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寵物？食物？

【成功通關新手淘汰賽，獲得魔神禮物嘉賞，100魔晶。】

灰白對話框裏的紅字在空氣中緩緩消融。

葉尊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難掩錯愕。

走進四樓的門後，葉尊的确離開了那個恐怖游戲，但是，他沒能回家。

清晨的天空下，寬闊清淨的公路把城市分成兩面。

左邊是荒野，右邊是高樓。

荒野凹凸不平的草地上，一排排簡易撐起的大排檔，烤肉、肉湯的鮮香撲鼻誘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所有攤販的主人全都一幅瘦骨嶙峋的樣子，滿是皺紋的臉愁眉不展，像一個個活着的人幹。

“客人，買一點肉吃吧，買一點吧，都是新鮮的。”

站在野地的葉尊和他們格格不入，立刻就成了這些攤販主人推銷的對象。

但他們只是謹慎地站在狹小的棚子裏，并沒有人走出來一步，像是棚子外面有野獸一樣。

食物的香氣，即便葉尊一點也不餓也不由得勾起了食欲，但這些瘦骨嶙峋的店主卻像是毫不感興趣，他們推銷的時候也沒有那種想要賺錢的欲望，就像是不得不做一樣。

在葉尊盯着那個愁苦的老人看的時候，遠近傳來竊竊私語。

“這是人吧，跟我們一樣。”

“怎麽一樣？你看他的皮膚多鮮嫩，身上穿的衣服多好，現在還能穿着這樣的衣服出現在公共區的人，一看就是大人物養在身邊的寵物。”

“但他只有一個人，沒看到他的主人在附近。”

“那些貴族怎麽會出現在我們這種地方，再寵愛他也不可能，主人肯定在附近等他。”

“他要是再不回去主人身邊，等下被巡邏的衛隊抓住會被當成逃跑的奴隸重新買賣吧。”

“也可能被當成食物吃掉，他看上去太新鮮健康了。我昨天長了半斤都吓得我今天一口飯也不敢吃。”

“他真的是寵物嗎？他站在這裏好一會兒了吧，什麽都沒買，也沒看到有人跟着他。”

“衛隊要來了，等下查查就知道了。”

被竊竊私語包圍，什麽也不知道的葉尊不由緊張起來。

他們在說什麽？寵物，食物？這是什麽意思？

這裏似乎打眼一看和他生活的城市有幾分相似，但是看上去落後了幾十年，又像是經歷了什麽戰争摧毀，一切都荒蕪了。

遠處的公路上慢慢走近一隊人，穿着銀白整齊的隊服，和葉尊所知道的任何品牌的服飾都不一樣。這些人個個身材高大長相周正，只是額頭上長着傳說中惡魔一樣的黑色犄角。

葉尊看着他們城市執法隊一樣在街上行走着，所有人閃避兩旁，恭恭敬敬低頭，像是行禮，像是怕自己被注意到。

還有人主動上前，點頭哈腰，指着葉尊的方向對他們說什麽。

離葉尊最近的攤販，面容愁苦的老人對葉尊遞遞手中的烤肉：“拿着吧，拿着，大人物的寵物都愛吃這個，別怕，不怕就不會被懷疑。”

葉尊看着他，微微抿唇：“我沒帶現金。”

“拿着吧，沒關系。”老人一臉愁苦，往他手裏遞遞，“能活一個是一個，這裏沒幾個人好活了。”

葉尊接過烤肉。

遠處的執法隊伍鷹一樣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在思索他的身份，令人芒刺在背。

“吃吧，是好肉，吃了就不會被懷疑了。”

葉尊克制地望了眼遠處盯着他的執法隊，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肉。

那些人像是做出了判斷，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只有領頭的人又回頭看了葉尊一眼。

“走吧，”老人小聲說，“往西邊走，避開像剛剛那樣穿着軍裝的人，他們一般不去西邊。”

葉尊掏出口袋裏的幾個晶石，據那個灰白對話框所說，這是對他通關新手試煉的獎勵，應該算是有價值的東西。

葉尊将晶石遞給這個讓他想起了奶奶的老人，點頭示意，轉身快步離開。

老人看着掌心的亮晶晶，先是驚訝，繼而不可思議，最後露出哭一樣的狂喜，然後立刻顫抖着按捺表情，連同晶石一道隐藏起來，像是生怕被其他人發現了。

葉尊并不知道他的晶石帶給對方的驚喜，按照老人的指點沿着大路往西邊走，順便吐出嘴裏咬了一口含着的肉。

雖然肉很香，但在自己也被人用食物來形容後，葉尊本能對手裏的肉産生了排斥。

一路上和葉尊類似的人很多，都慌慌張張，随時像是會被什麽抓住的樣子。

也有幾個人很特別，服飾華麗誇張，身邊跟着同樣長着犄角的魔人護衛，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招搖地走在大街正中。

但那些魔人護衛看這些人的神情卻高高在上，眼神漠然又鄙夷，不像保镖看主人，更像看着主人家不讨喜的狗。

“喂，新來的玩家？”突然，不遠處的街巷，一個精壯的男人探出頭來，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周圍，一邊對葉尊搭話。

葉尊站在那裏，謹慎地看着他。

“算算時間，今天新來的玩家就差你一個了，這麽明顯敢在街上晃的也就只有新來的了，算你運氣好沒碰上魔衛排查，跟我來吧。”

