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偌大的酒店似乎在慢慢變小,等衆人反應過來時,整個三樓重新被黑暗覆蓋,水晶燈斑駁地照射着樓梯與圓桌,所有的事情重新回歸到了原點。
“一般情況下,處罰之後任務會繼續,不過集體違規的情況實在不多,謝謝我們死而複生的大哥。”傅忘生分開人群走過去,他的腳步停在管家面前,随即半跪着,看向這位表情扭曲的中年人。
管家的眼神非常空洞,他的表情也只是因為姿勢怪異,頸側的肌肉扯動面部,進而擺放出來的,跟他本人的想法毫無關系。
傅忘生壓着他的頭頂,将管家的腦袋歸位,光是聽骨頭摩擦的聲響,趙淺便感同身受地動了動眼角。
管家被圍觀了這麽久,就算是老手也顧忌頗多,不敢去碰這尊神,傅忘生卻直接上手,食指劃過管家腮幫子以及下巴,幾乎是活生生的性騷擾。
鄭凡聽見一聲冷冰冰的“告他”,等回神去尋時,趙淺仍是一派凜冬成精的風采。
“至少我們可以确定一件事,”傅忘生又道,“懲罰過程分為好幾批,剛剛受傷的暫時處于安全區。”
趙淺的目光從人群中掃過,他并沒有特意配合傅忘生,卻做出了和傅忘生相同的判斷——
趙淺天生有種魅力,順着他的目光,所有人自覺主動地劃分為兩派,已經負傷的和毫發未損的。
鄭凡再一次察覺到了細節,他拉一拉趙淺,示意對方稍微低下頭好互相咬耳朵,然而趙淺不為所動,脖子與肩呈一條筆直的線,甚至稍微垂下眼睑,君子坦蕩蕩道,“別踮腳了,有話直說吧。”
“……”鄭凡發誓,出了站就去屯兩箱牛奶。
“沒受傷的人除了我們四個,剩下的都是晚飯時候沒什麽胃口,大概吃個半飽應付任務的。”鄭凡歸類總結的課程應該學得不錯,他又道,“我懷疑npc是根據這個分類進行的懲罰。”
按道理,大家都是客人,兩批受到的懲罰也該半斤八兩,但鄭凡随即想了想,他們這邊有兩拖累人的煞星,說不好npc會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忽然将懲罰力度加大。
但是出于求生本能,鄭凡并不敢将這句話說出口,他潛意識裏總覺得這兩大爺比npc還要難對付。
幸好,這孩子想到的,趙淺也想到了,他邁着大長腿往外跨了一步,從鄭凡身邊走開,直接走到了傅忘生的對面。
管家茫然的神色已經逐漸掩蓋下去,又恢複了那張過于僞善的笑臉,趙淺的手插在口袋裏,也往下一蹲,他的眉尖輕輕挑起,非常惡劣的要求管家,“不如我們組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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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跟吃了蒼蠅似得瞪着趙淺。
“你們酒店的宗旨不是服務客人嗎?”趙淺聳聳肩,強行組織邏輯,“我跟傅忘生體力不行腦子不好,急需你的服務。”
管家的第一反應是立馬拒絕,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了什麽,微笑擴得更大,幾乎占據了下半張臉所有的空間,“當然可以,只要兩位客人要求。”
傅忘生全程沒什麽拒絕的餘地,逐步被趙淺坑進了一個“禍害三人組”。
懲罰來的很快,明明酒店門窗緊閉,可水晶燈卻忽然晃了晃,随即這種晃蕩的頻率和幅度更大,所有鱗片狀的燈片相互撞擊着,聽起來就像連串的風鈴。
鄭凡仰着頭,眼睛躲在鏡框後,肩膀也聳了起來,他将脖子頂進去,雙臂環抱,試圖将自己的上半身縮成球,似乎這樣就能稍微安全點。
随着水晶燈不安穩地擺動,光線也忽明忽暗,眼睛的焦距難以在強光和黑暗中自如切換,時間長了不僅是感官,就連精神都無法處于緊繃狀态。
就在鄭凡恍惚的一瞬間,有利刃劃破了空氣,無數尖嘯聲簇擁着在人群中穿過。
燈重新停在了大廳的中央,平穩且華麗的光效還是呈暗黃色,以柳召為首的另一群人全部愣住,就他們看來,剛剛那段時間裏什麽都沒發生,可已經收斂的血腥味卻再次襲卷。
鄭凡出了一身冷汗,方才晦暗的環境中,他憑借本能躲開了好幾次攻擊,仔細形容,好像空氣裏充滿了冰冷的刀片,這些刀片極薄,邊緣還有弧度,鄭凡躲過了十之八九,眼角還是劃開了幾毫米的創口。
其他人就更慘了,那中年發福的老板四肢粗短,偏偏肚子和腰堆滿了肉,剛剛那一陣刀片刮得他驚叫不已,昂貴的西服被切成了褴褛,合着襯衫一條條不夠蔽體地挂在脖子以下。
他還沒恢複好的精神再一次受到沖擊,正哆哆嗦嗦地癱倒在地上,雙手胡亂上下摸一摸,以确認自己沒少什麽重要部位,以及……還活着。
傅忘生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他的手指尖有點出血,兩片極薄的鱗片狀物體交疊在一起被他捏住,邊緣微微泛藍,肉眼可見的鋒利。
