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莫初白作為一條魚，被帶回了正明宮。
她懷疑這小皇帝腦子是不是有病，人和魚都分不清嗎？可又不得不慶幸，若非如此，怕是被撈上來的那一刻，她就成了刀下亡魂。
緊接着，莫初白就想哭了。從禦花園回正明宮的路上，她是被人粗魯地扛在肩膀上帶回來的，濕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再被夜風一吹，體內的寒毒蠢蠢欲動，那滋味，簡直是恨不得找塊石頭将腦袋敲破，從此再也不受這苦楚。這還不算什麽，等回到正明宮，小皇帝命人将她弄進正明宮的池塘裏，她一有往岸上爬的意思，就有宮人用杆子将她戳回水裏。
“既然是條魚，就好好安守魚的本分。”負責看管她的宮女譏笑道。
“我若是死了……”太冷了，莫初白說話時感覺喉嚨被凍住了，輕咳兩聲，這才能流暢地繼續道，“我若是死了，反正有些人是要給我賠命的。”
小皇帝親手網到的魚死了，龍顏大怒要人賠命不是不可能的。那宮女瞧着莫初白嘴唇青紫，臉色雪白，眼睛裏的神采清晰可見在一點點褪去。她不由丢了杆子，跑進殿內去了。
莫初白微微松了一口氣，猜測那宮女是去找老人們求教去了。果然，她猜對了，沒多大會，小宮女回來了，冷冷地看她一眼。
“自個兒上來，還等着我去請你？”
莫初白得了話，哪舍得耽擱，很快爬上岸，坐在岸邊喘氣。
“別坐這，讓人瞧見，又是我的過錯。”小宮女将莫初白扶起來，帶着她去了殿中的偏室。哪怕是一間小偏室，那也是正明宮的小偏室，屋內正中間擱着個火盆，小幾上還擺着些茶水點心。小宮女将莫初白推搡過去，又扔了套衣裳在她腳邊。
“将濕衣服換下來。”小宮女嫉妒地說，“陛下臨睡前還念叨着你呢，你可得好好的，至少得等陛下這新鮮勁過了。今晚上你就在這裏待着吧，明兒我來叫你。”說着話就出去了，還順手關上了門。
莫初白觑着四下無人，三兩下将濕衣服換下來，穿上小宮女給的單薄宮裝，恨不得将身體塞進火堆裏去埋着。
真的是太冷了，出來的匆忙，莫初白并沒有帶壓制寒毒的藥丸，此時寒毒發作，整個人生不如死。旁人只看到她坐在火盆前，手裏捏着茶杯，卻不知她低垂着的臉上凝出冰晶，手指尖往外縷縷的冒着白氣。
不能閉眼。不能閉眼。莫初白在心底一直對着自己說，這麽一閉眼，她怕是再沒有機會醒過來了。
可那寒意，從腳底，從心底，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莫初白猛地将茶杯放在一旁，那杯中水已然凝成冰。她将銅制茶壺抱在懷裏，這是剛沏好的熱茶，還滾燙着，貼近她身體的時候冒出茲拉的響聲，她白玉無瑕的手指瞬時紅腫一片，可心裏卻依然沒什麽感覺，只覺得冷，這點點溫度還遠遠不夠。
終于，莫初白将手伸向通紅的火炭，那瞬間，她終于感覺到一些熱意。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莫初白，并不知曉手掌已是慘不忍睹，焦黑中透着血紅，空氣中還彌漫着肌肉被燒焦的焦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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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這絲絲熱意，莫初白的頭腦有了片刻的清明，可她又寧願不要這清明。手上的灼傷讓她想要蹦跳着痛呼，心裏的刺骨寒意又将她凍在原地。晶瑩的水珠漣漣而下，莫初白用手環着膝，牙齒打着顫，艱難地熬着。
曙光初露，小宮女打開偏殿的門，叫醒了昏睡過去的莫初白。她的手中有個托盤，托盤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快吃吧，吃完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莫初白打了個顫，該去的地方，是那個種滿蓮藕的池塘嗎？她端起碗，斯文地小口小口喝着粥，整碗粥下肚，身體裏終于蘊藏了絲絲的熱意。
“謝謝。”将空碗放回桌上，莫初白笑着給小宮女道謝。
“我這是不想給你賠命呢。”
透過窗戶，莫初白終于瞧清池塘的全貌。池塘玲珑精巧，荷葉蔓蔓，蘆葦叢叢，中間還有一座假山，假山旁露出一道木橋，連通着岸上。
莫初白眼睛一亮，指着那假山道，“好姐姐，我能不能不時時待在水裏，容我在那躲一躲好嗎？”
莫初白本就身形欲倒，虛弱憔悴，又刻意裝可憐，任是那宮女滿心嫉妒她得了小皇帝注意，也不由對她有些同情。當然，更多的也是怕她死在水裏。
“你可得躲好了，若是讓陛下發現，那就是欺君大罪。”
“是是是，姐姐你放心，我還想多活兩天呢。”
小宮女開了偏室的門，将她推出去，不耐地揮手，“快去吧，午飯我給你送過去，餓不着你。”
莫初白都走出去了，又快步回來，将火盆邊早就烤幹的衣裳撿起來。她這身體，比常人更畏冷，那池塘邊風大水氣重，能多一分溫暖也是好的。
“你很怕冷？”小宮女瞧見外面的晨風一吹，莫初白的身子就不停地發顫，疑惑地問。
“我……咳咳……水裏泡太久了……咳咳，怕是受了涼。”
“這可不得了，你受涼事小，萬一傳給陛下，那可是大罪過。”小宮女急的都快哭了，她命不好接了這苦差事，如今這情形禀報上去也要吃排頭，可這不禀報，面前這女子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随時都能炸了殃及到她。
“好姐姐，你放心，我絕不連累你。我躲在假山裏不出來，陛下想看我，我遠遠地讓他看。”
“我中午送飯時，找碗姜湯給你。”
“快去快去吧，宮裏都該起了，可不能讓人瞧見你到水上面來過。”
“是。”
莫初白繞過幾個大花盆，走上木橋。這木橋上的風光可真好，能觀賞到整個正明宮，皇帝居所的恢弘大氣撲面而來。果然莫初白先前沒瞧錯，假山內裏是中空的，四下有好幾個洞口可以出到外面去，只是要上岸的話，就只能走木橋那邊，其他洞口都掩映在碩大的芭蕉葉後，外面并不能瞧清裏頭的情形。
莫初白将拿着的衣裳披在身上，并不打算坐，她身體還冷的發僵，這地方四下無人，正合适她來回走動，給身體制造一些熱量。
