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昨天其樂融融的氛圍随着任務的結束、記憶的複蘇轉而顯得壓抑而陰森,尤其趙淺這一隊裏還帶着個阿朵,村民們看過來的眼神就更加不善,甚至于遠遠就閉門鎖戶的,連個搭話的機會都不給。
阿朵之前還一心想要這些人的喜歡,現在也只顧纏着傅忘生,問他竹葉怎麽才能吹出聲,還說自己已經嘗試了各種方法和姿勢,但總是不對。
傅忘生便問她,“你自學了多少年?”
“我生前就開始學了,具體多少年我沒去想,但終歸有十年向上。”阿朵手上的竹葉已經被折騰破了,她又撿起一根,“吹得好不好聽我不在乎,我只是想……”
阿朵忽然梗住,她皺起眉,毫不留情地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我想什麽來着,為什麽又不記得了。”
可見阿朵也有一部分的記憶被封鎖尚未解開,若強問她生前發生什麽事,她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又為何對竹葉笛如此執着,她就會像現在這樣被梗住。
“算了,不想了。”阿朵釋懷得非常快,她又纏着傅忘生,“快教我快教我。”
“……”傅忘生倒是想教,其實阿朵從頭到尾方法就是對的,平常人模仿她早就能吹出聲音了,但偏偏阿朵不行,她不僅是記憶被堵塞,感覺心理上也有毛病,藝術細胞全被剔除,就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道理一樣,阿朵興許自己感覺不出來,但她身體卻在排斥吹出聲響。
傅忘生只能糊弄她,“你不要使那麽大勁,輕一點,盡量用巧力。”聽得阿朵一臉懵逼,覺得有道理,又覺得沒啥用。
乘客們都是長嘴的,既然知道此站的完成率可以少量共通,那其它未曾找到竹屋的乘客也很快被告知了任務詳情,不過就此,乘客們的心裏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能找到竹屋的不是觀察細致入微,就是其它方面有所擅長,而需要別人傳達才能得知任務內容的就明顯缺少這種特質,倘若不是經驗不夠,就是資質所限,直白的說這些人不夠聰明。
“其實也不一定,”但趙淺卻不贊同,“最便于隐藏實力的做法,就是找到竹屋卻不靠過去,就在遠處等着……只要有乘客能得到任務,任務內容必然會傳開,他也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若是沒人進去,他才會考慮做這唯一一個。”
“記恨我要算計我的人肯定對我相當熟悉,也不會想過快的暴露自己,與其在我眼皮子底下犯錯,不如從一開始就做個庸庸之輩,方便隐藏自己。”傅忘生也是這個想法,“排除剛剛在竹屋裏的人,剩下的那些裏就好找了。”
畢竟真正的平庸之輩跟假裝出來的還是有距離,至少前者不會想着如何才能給自己留後路,而後者必是謀略深重,而千慮也必有一失。
“先做任務吧,”趙淺又道,“任務途中總會偶遇,比強行去找還自然許多。”
他們是如此,那藏在暗中的人必然也如此。
Advertisement
“村寨中有人要死,要死的是誰,在哪裏,怎麽死?乘客阻止死亡又要如何阻止?”傅忘生将目前要解決的問題都排列出來,他這個做法跟趙淺莫名重合,引得趙淺微微發笑。
“笑什麽呢?”傅忘生也跟着彎了一下眉眼,“是覺得我話多了?”
趙淺搖搖頭,“只是忽然發現你跟我真的有地方很像……我之前都未加留意。”他将話題重新扯了回去,“既然是能被阻止的死亡,就不是絕症或暴斃這種乘客無能為力的類型,我猜應該是意外或自殺。”
“目前能推測出來的也就這麽多了。”傅忘生聳肩,“這樣要找還是很難。”
畢竟竹屋這麽多,村裏人也不少,随便找個角落捅自己一刀,可能要屍體腐爛發臭了才能順着味找到。
“既然不知道從何下手,我倒有兩個地方可以去看看。”趙淺提議,“村寨中的兩個神堂。”
之前因為無人配合,不管是李潇還是包玥玥跟在身邊,趙淺都不敢過于妄動,以至于神堂有很多地方他沒仔細看也沒仔細摸,現在有了坑傅忘生的機會,趙淺內心早就摩拳擦掌了。
“行,那就去吧。”傅忘生難得膽大一次,他拽着阿朵道,“我的神明哎,待會兒你師父我要是得罪了你,或者得罪了站點,還得請您手下留情。”
阿朵眨着眼睛,沒打算理這位戲精。
裝着老人的神堂早上已經見識過了,趙淺想了想,二擇其一,還是先去跟孩子們打交道,然而阿朵這個陰晴不定的護身符走到竹屋前,她就忽然停下了腳步,眉心一皺問,“你們來這兒幹什麽?”
“還沒開門你就知道是哪兒了嗎?”趙淺若有所思。
随着時間推移和村寨相對不變的挪動規律,趙淺找起關鍵地點來已經是輕車熟路,無論地圖擴張了多少,經歷過昨晚因而留下痕跡的建築已經固定,在趙淺眼裏真正重要的也就是它們,其餘都是幹擾項。
他看着阿朵又道,“你在外面等着,還是跟我們一起進去?”
