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年怪探》的主要拍攝地點在市郊某風景區，這裏有山有水，山群巍峨，湖水秀美，景色多姿。因為距離影視城不太遠，這裏專門劃出了一個區域，供影視劇組租借場地。
就算市郊，好歹也挨着市區，是離市區民衆最近的山湖景區，租金方面肯定不便宜，能租這樣場地拍戲的，一般都是投資充足，不差錢的劇組。
方旭一邊慶幸自己運氣不錯，一邊看着地圖，研究路線。劇組通知的開機時間是下午兩點，要求演員們中午前趕到，這段路修的好，也不算太長，市內就接高速，如果有車會很方便。但方旭沒車，看路線得換乘幾次，坐上直通景區的大巴，開上高速就快了，在這之前，市內交通擁堵是個問題。
方旭算了算，從自己家到這個風景區大概需要三個小時，排除路上可能遇到的意外時間……他五點就得起床。
出發前一晚，方旭按步就班生活，鍛煉，為新劇做相關準備，收拾東西……第二天不到七點，他就拎着簡單行李，坐上了開往風景區的早班大巴。
大巴滿員，人很多，方旭上車的早，看到旁邊有老人女人放行李不方便的，就上前搭把手，有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姑娘特別害羞，連連紅着臉向他道謝。
方旭擺擺手，笑容燦爛：“不客氣。”
小姑娘臉更紅了。
車很快開動，小姑娘坐在方旭前面，害羞的朝他揮了揮手。方旭微微一笑，她又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立刻轉了回去，再也不敢往後看。
方旭莞爾。他一邊感嘆着青春真美好，一邊打開手機裏存好的劇本，認真看了起來。
大巴車非常穩，一路很安靜，方旭沉浸在劇本裏，心無旁骛，忘了時間，也忘了自己在哪，身邊都有誰……
前座的小姑娘還是沒忍住，悄悄回頭，再次看向方旭。
好帥……好暖……簡直男神！
小姑娘沒忍住，掏出手機，悄悄拍下了幾張照片。
……
方旭感覺有些疲累，眼睛也有些花，退出劇本，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再不久就該到目的地了。他收起手機，心中構想着自己角色的形象，怎麽演最合适，效果最好。
視線流轉間，他突然留意到前座的小姑娘有些不對。她手捂着嘴，臉色太過蒼白，胳膊好像有點抖，手掌露出的部分隐約可見層層細汗，這是身體不舒服了？
可是上車時挺健康……難道是暈車？
方旭想了想，從随身背包裏摸出一顆青桔，輕輕碰了碰小姑娘的肩膀，将青桔遞過去：“對暈車很管用，要不要試試？”
小姑娘是真的暈車了，她有這個毛病，但并不是每次坐車都會發，這一次剛好沒有準備藥物，誰知道運氣這麽不好……
面前這只手修長白皙，小小青桔圓滾滾，在他掌心安靜躺着，畫面特別美。
小姑娘心尖顫了下，拿過青桔：“謝謝你……”
方旭擺擺手，笑的像鄰家哥哥：“試試吧。”
青桔個頭不大，味道卻十足清新，桔皮剝開的一瞬間，甘冽清新的檸檬香争先恐後溢出，空氣立刻變的清爽幾分。小姑娘深呼吸一口，頓時覺得舒服很多，呼吸通暢了，胸口也不怎麽憋了。
她剝下桔瓣吃了兩瓣，又把桔皮攥到手裏湊到鼻間細細聞着，很快，也沒有想吐的感覺了……
下車前，小姑娘再次鄭重感謝了方旭，方旭的回應是：幫她放在車架上的行李拿下來。
小姑娘接過行李，差點感動哭了。
這輩子要有一個這樣的男朋友，她死都值了！
下了車，小姑娘立刻滿血複活，與親朋會合後，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照片偷偷舔屏。然後舔着舔着，她發現有些不對，這個側臉感覺……有點熟悉。
她打開微博，刷刷刷——很快發現，這不是那個‘舔屏美人’嗎！
當下她就忍不住，把手機拍到的方旭側臉照發上微博，同時把‘舔屏美人’的照片放在一邊對比。
