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黑
自打楊戬從華山回來之後，除非必要，誰都不敢多說半個字。就連平時天不怕地不怕，跟在他屁股後做尾巴的小黑，也都老老實實的。
一直以來，楊戬除非公務很少外出，若非有楊蓮和昭華有事沒事地過來串門，他幾乎一直呆在書房裏。神仙無需吃飯睡覺，沒了那兩個人，卧室都成了單純的擺設，小黑從早陪楊戬坐到晚，哮天犬無事可幹，便化成原形窩在小黑腳邊。
然而，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了太久，沉香不愧是楊蓮的孩子，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楊戬也就稍不留神，他竟跑到陰間去了。
當小黑拽着楊戬的袖子、現出雲鏡的時候，楊戬幾乎把桌子拍個粉碎，“那是他想去就能去地方嗎？！真是不要命了！”
卻還是放下手中要事趕去救人。
小黑……小黑自覺地化成了扇子。
楊戬前腳剛剛邁出大門，手上就突然多這麽個玩意，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陰間。三界雖然各自為政，但楊戬仙階畢竟高了判官不止一等，又身居司法天神之位、頗具威名。甫一見到，圍着沉香的小鬼們立刻就縮成了一團，各個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句話說錯就弄個魂飛魄散。
私闖陰曹地府本是重罪，就算沉香陽壽未盡，被打下地獄受盡苦刑也絕不罕見。對此，楊戬實在非常難辦，但他本就不是怕招罵名的人，更別說他答應玉帝監管司法也不過為的血緣至親。沉香雖然是楊蓮與凡人生的孩子，卻也終歸是自己的外甥，他想都沒想就利用了職位之便将他帶回陽間，甚至還刻意替他加了二十年壽命，以此警告衆多陰司，這是與他有關的人，不可妄動。
這是他第一次徇私枉法、以身份壓人，可笑做來居然熟練得很，簡直就像生來就該如此醜惡一樣。
看着沉香熟睡的面容，楊戬悠悠嘆了口氣，他轉身要走，卻一不留意瞧見了不遠處、同樣陷入沉睡的劉彥昌。
就是這個人，不僅害了蓮兒，就連兒子半夜偷跑出去、竟然也能豪不知情！
他氣急攻心，意識到的時候已一掌拍了下去，卻臨到近處收了掌勢，慢慢地将手收了回來。
“不殺他嗎？”不知何時，小黑已經化回了人型，他站在楊戬的身側，深色的瞳子微微閃爍。
“那孩子從小沒有母親，我不能讓他連父親都沒了。”楊戬閉了閉眼，他艱澀地仰起嘴角，似乎想要笑上一笑，“如果當年沒有遇到昭華，想必我已狠下殺手了吧。”
“你不會的。”小黑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又偏偏不容置疑，他定定地看着楊戬，一字字又重複了一次，“你不會的。”
楊戬愣了愣，苦笑地揉了揉小黑的頭發，“不愧是由血脈相連，有的時候，你與昭華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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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看了楊戬一會兒，然後踮起腳尖、又将雙手高高地舉了起來。這一次楊戬卻沒有拒絕，他将小黑抱在懷裏，任他環着自己的脖子。那與昭華極其相似的氣息環繞在鼻尖，舒服而又溫暖，讓他不禁想要沉溺進去。
“回去吧。”楊戬定了定神，終于呼出一口濁氣。然而他卻沒有立刻返回天庭，而是駕雲到了華山腳下，黑夜之中，他的腰背依舊筆直，仿若千斤重擔也無法壓垮似的，強大可靠卻也孤獨。
小黑将胳膊環得更緊了些許，小小的腦袋偶爾還會在頸側蹭上一會。楊戬拍了拍他的後背讓人下來，看着他的眼睛好一會才開口說道：“我離開一會，替我在這守一下吧。”
小黑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抓着楊戬的袖子認真地說道：“我在。”
楊戬第一次見他表現出這樣鮮明的感情，終于柔聲笑了起來，“好。”他如此應着，仿佛真将自己的重擔分出去了些許，精神也變得好了許多。
深夜的華山陰森森的，只有隐約蟲獸的聲音。小黑孤身一人站在茂密的山林當中，仰起頭來，只能看到一輪彎月和綴在夜幕中的點點繁星。
他看上去并不害怕，只是一動不動在原地待着，好似不過一副空殼，并沒有納入靈魂一般。冷風徐徐，将草木吹得沙沙作響，掉落的樹葉頻頻拍搭在他的身上和臉上，他也從來不躲不閃，只是像最初那樣站着，就連姿勢都未變上一下。
不知何時，有個人影站在了他的正前，那是戴着面具的黑衣青年，與那曾被昭華化為齑粉之人，十分神似。
見到來人，小黑卻沒有動靜，兩人面對着面，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你是誰。”黑衣人捏住小黑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為何與那人如此相似？！”
小黑順從的回視面前的青年，如墨的眼眸中卻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小黑。”
許久許久，他才平靜地說道。
黑衣人倒吸一口氣，掐着下巴的手指迅速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紅痕，“他連名字都不起給你？！”
“小黑。”小黑神色不變，仿若這是個無知無覺的人型。
黑衣人氣得渾身發抖，他死死地咬着牙關，這才抑制住将男孩碎屍萬段的沖動。在他腳下，深色的陰影宛若活物，迅速地向外蔓延開來，那些遭到碰觸的花草迅速地枯萎斷裂，就連石頭都像被蒙了一般，變成了漆黑的色澤。
“不行。”
意料之外的是，無論發生什麽都毫不動容的小黑卻突然開口，他緩慢地擡起右手、緊緊握住黑衣人的腕間，而後周圍猛地一亮，乳白的薄葉就從他的周遭飄散開來。
也就是一瞬間而已，被污染的山林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原來如此。”
看到一切，黑衣人突然冷笑了起來，他反手掐住小黑的脖子，就這麽拽着出了華山。
“新的天柱嗎？”他陰郁地說着，聲音裏滿是森冷涼意，“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