,現在只餘下楊侑、楊侗兩個孫子,楊侗還年幼,必定守不住洛陽,遲早被人所害,我救不了他,但我想要救下侑兒,保住我父親唯一的血脈。世子,我求求你們,放過侑兒吧!”說話間,楊洛淚如雨下。
看着楊洛梨花帶雨一般的模樣,早已沒有昔日的驕傲,李建成心一軟,嘆氣道:“阿洛,能否放過楊侑,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
“你定有辦法的!”楊洛上前拉住李建成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是唐王世子,唐王對你很是看重,你若願意幫忙的話,侑兒的事定有轉機!”
“你為什麽不找二弟?”李建成側眼問道。
聽他說起李世民,楊洛臉上一白,随即苦笑搖了搖頭,說道:“找他?又有何用?我和他早已沒有任何瓜葛了,他……他夫人也快生了,兩人琴瑟和鳴,我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世子,我真的再無他人可求了,你就幫幫我和侑兒吧!”
“可是,我為什麽要幫你這個忙呢?楊侑死了,不是比活着對我們更有利?”李建成盯着楊洛。
“世子……”楊洛的嘴唇嗫嚅着,“世子,我求求你,你只要幫我保住侑兒性命,我一生一世都會感激你的!”
李建成側眼看着楊洛。今天她雖然一身素服,臉上不施粉黛,但看在他眼裏,卻仍然那麽明豔動人。他伸出手,覆在楊洛的手上,“阿洛,我要你的感激有什麽用?”
楊洛的手像被灼傷一般,迅速收了回來,聲音發着顫抖,“那世子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公主不會不清楚吧?”李建成盯着楊洛,嘴唇帶着一絲戲谑的笑意,“那天在落梅園,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說着李建成偏過頭,把唇放在楊洛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阿洛,我要你嫁給我!”
聽到李建成的話,楊洛身子一震,臉一下變得雪白,定定地盯着李建成……這一切,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她的意料之外,“世子,我……”只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眼睛還沒有好完全,可能不能保證日更,請親們諒解!
☆、含香之約
看楊洛吞吞吐吐,半天不語,李建成緊逼而上:“怎麽?阿洛不願意嗎?”
“我……”楊洛心一慌,現在她有求于李建成,不敢把話說絕.可是,要她答應李建成,委實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我……我父兄新亡,現在正在熱孝之中,不宜辦喜事!”
“哦?那倒也是!”李建成唇角一抿,“只是,沒有任何好處,讓我白白幫你,公主認為,我會做這樣的事嗎?”
是啊,沒有任何利益的事情誰去做啊?何況是李建成這樣的人!楊洛咬了咬牙,然後說道:“如果世子真的願意娶阿洛,三年之後,待阿洛守孝期滿,阿洛願意……陪伴世子左右。”
先答應下來,反正有三年的時間。也許三年後,李建成就不想娶自己了。
“三年?”李建成淡笑道:“三年的時間太長了,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那世子想如何?”楊洛擡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建成,“要不要我發誓?”
李建成笑着搖了搖頭。楊洛與李世民之間那段過往他也清楚,只是,對楊洛他也勢在必得,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阿洛,把自己給我,我就信你!”
楊洛不是傻瓜,李建成話裏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她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世子……我……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再怎樣,她也是帝女。李建成的要求,對于她來說,太過屈辱。
李建成繃着臉,搖了搖頭。他不想等三年,他一直自己覺得抓不住楊洛,三年後,更抓不住她了。
楊洛沒有想到李建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
李建成見楊洛低頭不語,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阿洛,我也不逼你,你不必馬上作答,回去想想,想好了,如果願意,便差人來跟我說一聲!”他知道,越是這麽說,其實将楊洛逼得越緊。
楊洛仍然低着頭,将絹帕在手指上絞了一圈又一圈,沒有答話。
“我先走了,你仔細想想吧!”說完,李建成深深看了楊洛一眼,便轉身離去。他知道,此事同樣不可逼得太緊。既然楊洛來找自己,定是已經走投無路了,他相信,最後的結果定能如自己所願。
看着李建成的背影越來越遠,楊洛張了張嘴,卻始沒有叫住他。她心裏清楚,只要能保住楊侑,就算讓她立刻死在跟前,她也毫無怨言。只是,李建成要的東西,太讓她作難了。縱然大隋已名存實亡,但她仍然是大隋公主,作為帝女,怎麽能做無媒茍合之事?只是,若不答應他,又該怎麽說服李建成幫自己呢?