少女最愛甜甜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誰來告訴我這兩個是不是一個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遇到男神了男神好暖好帥好想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圖片】【圖片】這姑娘平時混各種圈，粉絲不算少，她這一發圖，立刻有同好過來鑒定。
【是！一定是！博主從哪撿到人的交出地址不殺！】【美人今天好像沒化妝？沒妝更美啊啊啊啊啊舔舔舔——】【竟然比上完妝還精致好看，現實中長成這樣子簡直讓人不能忍！！博主不許私藏，快點交出所有照片！】【話都說不順溜了，目測博主已瘋。】
【博主快點捋直舌頭，說說是怎麽回事啊！】……
小姑娘順了順心情，重新編輯了一段文字，重現當時情景。比如一上車就看到男神，男神很暖，主動幫老人女人放行李。她就坐在男神前邊，大概被帥暈了，她暈車，特別難受還想吐，男神心細察覺到，遞上愛的小青桔，解她于危難……
她重點表示自己只是個顏值愛好者，基本從來不粉某個人，不信擡頭看id，她只愛舔舔舔屏，不粉人！不過今天看到生活中的美人，美人顏好氣質佳，性格還這麽好，她決定愛了！
小姑娘的話很真摯，整件事的描述也很詳細，一看就是真的，衆人從贊舔屏美人顏值，變成羨慕嫉妒恨小姑娘的經歷，表示也很想被暖男照顧一下。
可是男神簡直陽光萬丈，暖的不行，你為什麽不拍幾張照片，讓我們看看正臉！你不拍男神正臉也罷，敢不敢告訴我們男神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也很遺憾，她表示路途太短，她因為不舒服沒有和男神搭讪，沒問到男神名字……
衆人非常氣憤，組團去刷了《後宮·美人心術》的官方微博。
方旭側臉照最先由《後宮·美人心術》化妝師楊雪微博爆出，因為反響還不錯，劇組官方納入宣傳計劃，雖然現在還沒有放出方旭正臉宣傳照，卻已經發過聲，方旭是本劇重要角色。
常導的戲本來就受關注，這一小群人刷屏，不明就裏的圍觀群衆覺得有意思也幫着刷，于是這一天，後宮劇組官博被刷爆了……
然而這一切方旭都不知道。
他正一臉嚴肅的感受着《少年怪探》的氛圍。
與其它劇組不一樣，《少年怪探》氣氛有點壓抑，有點變态，而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就是本劇最大金主，投資方辰光總裁裴辰先生。
所有電視劇開機第一天氣氛都是偏輕松的，大家互相認識認識，熟悉熟悉，辦個上香儀式，應付下記者，開機第一幕戲盡量簡單一遍過，也有個好兆頭。
可這個劇組不是。
方旭到時，看到一個年輕女演員正站在裴辰面前哭。是真的哭，很委屈很難受，連形象都顧不了忍不住的那種。
女演員胸大腰細，長着一雙明眸大眼，哭起來也是不醜的，可裴辰像瞎了一樣完全看不到她的美，甚至還眉頭緊皺，有點嫌棄又不理解，她為什麽哭成這樣子。
就算不理解，他還是冷面冷聲，神色俱肅：“只是最簡單的表情戲，任何一個演員都應該做好，你如果做不到，完全沒有繼續留在劇組的必要。”
方旭：……原來女演員是被他訓哭的嗎！
“方旭……方旭！”
方旭聽到有人小聲喚他，驀的回頭，看到一個也算熟悉的人——劉航。那天《少年怪探》試鏡，這人排在他前面，性格很有點……嗯，不拘小節。
劉航像是怕驚動什麽，聲音低低的，連跟他揮爪子的動作都十分小心翼翼。
方旭看看左右，想了想，走到劉航身邊，笑着和他打招呼：“劉——”
“噓小聲點！”劉航趕緊捂住他的嘴，把人拽過來和他一起站着，身體好像還抖了抖，一臉驚恐，“大魔王正訓人呢，小心被波及！”
大魔王？
訓人？
所以女演員果真是被裴辰訓的……
方旭微微偏頭，看向房間中間。
女演員還在哭，一邊哭一邊顫着聲求：“我會努力的，請裴總再給我一次機會……”
裴辰雙腿交疊，坐姿端正，整個人貴氣又優雅，可他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優雅：“嘴裏說努力沒有用，我要看到結果。你只有一次機會，演的好，留下，演不好，離開。明白？”
女演員吓的都開始打嗝了：“明，明白。”
“很好。”裴辰揮手讓她下去，“調整一下狀态，五分鐘後再來。下一位。”
方旭：……今天要開機啊，要不要這麽刺激！