阿朵又表現的很猶豫,她既怕傅忘生死在裏頭,竹葉笛從此擱置,她仍舊吹不出曲調來,一方面卻本能的排斥這座竹屋。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努着嘴道,“我不進去。”
竹葉笛和腌菜壇之間,腌菜壇略勝一籌。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客氣了。”趙淺道,“請姑娘讓開條路。”
阿朵沒動,她張開雙手擋在門前,“我勸你們也別進去……裏面的東西不受我控制,我不想你們這麽早就死。”
“這話就不對了,”傅忘生半蹲下來将小姑娘一抗,阿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放在了下一層的棧道上,傅忘生道,“你不想我們死,我們就乖乖不死了嗎?你只是個npc,請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你就是個生活在系統底層被壓迫的乘客啊!
趙淺又是微微一笑,他伸手一推,這常年不鎖也沒人敢進來的竹屋就“吱嘎”一聲開了。
裏頭所見跟昨天沒有區別,只是貼在壇子上的封條由黃轉暗,邊緣看起來還似有些淡淡的紅色。
昨天趙淺進來時,半晌這些壇子都沒動靜,今天還站在門口,裏頭的銀鈴已經開始響了,傅忘生這是第一次見這麽多的腌菜壇子壘在一起,頗為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裏面裝得是什麽?村子裏的小孩子?”傅忘生問,他知道這些情報趙淺絕對已經搞明白了。
傅忘生說話時用手比劃了一下壇子的大小,“這麽窄的空間裏最多滿月到一兩歲的孩子勉強摁下,再大一點就裝不了,但我看這村子的年齡分布,若家家戶戶均有一個孩子算,最大也該有八九歲了……是不是用了其它什麽手段才能塞進這小壇子裏?”
“懷疑是抽了全身的骨頭磨成粉,看上去分量并不少,但磨成粉的骨屑不占空間,人沒了骨頭不過爛泥一團,若再放出滿身血,這壇子綽綽有餘。”
趙淺這番話裏充斥着濃厚的血腥氣,然而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并無太多暴戾之感,平淡的描述惡行罷了。
傅忘生雙眼眯起來,當中刀鋒般銳利的精光藏于一線,“是村子裏的人為了活下去,自己願意的?”
趙淺輕微點了點頭。
短暫的交流之後,傅忘生率先走進了陰森森的屋子,周圍濕潤滞澀的感覺比昨天更甚,就像空氣中有一層水汽形成的膜,将所有外來者都捆縛在裏面。
“可以碰嗎?”傅忘生又問。
“最好不要,”趙淺說着,卻自己伸手在蜘蛛網似得繩索上晃了晃,銀鈴響的更加歡實,連帶着最前頭的壇子都動了起來,“昨天死亡的乘客中有一個死相極慘的應該就是接觸了這些東西。”
“昨天?”傅忘生眉尖一挑,“也就是說今天還沒有死亡的案例喽。”
今天乘客們忙得團團轉,哪有機會來挑戰這樣的死亡機會,更何況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雖然站點有的規則會跟時間變動,但大部分不會,誰還敢冒這個險……老老實實的活着不好麽?
“若碰了會有什麽後果?”傅忘生眼看着越來越不安分。
趙淺倒也縱容他,“神堂裏那些老人你都看見了麽,若碰了這些東西,你的骨骼經絡會生長出來與地面相連,而地面吸收你全身的血将開出一種骷髅花,且之後見血就長。”
“這個過程大概多長時間呢?”秉承着對生命負責的态度,傅忘生問得相當具體。
“不清楚,昨天那人死時,我們相距很遠沒有看到,但粗略估計十分鐘左右就差不多結束了。”趙淺看着他,“你知道這麽多是有應付的辦法了?”
“有一個。”傅忘生說着,将自己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上臂,随後又掏出小刀在指尖上戳了一下,戳出一個小小的傷口,他胳膊與肩膀相接的地方再向下一寸,忽然出現一個黑色的紋身,紋身邊緣呈金色,眨眼間傅忘生手指頭的傷口就愈合了。
紋身出現的時間并不長,傅忘生在其上又用刀劃了兩條極細的口子,示意趙淺用布條幫自己包紮好,随即,那大片的紋身消失,而傅忘生的掌心則托着一枚與紋身制式一模一樣的胸針。
傅忘生,“這東西就是那件你從未見過,卻能救我一命的道具,平常兩種形态,可以附着在皮膚上,我剛剛做了調整,倘若腌菜壇真能殺人,在它作用發揮時,我體內的異狀也會因道具作用随之愈合,疼是疼了點,但我想是死不了。”
說完,傅忘生又補充了一句,“我這麽說是怕你擔心過頭了,但想一想你應該不會……”他話鋒一轉,又凄凄慘慘道,“趙淺,骨頭變形很疼的,你擔心擔心我。”
“……”趙淺默默地看着他作妖,等傅忘生将衣袖放下了他才接口道,“我也想碰一碰這些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