楊洛只覺得此時自己的心,亂成一片。
紫憶等在外面,看李建成出來了,想是事情已經談完,便前往瓊湖邊尋楊洛。剛走近,便看見楊洛站在玉帶橋上,倚靠在欄杆,眼睛直直地望着湖水發着呆。
看見楊洛一臉的悵然,紫憶知道她與李建成談得不太順利,走上前去,輕聲勸道:“公主,別多想了,奴婢先扶你回錦華殿吧!”
楊洛轉過頭,勉強笑了笑,點頭道:“好。”
午膳楊洛也沒吃幾口,只說想靜靜,想一個人在宮裏走走,紫憶也就由着她去了。
楊洛獨自一人來到承天閣外,這裏供奉着楊家列祖的牌位。楊洛是女子,按規矩不能進閣。她讓守閣的太監将正門打開,将太監遣走後,自己跪在門外,正對着父皇楊廣的畫像與靈位,這是楊侑新送進去的。
楊洛将頭深深地叩了下去,然後擡起淚眼,望着父親的畫像,“父皇,你這一走,倒走得幹幹淨淨,可是,你讓女兒怎麽辦?我們楊家的男丁都快被殺光了,我一定要保住侑兒,留住父皇您的血脈。但阿洛也不想作出有損皇家聲譽之事,這讓我怎麽辦啊?父皇,你告訴阿洛啊,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啊?”說話間,楊洛淚如雨下。
畫像中的楊廣,神情依然是那麽威嚴肅穆,她閉上眼,仿佛父親就在自己眼前,想到父親被人用白绫缢死的那一剎那,楊洛心如刀絞,“父皇……為什麽,為什麽你走得這麽突然?當時,他們把……你的脖子是不是很疼?還是看見季子死在自己跟前更疼?可是,父皇,你知道嗎,你只疼那麽一會兒,但我心裏的疼,卻是一生一世的!如果可以,我願意以我的命,來換取你們回來!你走了,一了百了……父皇,你給了我帝女的身分,可也給了我一份天大的責任,你讓我如何承擔?”畢竟,她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卻要承擔如此大的責任……
楊洛繼續哭訴道:“義成姑姑對阿洛說過,作為大隋的公主,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圍繞大隋的利益。如今,大隋風雨飄搖,随時都可能不在了,我一個快要亡國的公主,還能做些什麽呢?我知道,我必須要保住侑兒。可是父皇,你告訴我,我怎麽才能保住侑兒啊!父皇!” 楊洛的身體匍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承受得東西太多太多。家族遭受滅門之災,自己和楊侑生活在刀尖上,自己卻又所愛非人……這一切,都加在她孱弱的肩膀上,終于,她不可抑制地崩潰了。撲倒在承天閣外,恸哭着……
紫憶等在錦華殿外,見楊洛久未歸來,心中甚是着急。終于,看見楊洛雙眼紅腫,失魂落魄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她長舒了一口氣,忙迎上前去,“公主,你總算回來了!”
楊洛沒回答,感覺渾身乏力,只點了點頭。
“公主,餓了吧?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紫憶扶着楊洛進了殿門。
“我沒胃口,不想吃!”
“公主,你午膳時就沒怎麽吃,這晚上再不吃,身體怕要吃不消了!”
“我真吃不下!”楊洛搖了搖頭。
“公主,你多少還是吃點吧,你可不能垮了啊,不然,你叫陛下怎麽辦啊?”紫憶知道,楊洛必定放不下楊侑。
果然楊洛聽了這話,頓了一下,說道:“那我吃點吧。”
秋芸知道楊洛最近胃口不好,只讓小廚房做了清粥小菜。楊洛勉強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口小菜,便放箸離席。
看到此情形,秋芸輕嘆一聲,上前幫楊洛洗漱起來。看楊洛臉色不好,秋芸随口問道:“公主是不是又聽到什麽了?”
楊洛凄然一笑,“我還能聽到什麽?還有什麽能比我父兄被殺更壞的消息?”
秋芸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公主,有些傳言未必盡是真的。”
楊洛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我也希望,父皇他們被殺的消息不是真的,如果能換取他們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秋芸看楊洛又想起傷心事,忙跪下說道:“奴婢該死,奴婢不會說話,惹公主傷心了,請公主責罰!”
“起來吧!”楊洛拭去淚水,“你一直對我盡心盡力,只能賞你,怎麽還能罰你呢?”
