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人的馬甲掉了
也不知是不是燈市的影響，一連幾家竟都客滿，就在哪吒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終于尋到個只剩兩間上房的地方。
“我和大哥一間，帝座自己一間。”還沒等昭華說話呢，哪吒就攔在兩人中間，充滿敵意地說道。
昭華一直跟個牛皮糖似粘着楊戬，聽到之後卻意外地沒有堅持，“那麽，明早見。”他打了個哈欠就往二樓走，而楊戬則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直到屋門輕響一聲合了起來。
“大哥？”哪吒走到一半，發現楊戬沒有跟上，便站在樓梯上疑惑地回過頭。
楊戬這才收回視線，他點了點頭，進了屋裏卻只是淡淡地道：“三弟先休息吧。”
哪吒問，“大哥呢？”
“我有些事……要好好想想。”他坐在窗邊，平靜地看着空中的明月。月色皎潔，柔柔軟軟地灑在他的周圍，仿佛籠了層淡淡的光暈。
哪吒也走了過去，拖了張椅子跨坐在窗戶對面，“說來今天好像十四，如今凡間平安盛世，而這燈市也要連辦三天。”
楊戬笑道，“那是你還要連吃三天？”
哪吒有些不好意思，他雖模樣不過少年而已，性格也過于歡脫沖動，卻也終究活了将近千年。
“小弟也就這個愛好，大哥就莫要笑話我了。”
“你的愛好多得去了，還真不缺上這麽一個。”楊戬難得嘴壞了一回，月光之下，那雙黑眸神采奕奕的，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一樣。
哪吒認識楊戬數百年的時間，記憶之中，他總是皺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初次見到他這麽開心，不禁脫口問道，“大哥這麽開心，可是因為那禦霄仙帝？”
楊戬愣住，他下意識地去壓嘴角，發現那處果然向上翹着，怎麽抑都抑不下來。他索性放任着去了，然後就聽到了哪吒那不甘不願的嘟囔，“那個輕浮的仙帝有什麽好！我就不喜歡他！”
“我看你們處得不錯啊。”楊戬指了指哪吒腕上的細繩，“這上面還裹了他的法力，幾十年了，也沒見你真的丢掉。”
哪吒面上一紅，嘟着嘴道：“那、那是因為這是大哥送給我的！而且還不是因為那片破葉子莫名其妙地就進了繩結裏，才會染上他奇怪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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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戬指尖一頓，聲音似乎有些不太自然，“他給你了白葉？”
哪吒道，“他得誰給誰吧！三公主就是不想要，才丢給了我！結果兩片一碰就全進去了……大哥？”
見楊戬突然收了笑容，哪吒再怎麽遲鈍，也知道氣氛有了改變。
“沒什麽……你先休息去吧。”楊戬緩慢地搖了搖頭，“繩結能給先借給我嗎？”
哪吒點了點頭，他将細繩從腕間拿下，然後猶猶豫豫地爬上了床。
“那大哥也早點休息。”
“嗯。”楊戬盯着手裏的繩結，不輕不重地算作回應。
一夜過去，楊戬和哪吒早早地就等在了樓下。得道成仙之後，兩人雖然可以不吃不睡，但哪怕經過千年，終還留了凡人時的那些習慣。
哪吒不愛吃正餐，對小吃糕點倒是狩獵極廣，待昭華出來的時候，他不僅将昨天剩下的零嘴全都掃蕩幹淨，甚至還喝了兩碗桂花粥。
“吃了也不長個，浪費糧食。”昭華倒了杯茶，然後叫來小二也要了同樣的一碗。
哪吒露出張“你好意思說我”的臉。
楊戬卻道：“帝座今日有何打算？”
昭華攪了攪碗裏的粥，漫不經心地道：“在城中四處逛逛？”
楊戬一驚，“城中有異？”
昭華奇怪地擡頭，“什麽異？”
楊戬大概知道他要逛什麽了。
哪吒過了一會也反應過來，他指着昭華氣不打一處來，“我們又不是來這玩的！你能不能認真點啊！”
“準确地說，是‘你’，不是來這玩的。”昭華點了點頭，糾正道：“我和真君是來解決西海之事，如今已經處理完了，玩一會兒也無傷大雅吧。”
哪吒愣住，竟然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自己不知如何反駁。
“但……不是還有小妖失蹤一事與異變有關，目前還沒有頭緒嗎？”
昭華立起食指左右擺了擺，“啧啧啧，是疑似與異變有關。昨日我與真君問了各處土地，最終也沒得到任何線索，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啊？”哪吒雖然不笨，但似乎也不是那種心思靈敏、絕頂聰明的類型。
“既然沒有絲毫線索，難道不該認為一切只是單純的巧合嗎？否則，怎麽可能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知道眼前的少年已被自己帶坑裏了，昭華莞爾，“所以，西海之事已經了結，我和真君的已無要事在身了。”
