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裝有假言闕的鏡子被沉入小型的溫泉池中,随即趙淺抱着小女嬰,讓她去觸碰老婆婆。

老婆婆這次沒有躲,她作為npc被規則束縛,有很多話不能說,但也可以繞過規則,在此之外提醒乘客,她道,“拍立得與相框是配套的,相框上的人皮屬于我……不過,你們既然将這東西取出來,應該是知道用法。”

話音落下,她被小嬰兒接觸到的部位質地驟變,筆觸手法與棺材畫如出一轍,只是顏色更加鮮麗,明顯成畫不久。

緊接着,傅忘生用拍立得對着這幅畫,當快門按下時,地上的畫消失,而相框中的人皮上,完完整整拓印下一個穿紅色毛衣的老婆婆。

相冊正面朝下,用膠帶紙粘在鏡子上,一并沉入第二個小型溫泉中。

終于,所有的乘客站在最大的溫泉池邊,夜像是要盡了,月亮逐漸飽滿,形成一個圓滿熾烈的模樣,趙淺将最後一面鏡子沉入池中,手裏抱着那嬰兒道,“我先下去,如果一分鐘後飄上來的是屍體,你們還有幾個小時去尋找真正的答案。”

“我跟你一起。”傅忘生将背包甩給鄭凡。

趙淺還想說什麽,傅忘生卻只是盯着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跟你一起。”

“……”趙淺嘆了口氣,“同時,還是我先你後?”

“同時吧,我拉着你。”傅忘生說着,手掌環上趙淺的腕子,兩人往水中一傾,硫磺味剎那間包裹上來。

往下墜了很久,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傅忘生睜眼看向身旁的趙淺。

趙淺懷中的孩子已經不見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呼出的氣泡透過一層光,泛着深碧色。

傅忘生的肺部也憋得生疼,他靠近趙淺,雙手在心上人的兩頰拂過,并随之低頭,似想吻在那兩片柔軟的唇上,然而即将觸碰時,傅忘生又停了下來。

他抱着趙淺的脖子,微微苦笑,額頭與之相抵,兩秒之後鼓足了最後一絲力氣,傅忘生帶着趙淺向最遠處的光追逐而去。

水中待久了,乍逢空氣如久旱甘霖,傅忘生喘了沒幾口就立馬解開趙淺的上衣,先聽心跳與呼吸,而後将人放平,他的急救手法專業且迅速,第三輪結束時,趙淺嗆咳出肺部的積水,緩慢醒了過來。

趙淺失焦的目光在傅忘生的臉上定了定,“我懷疑你在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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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忘生笑,他放輕了聲音問趙淺,“從何說起?”

“你向我剖白時,就在我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即便我最終讓你做了選擇,但仍不想你受傷,”趙淺嘆氣,“我剛剛在水裏時也在想,倘若就此死了,你會不會把頭哭掉。”

“那倒不會,”傅忘生答,“我之前就說過,我們兩個這叫殉情。”

“不要臉。”趙淺伸手,讓傅忘生将自己拉起來,“鄭凡他們快到了。”

幾分鐘後,整個溫泉池像是沸騰了,前赴後繼的跑出大活人,據鄭凡大氣不喘的千字口述,大概就是趙淺與傅忘生離開後,死活不見動靜,而鄭凡他們所處的時間好像錯亂了,黎明剛起太陽急不可耐的往西行,轉眼就要黃昏。

迫不得已,所有乘客都拉伸筋骨,會游泳的帶着點不會游泳的,都往溫泉池裏下餃子。

“你們在水裏沉了多久?”傅忘生問。

“一分鐘不到吧,不是很長,幾個傷員都挺過來了。”鄭凡奇怪,“怎麽了?你跟趙哥沉了很久嗎?”

“難道……”鄭凡眼睛泛光,“你們兩誰溺水了?人工呼吸了嗎?”

“……人工呼吸是基本急救措施,跟情欲無關,跟接吻更是南轅北轍,占這種便宜,你是瞧不起我嗎?”傅忘生也就在鄭凡這兒橫一橫,他又道,“應該是我與趙淺下沉時開通了一條道路,所以你們之後暢通無阻。”

出了溫泉水,露天的風一吹,濕淋淋的衣服瞬間貼在身上,鄭凡哆嗦了一下,傅忘生将手中一條白毛巾搭在他頭上,“房子中拿的,先擦擦頭發,保住你為數不多的腦子。”

在溫泉池的不遠處,正矗立着那座古老的房子,但這座房子與之前的有些區別。

這間老房子蕭瑟凄涼,裏面沒有npc……一個人都沒有,它的架構擺設也非常合理,各處都沒挂着為數衆多的鏡子,相反,四條走廊中替代以針織品和油畫,從山水到人物樣樣皆有,只是看起來色彩晦暗,讓人心情壓抑悲傷。