“謝公主。”秋芸也有幾分動情。
“你也去休息吧!”楊洛說着上了榻。
“是,公主!”秋芸上前替楊洛将絲被整理好,便退了下去。
楊洛躺在榻上,卻久久不能成寐。
“父皇,你會來我的夢裏,托夢給我嗎?”楊洛喃喃說道。
她閉上眼,想要快點入睡,好在夢中見到父親。誰知,越想睡,卻越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才迷糊着睡去。
早上醒來時,天已大亮,她努力地回想着有沒有在夢中見到父親,卻失望地發現,她根本就沒做夢。
簡單用了點午膳,楊洛又上了床,想等着父皇來托夢。只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又一次失望了。
秋芸見楊洛醒了過來,忙上前伺候她更衣。
楊洛掃了屋子一眼,不見紫憶的身影,便問道:“紫憶呢?”
“尚衣局送來的一件裙子有些不适合,紫憶拿去改了。”秋芸回答道。
“嗯。”楊洛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起了身。
梳洗妥當後,楊洛站在窗前,望着園子裏怒放的薔薇,心裏卻無比難受。
父皇,你真那麽不喜歡女兒,連在夢裏見我一面都不願意。
秋芸收拾完,正準備出房門,只見紫憶匆匆跑了進來。見到楊洛忙叫道:“公主,我剛剛聽說昨天趙國公回來了!”
楊洛身子一頓,淡淡說道:“他回來與我何幹?”
“可是,我聽人說,趙國公這次回來,還……還帶回來……”紫憶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帶回來了什麽了?”楊洛有些奇怪。
紫憶咬着牙說道:“他帶回來……一個女人!”
秋芸明顯感覺到楊洛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半晌,才聽她問道:“什麽女人?”語氣卻出奇的平靜。
“奴婢聽宮裏的人議論說,這個女人叫韋珪,雖是個寡婦,卻是洛陽第一美人。聽說趙國公一見到他,便驚為天人,兩人一見鐘情,趙國公這次押薛仁杲回京候斬,便帶着她一起回來了。”
“一見鐘情?”楊洛只覺得自己的心“呯”的一下裂了開來。曾經自己也與他一見鐘情,只是,他又有了新人,怕是早已将自己忘掉了吧?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傻,知道他早有佳人,知道他設計大隋,卻還心心念念忘不了他。到底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既是如此,還是徹底忘了他吧!
“公主,你怎麽樣了?”看楊洛臉色難看,紫憶憂心地問道。
“我能怎麽樣?”楊洛表情凄惋,“他帶什麽女人回來,和什麽人一見鐘情,早與我無關了!”
楊洛望着園子裏的薔薇花,緊緊咬着唇,呆立了半晌,然後轉過身,對着秋芸說道:“秋芸,一會兒我修書一封,你親自送往唐王世子李建成處。”
秋芸愣了一下,然後答道:“是。”
楊洛走到書案前,秋芸趕緊替她鋪紙磨墨,她思忖了一下,落筆寫道:“今夜戌時三刻,洛于含香殿候君,一切定如君所願。”寫完後楊洛待墨幹盡,将信折好裝在信封中,加上封泥,遞給秋芸,“秋芸,你務必親自送給唐王世子!”
“是。”秋芸點了點頭,然後匆匆離去。
看着秋芸離開,楊洛對着紫憶說道:“紫憶,你到蔡太妃寝宮中去,幫我拿一種藥。”
“公主,什麽藥?”
楊洛默了半晌,說道:“桃花媚。”
紫憶大吃一驚:“公主,這藥是……”
“我知道。”
“公主找這藥做甚?你剛剛約了唐王世子,難道你想和唐王世子……”
“紫憶!”楊洛打斷紫憶的話,“為了侑兒,我什麽都管不了。”
紫憶沉吟了半晌,說道:“是不是聽到趙國公變了心,公主你才下定決心這麽做的?”
“紫憶,休要再說,只管幫我找藥便是!”
“公主,你何苦……要不你再去找找趙國公,他未必對你完全忘情的。”
“沒必要了!”楊洛搖了搖頭,對無情之人,若自己還存着這些癡傻的念頭,只能自取其辱:“照我說的去做!”
