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按理說壇子裏那些孩子是因為神明的要求而死,兩方應該勢不兩立,但現在的形式卻很奇怪,這些孩子被控制或者其它什麽原因,明顯跟神明勾勾搭搭,開始大規模有組織地攻擊乘客們。
而且這次不像之前那樣,還會在空氣中出現蒼灰色的手臂,這次直接就是無聲無息的接近,當空氣中出現一瞬冰冷,基本就是死亡鄰近時,能不能避開全看運氣以及乘客的能耐。
“這就是神明的懲罰?”包玥玥的手在掰開的羅盤線上一彈,侵身而來的寒氣被打散之後,她的手背上還是被劃了一道傷口,尖利的疼痛傳來,包玥玥“嘶”了一聲。
“不是,神明的懲罰應該由神明來完成,假別人手就不能以災禍命名了,更何況這些孩子有所留手,若跟白天一樣,乘客應付起來不會有這麽容易。”趙淺道,“我們先出去,視野開闊一點。”
話說完,趙淺卻沒正規走門,他将手裏的扇子阖起來對着竹牆縫插進去,很輕易就将這裏拆了個底朝天,果不其然,門口的棧道已經消失,趙淺拆的那座牆後才是真正的通道,而李潇和衛城東也不在視野範圍之內,不知随竹屋變動去了哪裏。
“你怎麽……”包玥玥忽然覺得眼前一晃,當空皓月之下,她瞧見遠處有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傅忘生很少有這麽狼狽的時候,他就像是剛從煤山上扒煤回來,不僅衣服破損,臉跟手也不幹淨,還有擦傷。
包玥玥之所以看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傅忘生仿佛拿着全村的裝備,手裏拎着的探照燈簡直跟太陽似得,想不看見他都難。
趙淺一瞬間變得很忙,他要應付那些撲騰過來無影無形的怨靈,又要回答包玥玥的問題,還能騰出一只手來向着傅忘生揮了揮。
“竹屋移動在站點中有跡可循,它挪第二次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規律了。”
“啊?!”包玥玥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先理趙淺還是先理傅忘生。
包玥玥的心思瞬息萬變起伏不定,而令她這麽上頭的兩個人卻已經糾纏在了一起,趙淺從二樓一躍而下,也不知他從何處進行的緩沖,落地竟然平穩無傷,傅忘生更是快走兩步迎了上去。
“你怎麽進來的?”
“沒我在身邊你有沒有受傷?”
趙淺和傅忘生幾乎異口同聲,随即又相視一笑,幫對方掃幹淨了席卷而來的厲鬼。
“你怎麽招惹上這些東西的,”傅忘生在夜風中嗅了一下,“聞味道,已經死了很久,還泡在某種液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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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村子裏死去的孩子,”趙淺解釋,“我當時問過你。”
“想起來了……你們任務解決到什麽程度?”傅忘生向上看了一眼,“啧,你将房子都掀了,站點沒嚷嚷着要懲罰你?”
傅忘生烏鴉嘴投胎,話音剛落站點就将廣播開了,“乘客傅忘生不接受安排,強行闖入站點,由于乘客本身難以驅除,将接納其為第十九位參與任務的乘客,但其所有完成率将以百分之五十記入最終完成率。”
“我謝謝你啊。”傅忘生絲毫不上心。
站點的通報很多人都聽見了,分身乏術的乘客們乍然聽聞傅忘生這個名字都愣了愣,依稀覺得似乎熟悉還如雷貫耳,一時片刻卻又想不起來。
也難怪他們,站點匆匆一面又各懷心事,傅忘生的事跡再怎麽匪夷所思也是聽了就忘。
“第一天的任務該進行到收尾階段了,我在等神明降下來的災禍,又或者……”趙淺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又或者災禍降臨之前就阻止它。”
他忽然拽起傅忘生就往竹塔的方向而去。
“……”包玥玥滿頭問號,“你們誰還記得我也在這兒嗎?”
竹塔的位置雖然不變,但圍繞它的竹屋與通道卻将其團團包裹,顯得越發像迷宮且逼仄難行,趙淺沉默着不說話,傅忘生也不問去哪兒,直到兩人停在一間竹屋前,竹屋的門把手上還挂着趙淺留下來的字條,正是阿朵屍體所在的地方。
“這是你寫得啊。”傅忘生随手将紙一撕,拎着探照燈就進了房間裏。
探照燈的光線非常強,就算在外面也能将周遭十幾米看得清清楚楚,房間中更不必說,幾乎像開了一盞日光燈,所有細節的東西都能盡收眼底。
“将屍體抗上跟我來。”趙淺吩咐。
“我抗?”傅忘生委屈,“我才剛進來,還沒喘上一口氣就讓我做苦工,你舍得嗎?”