“咦？啊……是、是嗎？”哪吒混亂之中看向楊戬，見對方一副極力忍笑的模樣，這才知道自己又被戲弄了。
“夠了！我自己去！！”他積羞成怒，一拍桌子沖了大門。
昭華完美地轟走了大電燈泡，得意地去看楊戬。其實他為這刻做了許多準備，法子想了一萬八千種，卻沒料到這麽順利。——最終要的是，一直以公事為重的二郎真君，竟然地站在了自己這邊！
這實在太過出乎意料，昭華美夢還沒醒呢，就見楊戬站起身來，“那麽帝座，楊戬便也先告辭了。”
“啊？”昭華懵了。
“既然西海之事已了，那楊戬便無呆在下界的理由。司法府內瑣事甚多，楊戬便告辭回去了，還望帝座游玩得盡興。”
“……”昭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覺得世界都黑暗了。
楊戬見他一臉樂極生悲的樣子，肩膀顫了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先回上界一趟，順便讓蓮兒把糖葫蘆拿了。帝座先在城內逛着，天黑之前我就回來。”
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但遭到報應的昭華一點痛苦之色都沒有，開心得都快長出朵花來。
“那，回頭見？”他笑得那個花枝招展。
楊戬也笑了，他的眉眼非常柔和，聲音也又低又軟，“回頭見。”
百年難遇，一絲不茍的司法天神回到天庭，竟然沒有直接回府。他尋了半天，終于在百草園內找着了自己的妹妹——楊蓮。
楊蓮和另一名綠衣的女子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地下棋聊天，楊戬來的時候，綠衣女子正好被仙童喚走，只來得及和他打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怎麽快就回來了嗎？”楊蓮迎了上去，左看右看确認自家哥哥安然無恙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那個仙帝也不是徒得虛名，還是有點兒用途的呢。”
楊戬無奈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這個舉動自打家中有變之後便再沒有過，楊蓮愣了愣，一時也有些驚奇，“二哥的心情似乎很好啊！發生什麽好事了嗎？”
“嗯……是有一件好事。”楊戬從袖中拿出那串糖葫蘆，“喏，昨晚去了一趟燈市，這是給你帶回來的。”
“又把我當小孩子！”楊蓮嘟嘟囔囔地表示着不滿，卻還是接過糖葫蘆、麻溜兒地撕開薄薄的油紙，将那酸酸甜甜的果子塞進嘴中，“不過你們不是去西海查那異變之事嗎？怎麽突然跑去燈市玩起來了……”說到這裏，她立刻想到了理由，“啊！一定是那不正經的仙帝，非得拉着二哥去吧！”
楊戬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奇怪，你為何會對帝座如此反感。記得你們最初遇見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啊……”
楊蓮撇撇嘴，不甘不願地說道：“還不都怪他！”
楊戬搖了搖頭，不贊同地道：“你自己都說了，帝座對我實在不錯，但對你其實也是一樣。這點你也知道的吧，你對我都不曾那麽蠻橫過，就算因為他像……”
“所以都怪他啊！當初我都那麽向他低頭乞求了，他、他還居然戲弄于我！”楊蓮一氣之下将糖葫蘆丢在地上，眼淚水都漫了上來，“說什麽自己就是昭華哥哥！他當蓮兒是三歲小孩，說什麽都會傻傻地信嗎？！”
楊戬愣住，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面上一片空白，“他說……自己是昭華？”
“是啊！很過分吧，我們找了昭華哥哥那麽多年！要不是聽說天柱通曉世間萬物，我才不會……才不會……”楊蓮終于哭了起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憤憤地說道：“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啊，對蓮兒和二哥都很好，但又不想原諒他……居然為了戲弄我而裝成昭華哥哥，當時真的覺得看錯人了……才會忍不住總是和他對着幹。”
“原來他早就說了……原來……他以為我們不會相信。”楊戬艱難地閉了閉眼，聲音隐隐有些顫動，“在此之後他便回去了，也不知該有多麽傷心……”
“二哥……？”楊蓮愣愣地看着楊戬走近，用一種極其隐忍的表情替自己拭去淚水，他的指尖不住地顫抖着，冰涼得失了以往的溫度。
“蓮兒，帝座便是……昭華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