劉航緊張的拽方旭袖子：“看到沒有……趁着還沒正式開機，大魔王要輪番收拾咱們這幫鹌鹑，誰要不及格，管你簽沒簽合同，立刻趕出去……怎麽辦啊……我這麽菜一定會被趕走的……到時候我怎麽有臉見家人……”
方旭木着一張臉看他，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想太多？還有誰是鹌鹑！可看到他過于驚吓的表情，又有點不忍心。
“……我感覺你很厲害，你排在我前面好不好？”劉航還在絮叨，“可是這樣又有些不仗義，我也是爺們，怎麽能把好朋友推到前面呢？”
方旭：……只是第二次見面，知道彼此名字而已，‘好朋友’三個字竟然這麽輕易嗎？
“不行，還是我在你前面好了！”劉航腦補完，又挺起胸膛，“漢子做事怎麽能臨陣脫逃！小方旭你一會兒好好看我表現，剖析出大魔王g點，這樣你就不會被趕走了！”
g點……
方旭默默看着劉航，發現每一次和這個奇葩見面，根本不用多說話，他自己就能一直說。
“我想尿尿了……你要不要一起？”這貨終于又緊張的想尿了。
方旭差點翻白眼：“我還不想去。”
“唉你還是太年輕，沒經驗，馬上你就會想尿了，現在尿完回來下次想尿起碼十五分鐘以後，走嘛，一起。”劉航積極游說。
方旭還是堅定拒絕了。
劉航一臉‘好可惜’的遺憾表情，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方旭：……
漸漸的，來的人越來越多，裴辰還是沒動，始終坐在桌子後面，讓一個又一個上前的演員出演他指定的劇情。不管演員通沒通過他的考核，無一例外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批評。
裴辰就像最嚴厲的法官，冷面冷心，言辭犀利，讓人心生恐懼。
方旭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裴辰。他眼裏的裴辰，雖然個性偏冷，對自己要求嚴格，說話行事還是會留幾分餘地的，偶爾還會有小小的暖心舉動，這麽鋒芒畢露的裴辰，他從來沒見過。
可這樣的裴辰也很有魅力。就算讓人心生恐懼，也壓不下他的專業和權威，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在點上，砸在心頭，只要與之對話的人不過多被情緒所擾，一定會有收獲。
一樣的心善，只是改變了方式而已。
方旭看着裴辰，臉上綻出一抹燦爛笑意。
與其說故意挑剔制造壓力，裴辰應該是想趁機制造一個拍戲氛圍。這部戲是辰光投拍，投入很多，裴辰應該是有什麽計劃，只把它做成網劇，并不會上電視臺播放。衆所周知，網劇比起上星電視上的電視劇，不管投資還是拍攝都會粗糙很多，可這部戲明顯不是，所以裴辰應該故意如此，在開機這天給演員們緊緊弦。
當然，如果沒看出裴辰用意，或者真的認為這只是個随便拍拍的網劇，态度不對，演技跟着不在狀态，還真有被踢出去，順便殺雞儆猴的可能。
……
進組的人除了年輕演員，慢慢的也有中年戲骨了，方旭看到了好幾個常在屏幕上活躍的身影。然後他發現，裴辰的方法也随之變了。
他不再随意說幾個詞，讓演員表演一下，而是請那些戲骨‘随便演演’，可能只一句臺詞，一個表情，讓年輕演員們與他們對對看。這個對戲時間很短，比試鏡還簡單，連一分鐘都用不了。可就算只有十幾秒，也足夠裴辰挑剔了。
方旭看着一個一個垂頭喪氣，眼睛裏有敬畏也有亮光的演員們，臉上微笑更甚。裴辰這個想法不算糟，效果還不錯。
裴辰正想點下一個人，突然在人群裏看到方旭，目光一頓：“方旭。”下意識就叫了他出來。
那日酒醒，他記憶破碎，不記得是不是做過什麽不合适的事，可他明明給了方旭電話，方旭卻也沒找過他，所以應該是……沒有？
“你跟李老師對一下。”
他話裏的李老師，名叫李明根，是真的影視學院的老師，主業是教學生，偶爾想玩了就接點電視電影來演，但他并不刻意經營這個圈子，人不算很紅。可就算他不紅，圈子裏誰也不敢低看，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老戲骨。
方旭認真打過招呼，裴辰就宣布開始。