說完了，對方也不管葉尊跟不跟來，徑直往巷子裏走去。

葉尊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他需要有人告訴他一些基本的信息。

巷子走到底，右轉，再到底，右轉。

最後一次右轉，下一瞬，身後牆上跳下來兩個人，幹脆利落地用白巾捂住了葉尊的口鼻。

葉尊睜大眼睛，沒來得及掙紮就渾身發軟。

在他閉上眼睛前，眼裏映入前方站着的十來個人。

除了幾個明顯瑟縮不安的，至少五個男女站姿自信強勢，挑剔打量貨物的眼神，無動于衷地看着葉尊被襲擊。

“這是做什麽？”有個年輕女人似是皺眉問道。

襲擊葉尊的男人将昏迷的葉尊靠牆放在地上：“這個新人身體素質很差，通關新手試煉應該是僥幸，在魔神游樂園走不長，但是……長了張連我也覺得帥得不行的臉。艾莉薇城主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寵物嗎？趁他沒有死在接下來的游戲裏，可以換不少魔晶了。”

女人明顯猶豫了：“你不怕他在艾莉薇那裏站穩了，回頭報複我們？”

男人滿不在乎：“以這個玩家的身體素質，你覺得他能通關下一次的游戲嗎？把他送給艾莉薇，是救他一命。艾莉薇是個好主人，最起碼比那些動不動把寵物當食物吃掉的魔人強。如果艾莉薇喜歡他，起碼能讓他多活兩次副本。”

女人心有戚戚：“雖然這麽說沒錯，但是……”

“那就這麽定了，其他幾個新手玩家，你挑挑看，根據身體素質反應能力分分層級，看看哪些人能用。等團裏其他人通關回來，我們商定一下魔晶的分配，就把人送去城主府。”

“那，就這麽放着他？”

男人自信地說：“放心，睡到他們回來不成問題。”

似乎有人走了，其他人變換了一下位置。

女人清清嗓子，用嚴肅的口吻對那些新手玩家說：“歡迎進入魔神游樂園，作為已經經歷了三關游戲的老玩家，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們關于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

“這個地方叫做噩夢邊境，這裏生活着兩種人，普通人類和低級魔人。當然對我們這些外來者而言，把他們一律當成NPC就行。”

“我們跟這裏的人類不一樣，我們是被魔神選中的客人，受到邀請在游樂園游戲。恐怖副本就是游樂園的游戲項目……”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葉尊在藥物制造的困倦裏像是醉酒了一樣，恍惚看見從身邊走過奶奶責怪地在他額角點了一指頭，驟然驚醒。

葉尊極力撐開眼皮。

盡管被襲擊的第一時間就努力屏息，但還是吸進去了一點迷藥。

趁着那些人給新手玩家講解世界規則的時候，葉尊勉強撐着牆站起來，搖搖晃晃往西面而去。

“這種世界果然應該提防所有人的。”

如果真像那些人說得那麽好，他們為什麽不自己去當寵物，而選擇進行會死人的恐怖游戲？

只有一開始遇見的那個愁苦的老人掩護了葉尊，給了他唯一的善意。

無處可去的時候，葉尊下意識照着他的話往西邊逃走，趁着那些人發現追過來前，盡量逃得遠一些。

城市西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在葉尊的記憶裏，對照現實中的城市裏，這片應該是一片公墓，除此之外就是山。

但現在，這個像是夢境扭曲的城市，樹林深處是一座高聳的教堂。

……

教堂內，高高的天花板上五彩琉璃細細描繪着天國。

最前方，光從牆壁上的十字窗投射進來，仿佛一道聖光彙聚成的十字架。

聖光之下一排排椅子空落落的，只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穿着修身筆挺的長袖長褲，扣子系到最上面的喉結下，通體禁欲純粹的黑色，只有領口部位有一塊金色的十字形燙金裝飾，端莊矜貴，靠坐在椅子上，在翻閱一本書。

男人的聲線優雅低沉，在空闊的教堂裏，不緊不慢誦讀：“由魔神所統治的世界，身為食物鏈底層的人要想在這個世界存活，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聰明人通常選擇為魔神奉上祭品，換取活下去的機會。”

“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分為兩種，寵物和食物。有時候兩種身份兼具。”

“成為寵物，意味着放棄生而為人的所有權，由掌控你生命的主人支配你的一切。選擇成為食物，尚有掙紮的餘地，選擇成為何種食物。”

“低級的食物如同一塊鮮美的肉，由別人随意烹饪買賣。但食物通常致力于在魔神的游戲裏獲得錘煉和進化，努力讓自己成為更高品質的食物，被高等級的魔神享用。”

“恐懼，是最好的調味品。”

“你因恐懼而生的七情六欲，是供奉魔神最佳的祭品，倘若魔神對奉上的祭品感到滿意……”

在那優雅低靡的嗓音，專心致志，緩緩誦讀的時候，男人背後的空氣裏，一團陰冷黑暗的東西慢慢凝聚，最後形成了一個身高兩米長着六對骨翅四顆人頭的魔神。

魔神的四顆頭同時轉動180度，一齊看向他，張開嘴發出古怪的低吼聲。

男人并沒有回頭，只在魔神發聲的同時豎起手指，輕輕放在唇上：“噓！”

他的目光依舊專心垂斂，落在手中的書頁上，按照既定的低沉語速，讀完了最後一句：“倘若魔神對奉上的祭品感到滿意，在最終被享用前，你可以，一直活下去。”

這一次，他讀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