紫憶見說服不了楊洛,嘆了嘆氣,只好離去。
一輪圓月高挂。楊洛一人獨坐在含香殿中,面前桌案上擺了幾個小菜和一壺酒。
戌時三刻,已經差不多到了。
果然,她聽見外邊殿門打開的聲音,有一個人走進殿來。
這是個男子的腳步聲。
想到一會兒就要發生的事情,她的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她自然知道今晚對她意味着什麽。
聽着腳步聲越走越近,她的身體也越抖越厲害。她趕緊将面前的一壺酒拿起來,就着壺嘴就往自己嘴裏灌,一下子就去了大半,感覺似乎有些醉意了。
她從袖中摸出了一粒紅色的藥丸:桃花媚。
這桃花媚吃下之後,女子會意亂情迷,暫時喪失心智,也許只有這樣,自己才能踏出這一步吧。
她看了一眼藥丸,聽到腳步聲已經來到屋門前,她趕緊将藥丸放進嘴裏,舉着酒壺,和着酒吞了下去。
“吱呀”一聲,屋門被打開了。
有人走進屋來。腳步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看楊洛吞吞吐吐,半天不語,李建成緊逼而上:“怎麽?阿洛不願意嗎?”
“我……”楊洛心一慌,現在她有求于李建成,不敢把話說絕.可是,要她答應李建成,委實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我……我父兄新亡,現在正在熱孝之中,不宜辦喜事!”
“哦?那倒也是!”李建成唇角一抿,“只是,沒有任何好處,讓我白白幫你,公主認為,我會做這樣的事嗎?”
是啊,沒有任何利益的事情誰去做啊?何況是李建成這樣的人!楊洛咬了咬牙,然後說道:“如果世子真的願意娶阿洛,三年之後,待阿洛守孝期滿,阿洛願意……陪伴世子左右。”
先答應下來,反正有三年的時間。也許三年後,李建成就不想娶自己了。
“三年?”李建成淡笑道:“三年的時間太長了,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那世子想如何?”楊洛擡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建成,“要不要我發誓?”
李建成笑着搖了搖頭。楊洛與李世民之間那段過往他也清楚,只是,對楊洛他也勢在必得,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阿洛,把自己給我,我就信你!”
楊洛不是傻瓜,李建成話裏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她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世子……我……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再怎樣,她也是帝女。李建成的要求,對于她來說,太過屈辱。
李建成繃着臉,搖了搖頭。他不想等三年,他一直自己覺得抓不住楊洛,三年後,更抓不住她了。
楊洛沒有想到李建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
李建成見楊洛低頭不語,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阿洛,我也不逼你,你不必馬上作答,回去想想,想好了,如果願意,便差人來跟我說一聲!”他知道,越是這麽說,其實将楊洛逼得越緊。
楊洛仍然低着頭,将絹帕在手指上絞了一圈又一圈,沒有答話。
“我先走了,你仔細想想吧!”說完,李建成深深看了楊洛一眼,便轉身離去。他知道,此事同樣不可逼得太緊。既然楊洛來找自己,定是已經走投無路了,他相信,最後的結果定能如自己所願。
看着李建成的背影越來越遠,楊洛張了張嘴,卻始沒有叫住他。她心裏清楚,只要能保住楊侑,就算讓她立刻死在跟前,她也毫無怨言。只是,李建成要的東西,太讓她作難了。縱然大隋已名存實亡,但她仍然是大隋公主,作為帝女,怎麽能做無媒茍合之事?只是,若不答應他,又該怎麽說服李建成幫自己呢?
楊洛只覺得此時自己的心,亂成一片。
紫憶等在外面,看李建成出來了,想是事情已經談完,便前往瓊湖邊尋楊洛。剛走近,便看見楊洛站在玉帶橋上,倚靠在欄杆,眼睛直直地望着湖水發着呆。
看見楊洛一臉的悵然,紫憶知道她與李建成談得不太順利,走上前去,輕聲勸道:“公主,別多想了,奴婢先扶你回錦華殿吧!”