這個瞬間，方旭感受到了莫大壓力。
李明根沒有說話，只是背手站着，肩背挺直，下巴微擡，目光平直，簡簡單單一站，整個人氣勢就上來了。他很安靜，沒有流動的動作，唯一有情緒表達的就是他的眼神，那雙眼睛陰鸷，偏執，燃燒着滔天怒火，讓人看一眼就為其所攝。偏偏這個眼神傳達出來的情緒不片面，伴随着眼角肌肉的細微變化，內裏情緒非常飽滿，非常有層次，會引着你不由自主注意，迫切的想知道，這雙眼睛的主人在想什麽，他都遭遇了什麽，為什麽有這麽多憤怒……
方旭可以想象，如果他們兩個在一同畫面，不會有人注意自己！
李明根沒有壓戲，也沒有故意彰顯存在感，他只是照自己的方式随意表演，結果卻是壓戲了……
這就是老戲骨的實力。
這一刻方旭指尖是戰栗的，內心卻是興奮的。面對高手排山倒海的壓力，他當然會下意識緊張，更多的卻是期待。在這位老師面前，自己能表現成什麽樣，能學到多少東西，能不能有機會占上風？
每一樣，他都十分期待。
李明根太有鋒芒，跟他鬥鋒芒肯定不會贏，方旭想了想，擺出一個表情。
他笑了。
他束手而站，身形宛如一株修竹，靜靜看着李明根，笑容不算太優雅君子，反而有些大，足足笑出了八顆牙齒。但這個笑容相當感染力，可能會讓你想起冬日陽光，夏日百花；可能會讓你想起圓圓皎月，河中美玉；可能會讓你想起草上露珠，雨後彩虹；可能會想讓你想起美好的記憶，愛着的人……這是一個極盡溫暖的笑，非常燦爛，不失真實，任何人，在人生中的某一階段，一定會出現這樣的笑容。
它幾乎能代表所有人生中所有最美好的東西，讓你向往，讓你留戀，讓你溫暖。
……
短短十幾秒，這一幕落。
李明根仔細看了看方旭，對裴辰點了點頭，眼神中誇贊意味十足。
裴辰略點了點頭：“不錯。”然後揮揮手，示意方旭離開。
在場衆人有些好奇，為什麽不批評方旭？難道他就一點缺點都沒有？
方旭卻知道，有的。因為不确定是否能頂住李明根鋒芒，他選了個取巧角度，顯的自己沒輸，可這是個破案劇，如果李明根飾演某兇手，他難道要用笑破案？
他需要有自己的，足以頂得住李明根的鋒芒。
而裴辰……
方旭再次看向裴辰，果然，裴辰眉梢微擡，給了自己一個‘你自己知道’的表情。
他果然是知道的。不但看出來了，他還知道自己的想法。因為自己知道哪裏的缺點，所以他沒再贅述。
方旭有點發愁，他要怎麽應對呢？
……
一頓鞭子吓唬後，裴辰開始發糖了：“本劇雖然是網劇，但我請大家用最高要求要求自己，我們一起，做出一部精彩絕倫，讓上星電視劇仰望的劇來！本劇投資豐厚，每個階段都給大家設定了獎賞機制，只要努力，每個人都有可能拿大紅包。比如這一次，任何我給出‘可以’以上評價的人，都有獎勵！”
演員們立刻瘋了。剛剛被訓成鹌鹑的樣子轉眼就忘了，看着裴辰的樣子就看着一只行走的錢袋子，多大方的金主，必須努力啊！管它什麽網劇電視劇，反正只要拿出最高的本事來就行了嘛！只要壓得過別人，就有紅包拿啊啊啊啊啊啊！
方旭：……錢還真是好東西。
“稍後開機儀式，明天開始緊張拍攝，未來至少兩個月內，你們将不會太多休息時間。今天晚上是你們最後一個輕松時間，可以四處逛逛，但是記住，我們的拍攝任務，從明早八點開始，請大家找場務要排演表，我不希望任何人遲到！”
方旭耳邊聽着大家亂七八糟又鬧哄哄的回話，多是‘好的裴總’，‘是的boss’，‘這完全不是問題，我就愛工作特別愛幹活’，顯的特別不嚴肅，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視線流轉間，他看到裴辰正往這個方向看來，修長眸底承着陽光，泛出一抹墨藍，漂亮的不像話。
……
《後宮·美人心術》官博好像受不了大家刷屏，終于給話了：是一個你們意想不到的人，很可愛。後面加了個賣萌表情，還配了裴辰飾演的齊白照片，當然還是側臉的。
意想不到的人？
怎麽才能叫意想不到？意想不到的意思是，你知道這個人，看到過這個人，但此時此景，你不會想到他。
所以舔屏美人不是純新人，是之前出現在公衆視野裏的藝人？
人們紛紛吐槽官博君不給力後，挽着袖子開始刷另一個話題：尋找舔屏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