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個想法,”傅忘生的不正經日漸成長,他此時伸手将圖紙一卷,而人翻身上桌,盤腿坐在趙淺眼皮子底下繼續道,“我們一直認為,建築物晚上是模拟人體存在的,有各種對應的器官、組織和骨架,但它畢竟不是人。”

建築物別說成精就是立地飛升,它也只能是站點造物,是系統用來為難乘客的道具,但如果它自己真有了意識,那就不一樣了,在明知道站點第三天的任務是抹殺自己的情況下,建築本身為了活下去一定會反抗。

它的反抗不一定是激烈到魚死網破的程度,也有可能是瞞着站點系統,自行掩藏弱點,确保自己在被乘客抹殺之後、站點修複之前,仍處于“活着”的狀态中,不至于像關機重啓似得,當真只是一樣悄然無息的工具。

“你是說……”趙淺頓了一下,擡頭看向了建築內置的監視器,他将剩餘的話又吞了下去,讓人捉摸不透地微笑道,“有點意思。”

目前建築中定的要害是心髒,所有本體的進化都以此為基準,但如果建築本身不只一顆心髒呢,他将自己的重要器官做成數個複制品,畢竟這麽多的npc在晚上淪為屍體,它想要多少顆心髒都可以,而死在此處的乘客又前仆後繼,就算抽屜中有一顆需要替換,它也有自己的貨源。

論智商,這一站的程序确實不錯,但這建築也不好惹,就這一點來說,它不僅給自己留下了退路,還讓趙淺抓到了小辮子,可以讓乘客利用來作一場更大的死。

盤算完畢,趙淺看了看手表,“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下班……”他說着,忽然扯開嗓子,大喊一聲,“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半晌,孫攀峰的咆哮摻雜着鄧易的尖叫和王小琪的大哭一并傳過來,“正在拼命!你兩搞好了快回來!”

傅忘生“哦”了一聲,不負責任地總結道,“中氣十足,看來應付的不錯,不用擔心了,”随後又問趙淺,“你再睡一會兒嗎?我肩膀借給你靠。”

趙淺這沒良心的跟傅忘生瞬間達成共識,“有點餓了,吃了再睡,兩小時後喊我。”

幸而洽談室與行政辦公室隔了一段距離,兩邊的門不對着,還裏三層外三層糊了很多東西,否則孫攀峰要看到這兩位大佬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架勢,還沒被站點幹掉,先被自己一絲不茍的內心世界給膈應死了。

說是兩個小時,今天的夜卻來得比以往都早,四點不到,窗戶之外已經烏雲壓頂,看樣子是要有一場狂風暴雨,但站點可不管這是天氣原因造成的“暗”還是時間流逝導致的“暗”,于它而言都是一場好戲的開場,不容錯過。

趙淺被傅忘生喊醒時,心在一片寂靜中又沉浸了一會兒,這才坐直了身子,“幾點了?”

“四點……其實還早,但我看這座建築已經有點蠢蠢欲動了,才将你叫起來。”傅忘生為了讓趙淺睡得舒服,始終保持一個姿勢,乃至趙淺一挪開,他手臂的酸麻就成倍數的增長,動一下都不怎麽方便。

傅忘生指着旁邊的桌面道,“你看吧。”

原本呈暗紅色、刷着一層亮漆的辦公桌上生長着粘膜,粘膜有生命般上下鼓動,在其上又覆蓋一層古朽的青苔,像是兩方勢力在同時侵占此處。

Advertisement

看來建築對自己軀體的掌控更加急迫,它第一天時還像個殘破的半面怪,有一部分屬于自己,另一部分則腐朽不堪,生死兩種對立的屬性到了今天已經開始不明顯了。

在趙淺他們之前,乘客幹活會計算勝率,只要腦子沒壞就不會去碰充滿寄生蟲的那一層,而那一層卻威脅着建築體內部的生态平衡,嚴重拖累了建築的進化速度。

趙淺睡覺時,傅忘生已經觀察周圍的情況觀察了有一陣子,唯獨這種小範圍你來我往式的地盤争奪非常有意思,一開始還是腐朽的青苔贏面更大,但幾分鐘後,粘膜組織就奮發圖強,很快抑制了青苔的成長和漫延,等到趙淺醒過來,粘膜組織已經穩占上風。

“外面的動靜好像消停了,我們的人都還活着嗎?”趙淺問了一聲。

這段時間裏,傅忘生也休息了一會兒,他比趙淺早醒沒多久,他醒時大廳中就已經安靜下來,洽談室裏的情況雖然看不清楚,但至少沒多出新鮮血液,照此判斷應該沒事。

“去親眼确定一下吧,”傅忘生道,“估計免不了要被孫攀峰指着鼻子罵一通了。”