楊洛轉過頭,勉強笑了笑,點頭道:“好。”
午膳楊洛也沒吃幾口,只說想靜靜,想一個人在宮裏走走,紫憶也就由着她去了。
楊洛獨自一人來到承天閣外,這裏供奉着楊家列祖的牌位。楊洛是女子,按規矩不能進閣。她讓守閣的太監将正門打開,将太監遣走後,自己跪在門外,正對着父皇楊廣的畫像與靈位,這是楊侑新送進去的。
楊洛将頭深深地叩了下去,然後擡起淚眼,望着父親的畫像,“父皇,你這一走,倒走得幹幹淨淨,可是,你讓女兒怎麽辦?我們楊家的男丁都快被殺光了,我一定要保住侑兒,留住父皇您的血脈。但阿洛也不想作出有損皇家聲譽之事,這讓我怎麽辦啊?父皇,你告訴阿洛啊,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啊?”說話間,楊洛淚如雨下。
畫像中的楊廣,神情依然是那麽威嚴肅穆,她閉上眼,仿佛父親就在自己眼前,想到父親被人用白绫缢死的那一剎那,楊洛心如刀絞,“父皇……為什麽,為什麽你走得這麽突然?當時,他們把……你的脖子是不是很疼?還是看見季子死在自己跟前更疼?可是,父皇,你知道嗎,你只疼那麽一會兒,但我心裏的疼,卻是一生一世的!如果可以,我願意以我的命,來換取你們回來!你走了,一了百了……父皇,你給了我帝女的身分,可也給了我一份天大的責任,你讓我如何承擔?”畢竟,她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卻要承擔如此大的責任……
楊洛繼續哭訴道:“義成姑姑對阿洛說過,作為大隋的公主,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圍繞大隋的利益。如今,大隋風雨飄搖,随時都可能不在了,我一個快要亡國的公主,還能做些什麽呢?我知道,我必須要保住侑兒。可是父皇,你告訴我,我怎麽才能保住侑兒啊!父皇!” 楊洛的身體匍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承受得東西太多太多。家族遭受滅門之災,自己和楊侑生活在刀尖上,自己卻又所愛非人……這一切,都加在她孱弱的肩膀上,終于,她不可抑制地崩潰了。撲倒在承天閣外,恸哭着……
紫憶等在錦華殿外,見楊洛久未歸來,心中甚是着急。終于,看見楊洛雙眼紅腫,失魂落魄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她長舒了一口氣,忙迎上前去,“公主,你總算回來了!”
楊洛沒回答,感覺渾身乏力,只點了點頭。
“公主,餓了吧?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紫憶扶着楊洛進了殿門。
“我沒胃口,不想吃!”
“公主,你午膳時就沒怎麽吃,這晚上再不吃,身體怕要吃不消了!”
“我真吃不下!”楊洛搖了搖頭。
“公主,你多少還是吃點吧,你可不能垮了啊,不然,你叫陛下怎麽辦啊?”紫憶知道,楊洛必定放不下楊侑。
果然楊洛聽了這話,頓了一下,說道:“那我吃點吧。”
秋芸知道楊洛最近胃口不好,只讓小廚房做了清粥小菜。楊洛勉強喝了一碗粥,吃了幾口小菜,便放箸離席。
看到此情形,秋芸輕嘆一聲,上前幫楊洛洗漱起來。看楊洛臉色不好,秋芸随口問道:“公主是不是又聽到什麽了?”
楊洛凄然一笑,“我還能聽到什麽?還有什麽能比我父兄被殺更壞的消息?”
秋芸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公主,有些傳言未必盡是真的。”
楊洛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我也希望,父皇他們被殺的消息不是真的,如果能換取他們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秋芸看楊洛又想起傷心事,忙跪下說道:“奴婢該死,奴婢不會說話,惹公主傷心了,請公主責罰!”
“起來吧!”楊洛拭去淚水,“你一直對我盡心盡力,只能賞你,怎麽還能罰你呢?”
“謝公主。”秋芸也有幾分動情。
“你也去休息吧!”楊洛說着上了榻。
“是,公主!”秋芸上前替楊洛将絲被整理好,便退了下去。
楊洛躺在榻上,卻久久不能成寐。
“父皇,你會來我的夢裏,托夢給我嗎?”楊洛喃喃說道。
她閉上眼,想要快點入睡,好在夢中見到父親。誰知,越想睡,卻越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才迷糊着睡去。
早上醒來時,天已大亮,她努力地回想着有沒有在夢中見到父親,卻失望地發現,她根本就沒做夢。
簡單用了點午膳,楊洛又上了床,想等着父皇來托夢。只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又一次失望了。
秋芸見楊洛醒了過來,忙上前伺候她更衣。
楊洛掃了屋子一眼,不見紫憶的身影,便問道:“紫憶呢?”
“尚衣局送來的一件裙子有些不适合,紫憶拿去改了。”秋芸回答道。
“嗯。”楊洛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起了身。
梳洗妥當後,楊洛站在窗前,望着園子裏怒放的薔薇,心裏卻無比難受。
父皇,你真那麽不喜歡女兒,連在夢裏見我一面都不願意。
秋芸收拾完,正準備出房門,只見紫憶匆匆跑了進來。見到楊洛忙叫道:“公主,我剛剛聽說昨天趙國公回來了!”
楊洛身子一頓,淡淡說道:“他回來與我何幹?”
“可是,我聽人說,趙國公這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