趙淺慎重打量着他,“舍得,快抗。”
“……出站後我一定要你補償我!”傅忘生嘴上憤憤不平,手裏卻利索的很,他将梁上的屍體抱下來,幸好阿朵不高,否則頭撞在門框上一準能掉下來。
“去中間那座竹塔嗎?”傅忘生問。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之前的任務,也沒随着進程了解地形,但竹塔位置特殊,只要稍加留意就知道此處絕不簡單。
去竹塔的路上,趙淺将任務和線索都梳理完告訴傅忘生,最後道,“現在神明已經沒有了代言人,我倒想看看他晚上會不會露面。”
“神明?那我要見識見識了。”傅忘生道。
上半夜,一具被人扛着的屍體在竹屋周圍晃蕩,一上一下偶爾還轉個腦袋,遠遠看見簡直是做噩夢的基礎,然後進了竹塔,好長時間都沒出來,反而是惡靈越發瘋狂,所經之處必留下創口。
随即天上開始有流星降落,剛開始像包玥玥和李潇這樣游刃有餘的還能擡頭看一眼,随即她們就覺得不對了……這些流星直沖沖對着地面而來,更何況站點不會有這樣浪漫的心思,還搞流星許願這一套,流星砸頭還差不多。
“是火,那場毀滅村子的天火!”李潇從背包裏抽出一把刀扔給衛城東,“保護好自己,我去看看。”
趙淺與傅忘生也感覺到了,竹塔的樓梯是在外面,視野不會受阻,一回頭就能看到流火墜地,趙淺只瞥了一眼,“果然如此。”
這裏的神明簡直蠻橫不講道理還視生命為草芥,這種滅族的災禍說來就來。
剛剛還遠遠落在竹林盡頭的野火此時已經到了村寨邊緣,眼看着再耽誤半分鐘,整個村寨都會被夷為平地,傅忘生扛着阿朵的屍體又快走了兩步。
竹塔頂層長明,整個村寨的蠟燭和煤油都先緊着這裏,加上傅忘生帶進來的探照燈,周圍一切都無所遁形,就算怨靈們借助天災之力四處逞兇,也下意識距離他們遠一點。
而在這條路的盡頭,已經有個人等着了,白天時候言笑晏晏的小姑娘此時百無聊賴的守在最後一階樓梯上,阿朵撐着頭,嘴裏叼着竹葉片正嘗試吹出一兩個簡陋音節,然而雙唇漏風,全是“噗噗噗”的聲音。
她見趙淺來了,這才擡起那雙靈秀的眼睛,阿朵先看了看自己的屍首,複又笑了笑,“很少有人會這麽做……通常連碰我一下都不敢,你們膽子可真大。”
“這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式,我可不想下雨天沒有片瓦遮擋。”趙淺的眼睛映照燭火,當中顏色顯得更加淺淡,“進去吧,讓我看看神明的真正面貌。”
阿朵像是很厭惡這個神堂,她往外側挪了挪,給趙淺讓開一個位置,紅色帷幔在夜風中多次打開又阖上,這層透明又輕薄的東西其實并不能掩藏裏面的種種,只是帷幕放下時能稍微朦胧視野,還能提醒乘客們挪開眼睛不要多看。
此時的趙淺本就是來找神明對峙的,紅色帷幔在他手上一卷就被直接扯了下來,竹枝雕镂的挂環濺落在地上,在竹塔寂靜的頂樓如珠玉之聲,那鑲嵌在牆壁上的神明終于完整的展露于人前。
趙淺很快理解它被尊為神明的原因,除了喪心病狂的能力之外,這東西還具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美,美得詭異且不具體,世間諸般絕色也不及它分毫,那枚孔雀眼猶如巨大深淵,別說葬身于此,便是将自己供奉于它都是應該。
然而趙淺的目光只在其上逗留了幾秒,就回過頭來向阿朵道,“這是你的哪一部分?”
“你說什麽?”阿朵湊到嘴邊的竹葉悠然落下,随即門“吱嘎”一聲,被傅忘生給關上了,他還将懷中屍體杵在地上用手扶着,要是阿朵輕舉妄動,傅忘生就打算拿這硬邦邦的人幹去揍她。
“你自己給了乘客那麽多提示,若我再看不出來,豈不白費了你那些用心良苦。”趙淺指了指牆上的孔雀眼又問了一遍,“是你的哪一部分?”
“看形狀就知道吧,還非堅持要問,真是惡趣味,”阿朵指着自己的瞳孔,“左眼……”
“那白天呢?”趙淺又問。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阿朵不服氣地咬了咬下唇,“白天是右眼。”
“也不算太早,剛剛扯下帷幔時我才發現紋路方向有些不同。村裏人對神明又敬又畏,肯定不敢在象征神明的孔雀眼上動手腳,也就是說這東西全靠自身變化,于是我便想着,這單純只是一種變化,還是白天與夜晚根本不是同一樣東西。”
趙淺搖了搖頭,“所以我才需要詐你。”
“……”阿朵明白自己這是上了趙淺的勾。
“站點對npc向來苛刻,卻對你網開一面,因為你需要洩露這些信息來贏得乘客的信任,而我也在那時斷定,你一定很得站點的歡心,它才會扣扣索索開放這麽大的權利。”趙淺又笑了笑總結,“何況村中之人對你無比親切,他們彼此之間卻并沒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性格使然,導致神力濫用,你很喜歡被人簇擁,被人在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