就連那老管家都未能幸免,他作為關鍵性npc,在站點中是很難被普通物品劃傷的,這水晶燈應該是專門用來懲罰的道具,所以不分敵我,只受規則約束。
因為個體小,這些東西造成的傷口并不深,至多停留在皮肉上,嚴重者整個背部翻起,血滲得卻不多,就是看起來異常猙獰。
蝗蟲過境莫過于此,鄭凡想起剛剛那陣密密麻麻的碎鈴聲,立馬泛起了雞皮疙瘩。
相較于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的傷口,趙淺就顯得異常氣定神閑,整個過程中他只動了一小步……往傅忘生的背後躲過去。
老管家沾了這位好逸惡勞的光,傷勢并不重,趙淺強行摁着他的頭,讓老管家蜷縮起來,置身于傅忘生的庇護下。
老管家掙紮擡頭的時候還撞到了傅忘生的大腿。
“……”老管家并不是很喜歡這個姿勢。
“……”傅忘生也不喜歡。
“看形狀,這薄片是從水晶燈上脫落的。”趙淺是個魔鬼,他将場面搞得尴尬無比,卻獨自抽身,離開了尴尬的中心。
趙淺又道,“也就是說水晶燈是懲罰道具,還是能殺了npc的懲罰道具,否則我們的老管家不至于這麽害怕,是不是?”他眯起眼睛去問老管家。
傅忘生認識趙淺其實不久,但對這人的惡劣性子卻有了七八分了解,一見他面容發沉,眉眼卻平緩地向上挑起,就知道趙淺又有壞主意了。
“既然是懲罰道具,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知道哪方更甚一籌。”趙淺從地上将他紅殷殷的燈籠提了起來,裏面的蠕蟲動也不動。
他腳尖輕輕踹了老管家一腳,催促道,“我的處罰什麽時候執行,不要拖拖拉拉的,快一點。”
老管家想回到十幾分鐘前,好将答應組隊的自己打一頓。
“一般規定都是兩小時,”老管家被踹得好像水裏浮舟,随浪來随浪去,“但是客人沒有決定權,只有站點的管理人才能确定懲罰時間。”
“哦,”趙淺道,“那将酒店老板叫過來吧,我要投訴。”
傅忘生在後頭包紮手指,聞言,毫不掩飾地笑了聲,嚣張的架勢讓柳召跟着抖,不小心又按到傅忘生的傷口。
極細的一線皮肉傷,跟被紙割得差不多,血早就止住了,但傅忘生偏要喊着“破相了”,讓專業的大夫給他來個專業的處理。
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柳召都不願意搭理他。
方按到傷處,柳召就立馬縮手,生怕這位難伺候的醫患又出幺蛾子,然而剛剛碰到就喊疼的傅忘生遭受了二次傷害卻渾然未覺,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趙淺的身上,說欣賞太單一蹩腳,好像還有幾分遺憾和懷念。
趙淺适應這個世界的速度出乎意料,他甚至很快掌握了規則,并将之視為武器,運用娴熟。
譬如這個“投訴”就提的十分精準,老管家只能看着他翻白眼。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懲罰還都是初級階段,人捕獵時總會使些手段,在這兒耗得時間越長,接下來恐怕不只是皮外傷了。
興許是趙淺的無理取鬧有了效果,那小女孩再次出現,她的心理年紀遠遠超過外貌,所以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氣質,神情動作與表情是割裂的,就像個拙劣的演員。
她比管家要強硬很多,根本不會與客人們廢話,只站在光線能照到的最高處道,“懲罰提前,半小時為一輪,由于違規人數太多,站點決定直接宣布任務失敗,任務完成率最高達5%,無人生還。”
“……”人群嘩然,剩下的乘客們面面相觑,就連趙淺都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看起來規則缜密的系統蠻橫不講理,剛走一步棋就喊着“将軍”,然後把棋盤掀了。
那小女孩又道,“由于老管家的服務遭到客人投訴,為顯公平,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中,他将與各位同受懲罰。”
“……”萬惡的資本主義。
老管家目瞪口呆,一瞬間反思自己是不是跟錯了老板,都什麽狗屁不通的決定,這家酒店遲早倒閉玩完。
随即,水晶燈又晃了一下,燈光傾斜,整個酒店有一大半陷入黑暗。
傅忘生的手指剛完成包紮,柳召就慘叫一聲,以他的鎖骨為起點,半球形的血洞越來越多,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上半身鮮血淋漓,疼得倒在地上拼命掙紮扭動……就像一只巨大的紅色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