散亂的顏料占據了大廳一角,沾滿灰塵的架子上安放着一幅未結束的畫,畫裏是個頭發花白的女人,五十多歲,與那npc長得異常相似。

但畫中的人會笑,神态溫和,她的眼睛直視前方,但有些細節卻并不真實,就好像……這幅畫是憑空想象着畫出來的,沒有現實依據。

趙淺就站在這幅畫的旁邊,他伸手從地上又撿起了一張廢稿,裏面的女人更加年輕,眉眼甚至有些近似言闕。

傅忘生跟乘客們交代了幾句,又回到趙淺身邊,他将下巴放在趙淺肩膀上,順勢看着畫稿,“他們剛過來,有幾個受傷的需要休息一下……發現什麽了?”

“這些畫,”趙淺指了指地面和牆角,“好像記錄了一個女人的生平,但只有嬰兒期的栩栩如生,之後十幾張畫得一般,廢稿也多。”

“我剛剛檢查了一下,這裏沒有人,只剩地窖中的嬰兒房還沒去,要一起嗎?”傅忘生問。

“走吧,去看看。”趙淺拿畫的手一松,畫紙落地,又揚起了灰塵。

老房子的架構分毫不變,還是能在相同的地方找到地窖以及通往地窖的路。

乘客們留了顧笙照顧傷員,剩下的跟上趙淺和傅忘生。

他們現在已經可以交任務了,可是這裏過于安靜,根本沒有npc,就算要結算任務也不知該找誰,也幸而這裏的時間不像之前詭異,太陽的光芒還停留在黎明,沒有趕着下班。

地窖的嬰兒房中只有一具極小的骨架,骨架穿着紅色毛線衣,乖巧躺在搖籃中,而搖籃的正上方則是一面半人高的鏡子。

“這裏沒有npc啊,”鄭凡小聲道,“沒有npc就結算不了任務,我們是不是做錯決定了?”

地窖中的氛圍莫名有些肅穆,鄭凡瞻仰遺體似得将話音壓得非常低。

他這麽想,其它乘客自然也這麽想,一時臉上忽青忽白,又是恐慌又是後悔。

趙淺道,“如果是全須全尾的嬰兒,就該用一間窗明幾亮的卧室做嬰兒房,若是白骨,就該埋起來或燒了,就算是一點執念,想留着照顧,也沒必要關在暗無天日處。”

這世上會被關起來限制自由的,只有無法控制或詭異恐怖,不能讓人瞧見的東西。

趙淺說話時,傅忘生已經伸手将枯骨拎了起來,這沒有血肉相連的東西竟然毫不散架,骷髅頭上兩個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傅忘生,發出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恭喜你,猜對啦。”

“我擦!”鄭凡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到這裏,所有的故事終于串聯了起來。

出生在老房子中的嬰兒沒過多久便夭折,父母之一滿懷悲傷,用畫筆一點一點記錄孩子的成長軌跡,但随即他們又發現孩子死了卻也活着,除去不能長大,膚色蒼白,沒有任何生理需求外,也會哭會鬧,所以舍不得,在地窖中額外隔出嬰兒房,讓這個日漸腐朽的孩子呆在裏面。

而這個孩子成了鏡中世界的關鍵,一切的源頭與本體,她成長的點滴挑選兩段出來,被站點作殺人之用。

傅忘生在嬰兒的搖籃中還找到一封信,信中話不多,卻言辭懇切:

“希望這世上有另一個你,我親愛的孩子,健康、幸福、平安、快樂,甚至不必環繞我的膝下……我曾以十月骨血養育你,我終将滿心歉疚埋葬你,願你安息啊,我的孩子,願你安息。”

“我在這裏等了很久,”小小的骸骨道,“當你們離開時,能不能将我埋到後院樹下,那裏有我的父母,而我想呆在那裏。”

縱使不老不死,縱使腐化成骨,也總有那麽一處可供安息的故土好于守着琳琅世界。

“任務已經完成,結算吧,”傅忘生對着骸骨道,“我會将你埋在樹下,放心。”

随着傅忘生的承諾,終于塵埃落地,站點那熟悉不過的腔調在老房子中每一處響起。

“第三天任務結算,乘客傅忘生、趙淺率先打開通道,增加額外完成率20%。”

“乘客趙淺第一個打碎鏡面,增加額外完成率5%,最終完成率75%。”

“乘客傅忘生最終完成率70%。”

“乘客鄭凡展現前所未有的勇氣,增加額外完成率15%,最終完成率65%。”

“乘客顧笙初次進入站點,站點難度系數大,額外給予10%完成度,最終完成率60%。”

“其它乘客最終完成率皆為50%……遠遠高于此站平均完成率,恭喜諸位,總結算率将在導游到達後進行宣布。”

站點卡了一下,又道,“希望各位從此以後……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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