然而看他的樣子,卻不像要去挨罵,而是準備再氣氣乘客們。

天黑時,所有同事都打卡下班了,唯獨那三個甲方的人锲而不舍,還木愣愣地圍着會議桌,趙淺和傅忘生去洽談室的途中往裏看了一眼,那三個npc也随之擰過頭來與他們對視,還怪滲人的。

就像趙淺預料的那樣,乘客們都沒事,只有之前心髒病發的兩位還比較虛弱,正趴在桌上閉目養生,孫攀峰見他兩回來了,什麽話都沒說,只是“哼”了一聲,直接把臉給撇過去了。

“……”每到這種時候,傅忘生就想念自家乖巧聽話的鄭凡。

若是鄭凡的話,現在就該沖上來檢查他與趙淺有沒有受傷,然後瘋狂吹一頓彩虹屁,誇自家老板和趙哥剛剛有多臨危不懼、波瀾不驚,簡直帥到可以載入史冊了。

“孫攀峰,以你現在的實力,與別人組隊也可保自己平安無事,”傅忘生強行忽略了孫攀峰滿臉的不痛快,“我與趙淺今晚有其它事要做,可能顧不上你。”

“正好,”孫攀峰像是認命般嘆了口氣,“我剛剛跟鄧易也商量過了,我們兩加上一個王小琪剛好也能組隊,大家水平差不多才能愉快的玩耍。”

鄧易在旁邊點着頭,補充道,“這樣你們要幹什麽也不必知會我們,省了中間流程會更加高效……各司其職嘛。”

怪不得他跟孫攀峰一見如故,如此處得來,原也是個心大的。

“這樣安排也好。”傅忘生剛才還在思念鄭凡,這會兒又覺得孫攀峰比鄭凡好帶多了。

孫攀峰會自覺主動的退出群聊,一點不耽誤他跟趙淺的單獨相處……鄭凡那傻小子就知道往他兩身邊湊。

“既然已經分好了隊,那就任務部分再做個安排吧,”趙淺道,“我們推斷要殺了這棟建築,就得将他的心髒器官破壞,這麽精确的指令肯定伴随着一定的危險,你們得做好準備。”

孫攀峰聽出了這話有點不對,“怎麽,今天的任務你兩不打算參與?”

“倒也不是,”趙淺光明正大地指了指角落裏的監視攝像頭,“要鏟除建築物并不容易,你們沖着心髒,我們看看其他地方,如果趕得及,說不定還能重新彙合。”

孫攀峰下意識順着趙淺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馬低下了頭,他搞不懂趙淺這個人膽子到底有多大,是不是五髒六腑都騰了地,怎麽敢這麽直白的表示“我知道你在監視乘客的行動,但我就是準備幹壞事,你能将我怎麽辦吧”,擺到臺面上來展示。

分組和個人承擔的任務都已經搞好了,接下來就是執行,孫攀峰和鄧易他們幹脆搬了小板凳就坐在會議室門前,靜靜地看着裏面一絲一毫的變化。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感受,乘客們甚至能觀察到血管的構成和鋼筋骨骼的生長,就算是對人體絲毫不懂也覺得頗有滋味,就是裏頭那三個npc讓人瘆得慌。

npc們雖然維持血肉完整的形象,但乘客一動,他們的脖子就跟着一動,哪怕角度不在常人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他們也毫無障礙,就像頭與身軀只有一層皮相連,随時會掉下來。

而趙淺和傅忘生則直接從安全通道下行了一層,這一層居然也空了,就連裏面的燈都不亮,安全通道的門一關,立馬陷入化不開的黑暗當中,趙淺和傅忘生的眼睛都難以适應,比瞎了也好不了多少。

“試試手機和電筒。”趙淺說着,已經打開了手機內置的光源,光成一線透出,周圍能見三米,但兩秒之後,黑暗就像張開巨口,立馬将之吞沒,又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亮度更高的手電筒也差不多,只堅持了不到五秒。

“……這麽看,我們兩只能摸索着過去。”趙淺道。

傅忘生搖了搖頭,他從包裏抽出熒光棒往前扔了一根,這東西雖然光芒微弱,在這片黑暗中看來簡直微不足道,但終歸是一點心理安慰,他道,“黑暗中無人安全是鐵律,一旦踏入其中超過十分鐘,就算是我也沒辦法保證全身而退。但只要有一點光,哪怕極其微弱,都能将危險減至一半。”

類似于這樣的經驗之談,傅忘生簡直是個中翹楚,他既然敢這麽說,必然連存活率的百分比都能精确到小數點,因此趙淺也沒堅持。

“可惜當時以為這種熒光棒沒什麽大用處,沒買太多,”傅忘生跟有屯物癖似得,抓着一大把至少二十個熒光棒道,“早知道将店裏有的熒光制品全買下來了。”

“……”不知是該說財大氣粗,還是腦子有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